《逢春歌》十里暮云

118、番外（一）

　　求婚之后 ，林羡明回到京市将面临第二大关——见蒋司禾。

　　蒋晨韵从没有跟蒋司禾说过自己谈恋爱，不过早几年两人网络传言沸沸扬扬 ，虽从没过问过她的感情状况，但作为娱乐教母，想来肯定也是知道一点的。

　　说要拜访蒋司禾前一晚，林羡明开始紧张到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就连平时作息规律的他，也硬是辗转反侧一整晚都没睡着，一直不断给自己做高压的心理准备。

　　反观蒋晨韵，她倒是不以为意，躺在他旁边睡得跟八爪章鱼一样，还跟以前一样死不安分。

　　次日，蒋晨韵赶早起来，发现林羡明独自坐在阳台外抽烟。

　　他这些年已经很少抽了，只不过公司越发扩大，应酬也越来越多，就算再不抽烟之人，常年应酬口袋里也总要揣着一包好烟撑撑场子。

　　创业初期，两人从苏商搬到京市，林羡明知道蒋晨韵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所以把自己所有积蓄都拿出来租了一套市中心很贵但条件很好的大平层，落地窗外可直接俯瞰绝美森林湖景，尽量保持着她原先的生活水准。

　　客厅桌上的花瓶被人换下新鲜的花卉，绿植的隐晦芳香蔓延至沙发一角，细嗅入鼻，心情都不自觉变好许多。

　　那是蒋晨韵喜欢的紫罗兰。

　　她走到阳台，拉开玻璃门，坐在角落秋千椅上悠闲地晃悠，天边晕染一片橙红云霞，初升暖阳淅淅沥沥落在两人身上，微风把头顶晴天娃娃风铃吹得叮当作响，金黄地板上，两个拟人倒影正在逐步靠近。

　　“今天周六，醒这么早？”

　　林羡明见蒋晨韵出来，顺手把手边刚燃的一根新烟泯灭丢垃圾桶里，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她身后，拉着秋千两条吊绳慢慢推着。

　　蒋晨韵偏头睨他，“林羡明，你在背着我在阳台偷偷抽烟是吧？”

　　林羡明愣了一下，笑着承认：“嗯，想着今晚要见你妈，有些紧张，没控制住。”

　　“你别看我妈在网络上传言多吓人，是什么娱乐教母，其实她人很随性的，特别喜欢对我——”她停顿了下，后又笑着说：“砸钱，并且你最开始的创业基金就是我妈给你的。”

　　言毕，林羡明面露不解，他拽着吊绳使其停下摆动，走到蒋晨韵身前，问：“什么叫我的创业基金是阿姨给的，难道不是你....”

　　当初创业，蒋晨韵支持他的想法，在他身无分文之时出资资助了他的所有项目，所以以至于后来在投资界，大家都知道她是次仙游最大投资商，也是当时深陷舆论之中最有眼光，最敢赌的投资者。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如他所想那般。

　　蒋晨韵耸肩：“我妈曾给过我一张她的副卡，他让我给你花，那时咱俩还没在一起，我就替你花了点，后来我们在一起，你说想要创业需要钱我才拿出来，用在正头上。”

　　林羡明神色复杂，手攥麻绳的力道紧了两分。

　　“其实我妈才是次仙游的投资商，我只是挂名的。”知道他喜欢钻牛角尖，蒋晨韵扭头又解释道：“虽然这么些年她没问过你的事情，但多多少少也肯定知道些，如果不同意咱俩在一起，早就打电话让我跟你分手了，就像当初让我出国般决绝，一点情面不留，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不喜欢你。”

　　“而且，我妈说，你就算是废物，她都能养起你，不会看不起你的。”

　　林羡明闻言嗤了一声，“怪不得....”

　　“什么？”

　　他在身前半蹲下身子，捡起被踢到乱七八糟的拖鞋，抓着他的脚腕动作温柔地慢慢套上，带着笑声说：“我说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养我呢，看来是跟阿姨学的。”

　　蒋晨韵垂下视线，落在穿好鞋的脚上，蹬了下脚得意道：“我妈，那是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人，她为我缔造了一个随心所欲又不缺任何物质的王国。以前总不理解她为什么送我出国读书，后来进入职场后就慢慢明白了背景学历的重要性，也知道了她在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东西，让我观世界，拥有更多选择。”

　　林羡明抬起眼睑看她，仔细思考那番她的话后，半起身整理了下她乱糟糟的头发，捧着脸唇在额间轻点了一下，欣慰地低声道：“所以，谢谢你，愿意选择屈身爱我。”

　　-

　　傍晚蒋晨韵收拾好，两人带上伴手礼，登门去蒋司禾家登门拜访。

　　蒋晨韵来京市这么多年没来过蒋司禾家，两人一般见面都是在公司，之前每次见蒋司禾都需要在前台预约，后来身份被人扒出来后，也省去了预约，直接乘电梯上楼就能见到。

　　但多数情况下也是聊工作，尽管白枝已经能独当一面，但在一些大的合作上还是她对接的比较多。

　　这还是蒋晨韵第一次来蒋司禾家。

　　蒋司禾买的房子不在市区，在距离市区偏远一些清净地，她平常工作多，连轴转，回家之后就想在清净地待着，或是喜欢独自一人在街边咖啡店喝咖啡，远离工作后不喜欢集堆在人群里，这点跟林羡明性格很像。

　　临到门口，林羡明心情已经忐忑到提东西的两手都微微发颤，蒋晨韵在前摁下门铃，回头瞄了眼林羡明紧张的状态后，又退一步空出只手牢牢紧牵住他，开口缓解他心绪道：“别紧张。”

　　林羡明抿了抿唇，没说话。

　　门铃响了两声，他们站在门外不久，很快就听到门锁开窍的声音。

　　“咚——”
　　“赶巧了，饭菜刚上桌，进来吧。”

　　门被人从里打开，蒋司禾穿着休闲装戴着一个围裙，她笑容满面，左手还举着个锅铲，似是还未来得及放下赶忙出来开门。

　　林羡明见门口女人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肃穆，他有礼的鞠了个躬，两手紧攥连忙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蒋司禾看出他紧张扭捏之态，和善地点头：“阿羡是吧，放轻松，今天就是吃个家常饭，我听那丫头说你煲排骨汤好喝，今天我也试了一下，你尝尝？”

　　“行。”
　　“拖鞋在这，你自己换，换完进来洗手吃饭。”
　　“行，谢谢阿姨。”

　　林羡明换鞋进屋，他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搁在客厅茶几上，眼观了四处房子面貌，却发现很是简朴，甚至比不上他们租的那个大平层，就一叫不上名号的普通小区。

　　“妈，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做饭？”
　　“怎么？你以为你妈跟你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我哪有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以前读书时也是会自己做饭的好吧？”
　　“哦？那我怎么听思俊跟我你炸厨房的事儿，难道这是假的？我听错了？”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现在可没有这种事了，不信你问林羡明？”

　　两母女在厨房斗嘴闲聊着，蒋司禾拿着托盘把盛好的三碗汤端上桌，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确实没这种事了，人家阿羡估计被你当成周姨看待，我听人说你对他呼来喝去，是真是假？”

　　蒋晨韵跟在她身后看了眼站在餐桌旁的林羡明，据理力争：“我哪敢啊？妈你听谁说的？明明是我一直在顺着他脾气好不好？”

　　她拉着林羡明在餐桌坐下，奋力吐槽：“你都不知道这人脾气有多差？不仅爱生气就算了，还横吃飞醋，十头牛都拉不住。”

　　林羡明在旁看着蒋晨韵一言不发，他眼神表露怀疑，如果不是蒋司禾在，他非得给这人脸掰过来好好问问到底谁更爱生气？谁脾气差？

　　不过....蒋晨韵也不是没有说对的。

　　起码爱吃醋这点，他是默认的。

　　因为蒋晨韵美貌犹在，所以无论她走到哪都无疑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个。

　　每次出去约会只要他稍离开一会儿，再回来时就铁定能看见有男人贴上她死皮赖脸的要微信，恰巧蒋晨韵这人又是律师，喜欢广泛交友，给律所一些人拉潜在客户案源，她平常手机留五六个微信码，有人要就给他们加，导致林羡明每次看到都防不胜防。

　　不过要说漂亮，蒋司禾人至中年依旧风韵犹存，她和蒋晨韵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美的惊心动魄，只不过她的美是经过岁月沉淀的端庄之美，而蒋晨韵就是明艳张扬，两人虽是母女，却是截然不同。

　　依看蒋晨韵现在的样子，林羡明不由得在心底暗想，蒋司禾年轻时该有多漂亮？

　　饭桌上，两人还在你来我往的斗嘴，气氛一度欢乐轻松，就真像蒋司禾所说的，这只是一顿家常饭。

　　蒋司禾听着蒋晨韵在对面抱怨半天，最后无奈开口：“人家阿羡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是心直口快，一股脑把自己的那点缺点全说了。”

　　“不是...我”蒋晨韵指着旁边那的林羡明，气不过地指着他：“我说的是他，他脾气真不好，还时常“家暴”我，妈你相信我，我句句属实，真的！”

　　蒋司禾喝了口汤，瞟了眼有口说不出的林羡明，笑道：“你这脾气，人家瘦胳膊瘦腿的，还人家家暴你？你不对人家阿羡摩拳擦掌就不错了。”

　　前几年，当她知道林羡明要来京市这个竞争相当猛烈的环境下落地生根时，她就已然了解他是个有野心不甘于平凡的人。

　　要知道在当时的京市，市场已经处于完全饱和状态，并且到处都是优质高材生，做创业项目的人也会只多不少，能出头的机会基本渺茫，仅靠一腔热血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因为这个城市最不缺初出茅庐的一腔热血。

　　但是林羡明闯出来了，他只身一人带着真诚从千军万马中杀了出来，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而且按理来说，一个公司从无到市值百亿，蒋司禾理应在他身上看到一个成功商人该有的傲慢的。但是没有，林羡明眉眼依旧，身上的少年气息反倒是愈发浓郁，除了年龄增长和在相貌上有些许变化以外，依旧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况且七年，从无到有，从小工作室到市值百亿的上市公司，这光靠能力可不行。

　　所以相比蒋晨韵说的，她其实更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

　　吃完饭，蒋司禾收碗进厨房去洗，林羡明见状赶忙起身一块帮忙。

　　蒋晨韵本想着一块收拾的，但看到两个人一进一出没几下就收拾干净，就也识相不跟着掺和，跑去客厅看电视了。

　　蒋司禾把碗丢进水池，林羡明抢着把活接过去，笑着说：“我来吧，阿姨你陪她去客厅看电视就行。”

　　她睨了两眼他熟稔的洗碗动作，欣慰地笑着问了声：“听说在家都是你洗碗做饭？”

　　林羡明轻应了声，“嗯。”

　　“怎么不请保姆？”
　　蒋司禾拿过旁边放的洗洁精摁了几下，艰难地没摁出来，看来是没有了。

　　林羡明简答：“不想把有关于她的一切习惯分享给任何人，这是我的专属，我也心甘情愿愿意为她多忙活些。”

　　他见摁不动洗洁精，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手上的污油说：“我去买，刚来时看见小区对面有便利店，很快。”

　　“不用。”蒋司禾侧身朝客厅喊了一声，“宝贝，没有洗洁精了，你下去一趟。”

　　“啊？”蒋晨韵吃饱了就不愿动，她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起身，指着林羡明：“你就不能让他去吗？这可是考验你女婿的好时机。”

　　蒋司禾气笑：“你在家就是这样使唤我们阿羡的是吧？我今天就让你去，你指他没用。”

　　“......”

　　最终蒋晨韵只好拖着不太硬朗的身子骨，下楼跑了一趟。

　　“砰——”

　　玄关落锁声传至厨房入耳，蒋司禾闻言走至灶台前，打开上方橱柜拿出了一瓶新的洗洁精递给林羡明。

　　林羡明看着她手中递来的洗洁精面露不解，他滞了两秒，后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故意支开蒋晨韵，想来是有话不方便让他知道。

　　难道是...

　　“阿羡。”

　　林羡明思绪回源，抬头对上蒋司禾犀利的眼。

　　那是不同于刚刚温和从容，而是打量，是审视。

　　她目光紧盯着林羡明，不容许他在自己锐利的审视下有一刻逃离，并问：“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但如果说你们要结婚，我想问，你能给她什么？”

　　该来总会来，逃避也没用。

　　林羡明撕开洗洁精的塑料膜，挤了几滴进水池，卷起衣袖，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沉声答：“我能给她一份忠贞不渝的爱，和一辈子应有的责任和担当。但这份爱不是自私的捆绑，而是能让她完全做自己的自由。”

　　蒋司禾：“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关掉水龙头，扭头看向蒋司禾，两只满是泡沫的手紧紧攥着，脸上满是认真之色：“阿姨，蒋晨韵自小被你培养特别优秀，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比不过她，也没她活得坦荡。我知道她有很多很多的选择，她也可以找个让你称心如意的男人结婚，依旧过着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我没有选择，我这条烂命早就定格在了不堪回首的十七岁，她是我仅存世间唯一的新生希望，所以就算是奋不顾身，我也想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为此，我甘愿供奉上己身所拥有的一切。”

　　“我是个学理的粗人，不会说一些好听的话，但如果阿姨愿意相信我，我会用行动证明，你和她的选择不会错。”

　　他说得何以认真，让蒋司禾看着都不禁有些心颤。

　　她笑着叹了口气，想起曾经那段失败的婚姻，欣慰地拍了拍林羡明肩，眼眶含泪道：“那就，做给我看，你到底有多爱我的女儿。”

　　林羡明闻言身体微微一滞，看着眼眶泛红的蒋司禾，也忍不住声泪俱下。

　　他抿着唇，声音哽咽，从昨晚到现在所有挤压在心底的压力和忐忑都毫无保留尽数发泄了出来，哭着说：“阿姨，我爱她如生命。”

　　从十七岁到现在，一个长久虚空的梦走进了现实。

　　.

　　蒋晨韵提着两瓶洗洁精回来时，碗已经洗完了。

　　她看到林羡明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低垂眸眼，不知在想着什么，迷茫把洗洁精放在茶几上，往厨房阳台各处瞄了眼，没看见蒋司禾身影，随口问了一声：“林羡明，我妈呢？”

　　“妈说她刚从国外回来，要调整作息，先进屋休息了。”林羡明拿起她搁在沙发角落里的包，牵上她的冰凉的手，皱了皱眉，问：“怎么去这么久？不就在楼下吗？手还这么凉？”

　　“刚看到一只流浪猫，买点东西喂了一下，然后它就拖家带口来找我，我没办法就只好又买了一些火腿肠喂了 。”蒋晨韵跟他并肩往玄关处走，她左顾右盼，心虚地又交代了一声：“然后......吃了俩甜筒，一个巧克力的，一个草莓的。”

　　林羡明弯腰换鞋，听到她说偷偷吃甜筒时，真是又气又想笑。

　　下楼时，他忍不住侃一句：“蒋晨韵，你肚子就该疼一辈子。”

　　蒋晨韵却不以为意，两人路过刚刚喂猫的地方，本以为它们早就走了，没想到惊奇发现居然还在，且还排排站，像是在等她般。

　　她招手夹着嗓音跟它们打招呼：“你好呀~”

　　那些猫就像是听懂般，纷纷朝她跑去，蹭在她裙角边。

　　她心血来潮，“哎，林羡明，要不我们全带回家吧，养一窝子猫，想想也挺幸福的。”

　　林羡明抬手把蒋晨韵拎到一边，冷脸拒绝：“不行，你养自己都成问题，还养猫，别人家流浪活得好好的，你给人带回家整死了。”

　　“啊？”蒋晨韵遗憾地回头看那些跟着的猫，“真的不行吗？我养不了那就你养呗！”

　　她歪头眨着无辜大眼：“你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有什么区别？”

　　林羡明牵着她出小区，两人齐肩并行，周围一片寂静，他们背影在路灯的照映下，斗嘴声点缀着幸福。

　　他扯嘴回了句：“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它们比你养着麻烦。”
　　“切，小气鬼，那我今晚不跟你睡，咱俩切八段吧。”
　　“你今天跟妈诋毁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蒋晨韵，咱俩到底谁脾气差？”

　　“不跟你说话，我生气了。”
　　“又爱生气脾气又差，说一句还切八段，你当你还是小孩吗蒋晨韵？”
　　“不跟你说话，我真的生气了。”
　　“.....”

　　当天晚上，蒋晨韵独占一整张被子把自己卷成了腊肠，背过身躺床上一晚上没跟他说话。

　　林羡明很无奈，他也不知道她这纯大小姐脾气谁惯的，越发不服管，一言不合就卷铺盖翻身睡，晾他一人睡也不是，不睡出去又吵着说嫌弃她。

　　-

　　第二天，林羡明出门买菜，回来时偷偷去宠物店给蒋晨韵买了三只饲养简单，且绝育不用多花心思的三花猫。

　　蒋晨韵抱着猫，惊喜地问：“你不说麻烦吗？”

　　林羡明把菜收回厨房，冷不丁回：“但养猫比哄你简单。”

　　她逗着猫，跑到他身旁踮脚机灵在他脸侧快速亲了一口，说了句：“爱你哟，林羡明。”后在林羡明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溜烟跑出了厨房。

　　林羡明手背擦过脸颊，低头抿唇一笑。

　　那一刻，爱在默默无闻中走向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