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破镜重圆]》丘一

6、儿时

　　吴外婆家种了不少果树，估计是因为定期修剪枝桠的缘故，果树的枝叶并不繁茂，反而光秃秃的。

　　宽敞的院子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掩被太阳暴晒着。

　　这院子里唯一的遮□□是靠在墙边的那棵大树，程棉知道那棵树的名字。

　　榕树。

　　她爸爸告诉她的，她们以前住的地方也有一棵。

　　墙的对面就是外婆的家，仔细听还能听到王慧说话的声音。

　　程棉探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人，想把西瓜放下后直接回去好了，但想着盘子没拿回去会不会被骂，走的时候舅妈就提醒过，一定要把盘子拿回去。

　　她又开始退缩。

　　不知道是走还是留的程棉就只有站在原地。

　　头顶的太阳太过于暴烈，没过半分钟她就已经汗流浃背。

　　“笨蛋，你不热吗？”

　　程棉闻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那棵茂密的榕树上。

　　一道黑影利落地跳了下来：“没看到人，不知道喊一声吗？”

　　程棉愣了几秒：“你站在上面是在偷听吗？”

　　“谁偷听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上面呆着。”

　　程棉明了地点了点头：“哦。”

　　见对方没有质疑，江时漾嘴角才扬起一抹笑容，神态闲散地靠近她。

　　程棉见状把手里的西瓜递过去。

　　江时漾探头看了看她的西瓜，随后把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你叫什么？”

　　“我叫程棉。”

　　江时漾仰了点头：“我叫江时漾。”

　　“嗯。”程棉说：“我知道，吴外婆的孙子，外婆让我来给你送西瓜。”

　　江时漾拿起一牙西瓜，给她递了过去：“给你一块。”

　　程棉往后退着：“这是给你的。”

　　“我给你就是你的了。”江时漾说：“你可以吃。”

　　程棉还是摇头：“我不喜欢吃西瓜。”

　　“才怪。”江时漾盯着她：“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几口就吃完了，不喜欢吃，根本吃不了那么快，你明明很喜欢。”

　　“你……”程棉觉得难以置信：“原来你刚刚在那上面一直在偷看。”

　　“我没有！”

　　江时漾有些急：“我没事就爱站在上面。”

　　程棉试探开口：“偷看？”

　　“傻子，解暑！”

　　见他是真生气了程棉闭了嘴，头也低了下去。

　　冷静下来的江时漾意识到刚刚自己反应过大，哑了声，偏了点头，别扭地把西瓜递过去。

　　“吃吧，我不告诉别人。”

　　程棉：“不告诉别人什么？”

　　“不告诉别人你喜欢吃西瓜。”江时漾说完把西瓜放在面前的石桌上，随后拿起另一块走到一边，蹲着啃了起来。

　　程棉看着他几口吃掉西瓜，跟着有些馋了，咽了咽口水，拿起桌上最小的一块：“谢谢。”

　　晚上冯菊做了份回锅肉，很下饭。

　　程棉一天没怎么进食，肚子空空 ，伴着肉不知不觉间就吃完了两碗饭。

　　“这孩子看着瘦，胃口还挺好，吃两碗饭了吧。”王慧说着给旁边的文思安夹了一筷子肉，冲她抬下巴：“快吃，就剩几片了。”

　　文思安没犹豫直接把肉夹到了文思景碗里：“我不吃肥的。”

　　文思景看着碗里冒着油光的肥肉，嫌弃得五官扭曲到一块：“你不吃干嘛给我呀？我也不爱吃肥的。”

　　“长身体的时候。”文思安面不改色道：“得多吃点肉。”

　　文思景嘴角一抽：“那你怎么不把你碗里的排骨给我？”

　　文思安咬牙：“别得寸进尺。”

　　两人为了碗里的肥肉争起了嘴。

　　王慧瞥了闷头扒饭的程棉一眼，轻哼了声：“你们两个没口福的，吃饭都比不过人家，你说你们还能干什么？”

　　程棉听不太懂她的含沙射影，只是那句“胃口挺好”让她莫名红了脸，扒饭的速度降了下来。

　　“棉棉平时吃得不多。”文念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孩子爱吃菜，不爱吃肉，今天是晕车才吃的有点多。”

　　“孩子愿意吃才是好的。”冯菊说：“长身体。”

　　文念笑道：“孩子就该多吃菜，再说她也爱吃这些。”

　　说着拍了拍程棉的背。

　　程棉“嗯”了一声，夹起菜就往嘴里送。

　　这菜程棉没见过，吃着有些苦，味道不怎么好，但她剩下的时间里就抓着那一份菜，对于其他盘子里的菜不敢有半分的越界。

　　冯菊见状笑了，往她碗里夹了几筷子菜：“还没看出来，我们棉棉这么喜欢吃芹菜，那外婆明年就多种一点。”

　　程棉点了点头，笑着喊：“谢谢外婆。”

　　夏季天气闷热，刚洗完澡身上又起了一层薄汗。

　　头顶的灯光有些暗，光圈周围围了一圈扑腾着翅膀的小飞虫。

　　程棉穿上了自己最薄的短袖，脸颊贴在凉席上想以此来解点暑。

　　文念额头爆满汗珠，手里轻煽的蒲扇朝着程棉轻轻晃动。

　　程棉头顶的碎发随着闷热的微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妈妈，好热。 ”

　　“棉棉先忍忍，”文念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外婆说电风扇坏了，送到街上修去了，明天就能吹上。”

　　程棉翻了个身，看着灯泡周围乱舞的蚊虫：“妈妈，虫子晚上会吸我们的血吗？”

　　“不会。”文念放低声音说：“晚上关灯后它们就飞走了。”

　　程棉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那不停往灯泡上撞的飞虫，眼睛有了酸意：“妈妈，我想爸爸了。”

　　程棉记得最后一次见爸爸是在周日的早上。

　　她想让爸爸陪她去游乐园玩，装了场病，她想把爸爸留在家里，可能是演技太过于拙劣，不过一分钟就被戳破。

　　她没能留住爸爸。

　　爸爸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耳边的风没了。

　　程棉偏过头看到了掩面抽泣的文念。

　　看到她哭程棉的哭意反倒减弱了许多，头慢慢往她腿边靠，暗声叹着气。

　　要是她的演技再好点就好了，她就可以把爸爸留下了。

　　“还记得妈妈交代给你的那些话吗？”

　　文念把窗户打开了点，有了夜风涌入，房间变得没那么燥热。

　　程棉点头：“记得。”

　　“那再重复一遍。”

　　程棉听着窗外传来的蛙鸣声，认真重复着：“在舅舅家要有眼力见，少说话，多做事。”

　　“不要跟表哥表姐抢东西，表哥表姐喜欢吃的东西不要动，舅妈说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多话，多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文念舒出一口气：“棉棉，看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

　　程棉没听懂：“懂事了我们就可以在外婆家住了？”

　　“棉棉喜欢外婆家吗？”

　　程棉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她只是想跟妈妈待在一起，在哪都可以，但她能听出，妈妈是想让她喜欢这的。

　　她顺着她的心意答：“喜欢。”

　　“棉棉要一直这么懂事外婆和舅妈就会喜欢你，就可以一直在这住。”

　　程棉：“我一直懂事就可以和妈妈一直住在这吗？”

　　文念的声音顿了几秒，再次出声时忽地变得有些哑：“是啊。”

　　程棉笑了：“那我要一直懂事。”

　　一直懂事，要很懂事，要非常懂事，然后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程棉是被热醒的，醒来身边没看到文念，她有些心慌，没敢犹豫片刻，直接爬起来，光脚跑下地。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让她心神定了定。

　　她又绕回了窗户口，探出头，看到了坐在石凳上和冯菊摘菜聊天的文念。

　　看清她脸的那一刻，程棉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

　　昨天出了一晚上的汗，现在身上还有些黏黏糊糊的，程棉把窗户开大了一点，想散点热。

　　天还没亮，太阳还没出，可周遭的热意不减，越往后越热。

　　好在早上吹起的风还没被烈阳晒过，吹在脸上是凉爽的。

　　程棉探出点头，想解去点身上的暑气。

　　“江时漾。”楼下传来文思景的噗笑声：“你又不穿鞋子，不怕你外婆追着你打了？”

　　程棉朝着声源处抬头，院墙外文思景单脚搭在石砖上，看着江时漾，笑得身体发抖。

　　站在他对面的江时漾比他矮了一截，身子也比他瘦小许多，但面对比自己高大且强壮的文思景，他没露出半分惧怕之色，面无表情道：“你姐不是让你去借书吗？你在这窝着干嘛？不怕被骂了？”

　　文思景被这话刺了一下：“谁怕被她骂呀？她敢骂我吗？”

　　“我昨晚上就听到她骂你了，你嘴都不敢还一声。”

　　“那是我让着她的，她是个女的。”

　　江时漾漫不经心地“哦”了声，满眼写着对他这话的不信任。

　　“你还是去借书吧，不然得完。”

　　文思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侮辱，立起腰，愤然道：“谁要完了，谁怕她呀，我就不去，谁去谁是狗，要去她自己去。”

　　说罢，为了证实自己的愤怒与决心，猛踹了地上的石块一脚：“穿好你的鞋吧，脚给你扎破。”

　　“好好听你姐的话吧。”江时漾一点亏不愿意吃，冲着他的背影喊：“不然把你骂到狗血淋头。”

　　喊完他心情似乎顺畅了不少，嘴角的笑容压不住，抬头看到站在窗口的程棉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

　　程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习惯性冲他笑了笑。

　　江时漾则是略显窘迫地看了眼沾上灰的光脚，步子往后缩了缩。

　　没回应，直接跑回了自家院子。

　　程棉不解他这避之不及的模样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挺不喜欢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