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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寒 ...

  •   小姐最终没能在次日离开古宁寺。

      春雨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拧干手中的湿纱布,敷在脸颊嫣红的少女额上。

      清早,马车在古宁寺前停了一柱香的时间,来接小姐回府的侍卫都已不耐烦。

      春雨心中也隐隐着急,虽说小姐在蒋府的处境不好,但那毕竟是小姐的家,血浓于水,小姐怎会舍得离开?

      可她走近床榻时才发现,瘦弱的少女蜷缩在被褥中,似是陷入了梦魇中,整张脸闷得通红。

      春雨摇了摇她的肩,轻声唤了几句,却仍然不得回应,春雨暗道不好,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头,被烫得缩回了手。

      坏了,小姐这是染风寒了!
      还未等她动弹,榻上的少女睁开了一双湿润的黑眸,嗓音沙哑:“春雨,发生何事了?”

      春雨呆愣愣地答:“马车到了。”
      素灯揉了揉胀疼的额角,神情恹恹地掀开被褥欲要起床,“抱歉,我梦见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让你久等了。”

      春雨反应过来,急忙按住她的双肩,“小姐莫动,你染了风寒,若是再乘马车回京,恐会落下病根。”

      素灯抬起一张潮红病态的小脸,晕乎乎道:“风寒?”
      上一次听见风寒二字时,还是在百年前。

      素灯梦见了那个愤世嫉俗的自己,她妄想让原身得到应有的公平,却忘了这世俗从来都是愚昧的。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始终被束缚在坚固的牢笼中。

      于是素灯心态渐渐平静,她只是一抹游魂,尚且拯救不了自己,又何谈救别人呢。

      素灯头晕脑胀地躺回榻上,春雨细心的掖好被角,又嘱咐了几句,便出门让侍卫去药铺买药。

      从古宁寺骑马到上京城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春雨吩咐完,打了凉水浸湿纱布后,敷在素灯额上。

      素灯呼出滚烫的气息,对春雨道:“等我将祖父的死因查清,便放你归家,如何?”

      春雨慌乱跪地,“小姐,求您不要赶春雨走,若是春雨做错了什么事,您尽管惩罚春雨便是,还请您不要赶春雨走。”
      素灯低咳了一声:“为何?”

      春雨眼中积了泪,道:“奴婢刚到蒋府时,其他人见奴婢是新人便欺负奴婢,是您将奴婢护在身后,还让奴婢不要害怕,从那一刻起,您不仅是奴婢的主子,更是恩人。”

      “您好不容易长大,等以后嫁了人,便不用再受大公子云珠小姐的欺负了,春雨想永远侍奉您。”

      素灯抬手摸了摸小丫鬟的头,声音有些哑:“春雨,我大概不会嫁人。”
      春雨茫然道:“可老爷不会让您一直待在府中的。”

      不仅是小姐,府中的每一位小姐,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素灯神情平静,类似的话她自三百年前便开始听,“春雨,人各有志,嫁人于我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我会选择游历四方,会去经商,会去药铺当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但我独独不会选择居于后院。”

      她话止于此,也不希望春雨能全然明白。春雨懵懵懂懂,但眼底坚定,“小姐,无论您日后去做什么,春雨都会一直跟着您!”

      素灯勾起轻柔的笑意:“好。”
      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也深知,她并没有阻拦的权利。

      春雨抹了抹泪,起身道:“小姐,奴婢去看看药来了没。”

      她知道距侍卫离开才一柱香,这么短时间不可能将药买来,可小姐所言陌生地令她心慌喘不过气。

      春雨打开门,急促地呼吸着带着晨雾的空气,待心脏平静下来,她余光中掠过一抹土黄色。

      门槛前,赫然是用黄麻纸包裹的药材。
      她蹲下身,拾起方方正正的药包,疑惑地往房中走。

      “小姐,药材送来了,我这就去熬药。”
      素灯微微颔首,遂闭眼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春雨已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素灯靠在榻上,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

      放下小碗后,春雨递过来一颗果子糖,“小姐,吃糖压压苦味。”
      素灯将那颗梅子糖含在口中,不自觉眯起眼瞳。

      春雨把剩下的梅子糖搁置在小桌上,“小姐,若是还苦,您就再含一颗。”
      见素灯乖乖点头后,春雨端起碗离开,方走下台阶,前方便有人拦下她。

      “春雨姑娘,小姐的药买来了。”侍卫道。
      春雨当即大惊失色,奔进房中,“小姐,不要吃——”

      素灯往口中添了一颗梅子蜜饯,她咬破皱巴巴的梅子肉,问:“怎么了?”

      春雨心如死灰,欲哭无泪道:“小姐,奴婢拜托侍卫去买的药刚刚送到,之前那药不知是从哪处来的。这梅子糖也是,被包在纸中放在药旁。”

      “小姐,您快将糖吐出来,奴婢带您去看医师。”
      素灯被她扶起来,而后吐在案上一枚梅子核。

      一阵阵眩晕朝春雨袭来,她嘴唇碰了碰,脸色灰白如纸。

      素灯浑身绵软无力,抬起滚烫的手摸了摸她的脸,扯出笑意:“若是等下我毒发身亡,记得将我的尸身葬在祖父墓旁。”

      “小姐……”春雨泪流满面,哽咽不止,“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小姐,您不要死,我带您去看大夫……”

      素灯笑了一声,又低咳两声。
      春雨见状,便要去扶她起身,“小姐,春雨带您去看大夫,您不要怕。”

      素灯按下她的手,黑曜石般的眼眸带着愉悦的笑意,“春雨,我好像没事,喝了药之后,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春雨擦去眼泪,又有温热的泪水涌出,“真、真的吗?小姐,您不要骗奴婢。”
      素灯点头,“自然是真的。”

      春雨这才稍微放下心,又想起剩下的药包,登时怒上心头,出门去打听药包的源头了。

      素灯侧过头,眸中映出被风声拍打的窗棂,笑意更盛。

      那包来历不明的药本来被搁置在角落中,春雨对它无比痛恨,又重新煎了新药。

      可过了两日,素灯反而病得更重,逼问了侍卫后才知道,那药包是缺了重要药材的,药效自然一般。

      春雨压下心酸,重新拿出快落了灰的药包,边抹泪边熬药。

      喝下药睡了一夜后,素灯顿感视线清明了许多,四肢也不再钝痛。

      趁着春雨不在,她披上衣衫,行至后窗边,撑起了窗子,入眼是一片翠绿的竹丛,她乌黑的眸子掠过,望向墙角边。

      那抹降紫色一僵,旋即穿过竹林,停在了素灯面前。

      檀雪回没有多说其他,只道:“可想明白了?死亡亦或是念出咒文。”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在白日更显透澈,潋滟生波,素灯多看了几眼,“你想将眼睛给我吗?”

      青年蹙起眉,正欲说话,却听素灯又咳了几声,他松开眉心,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道:“抱歉。”

      素灯笑着摇摇头,脸颊仍有些红润,“毕竟,我也想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小银蛇乌玉瞪圆了眼,“主人,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个女人不怀好意,她就是想挖您的眼睛!!”

      檀雪回在中原游历几个月,亦不是头一次见到执着之人,他只当寻常,后退了几步,淡声道:“愿姑娘早日痊愈。”

      素灯笑意盈盈:“借公子吉言。”

      青年坠在发间的白羽发饰轻轻扬起,紫杉彻底消失在竹林间。

      素灯合上窗子,转过身对上春雨幽怨的目光,不等春雨劝说,素灯行云流水地躺回榻上,而后无辜地对她笑了笑:“春雨,我很听话的。”

      春雨抿唇坐在榻边,看着少女削瘦的双颊,圆润的杏眼,她叹了一口气,“若是老太爷还在时,他们定然不敢欺负小姐。”

      即使有云珠小姐的暗中吩咐,小姐也不可能如此狼狈。
      素灯柔软的手掌覆上春雨的手,轻柔道:“以后便不会了。”

      除去原身的心愿外,她不会多管闲事,但也不代表,她会任由他人欺负。

      天色渐暗,素灯饮下汤药后,很快便有了困意。春雨见状,就熄了蜡烛,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月上枝头,一缕银光自窗棂边角泄出,随着“咯吱”一声轻响,逐渐蜿蜒至榻边。

      旋即一道黑影自窗外翻进屋中,遮盖大半月光,他走近床榻边,仅露的一双眼中映出少女恬静安睡的面容。

      他看了看四周,目光定在底托上摆放的灯笼瓶上——

      噼里啪啦!
      鹅黄的陶瓷花瓶碎了一地,水液四溅,今早春雨摆放的桃花枝无力地落在地上。

      少女迅速警醒,乌黑的眸显出几分冰冷质感,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颈间,带来丝丝缕缕的痛意,她看见面前人眼底划过妖异的蓝光。

      青年对上她的眼眸,湿润无辜。
      这个可怜弱小的姑娘恐怕下一秒就要哭出声,青年想。

      思绪一闪而过,青年看到她唇角勾了勾,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她话锋一转,又道:“你想杀我吗?”

      青年道:“只要你听话,我——”
      他的眸倏然睁大,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温热的血液自腹部喷涌而出。

      素灯对他笑了笑,毫不迟疑地又捅了两刀,鲜血染红她的手掌,“既然你不杀我,那我杀你如何?”

      黑衣人倒地,卒。

      素灯走下床榻,捡起支离破碎的桃花枝,将它们搁置在圆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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