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破镜重圆]》丘一

11、慢慢

　　没走多久沐沐就开始不老实起来，在江时漾怀里挣脱两下，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江时漾抱着她摇了几下，还是没哄住。

　　程棉听着她这声音过于惨烈，于心不忍，也顾不上自己还有些发软的手：“我来抱吧。”

　　江时漾忍了忍，最后还是受不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松了手。

　　沐沐落到了程棉怀中，虽然不再继续挣扎了，但哭声还是没止住。

　　“为什么还在哭？”

　　江时漾检查了一下她的尿不湿，确保没拉后才道：“估计是饿了。”

　　“饿了？”程棉见她仰头大哭的模样有些慌：“应该很饿吧，哭成这样了。”

　　“正常，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江时漾淡声说：“小孩儿都懂的道理。”

　　程棉被这话点了一下，身子跟着一僵。

　　脑中莫名闪出文念半夜丢下她偷偷走的背影。

　　程棉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过她了，那晚过后，文念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开始外婆还会托人找，越往后越心灰意冷。

　　如果不是外婆那留着的照片，程棉都已经忘了她妈长什么样了。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那懂事的孩子就没糖吃。

　　程棉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留人的方法是错的。

　　或许她就应该不听大人的话，不懂事，调皮捣蛋，无理取闹，那样她妈就不会放心把她留在外婆家自己走。

　　这个想法只在脑中过了一瞬，程棉又觉得荒诞。

　　不管自己懂不懂事，她妈都会走，她还是留不住人。

　　当时她妈妈明显去意已绝，不管自己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她都会走。

　　程棉没犹豫多久，果断拿出手机给文思安发消息。

　　她回复得也快，程棉消息刚一发出去，她就发了几段消息过来。

　　“思安姐说走的时候喂过了，应该不是饿了。”

　　程棉说着抬头开始注意沐沐的眼神，发现她边扯着嗓子哭，眼珠子边定在自己手上的沙糖桔上时，程棉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想吃这个？”

　　橘子一递过去，她声音收起，哽咽着伸手。

　　程棉不敢递给她：“你这么小，你是不是还不能吃这个，牙都还没长齐。”

　　沐沐听着，咧着嘴仿佛刻意露出她嘴里的两颗小牙给程棉看。

　　程棉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手，笑着说：“还挺聪明。”

　　“给她一个吧。”静了半天声的江时漾开了口。

　　“她能吃这个吗？”程棉问。

　　江时漾单手将沐沐禁锢在怀中，空出的一只手从程棉手里随手拿了个橘子给沐沐递过去。

　　看着圆圆的橘子，沐沐立马双手抱住，直接往嘴里塞。

　　好歹是长了两颗牙齿，连咬几下，橘子皮被咬破了，里面苦水钻进口中，她被苦得小脸紧凑到一块，缓和了一会，还不放弃，继续咬。

　　看着她这锲而不舍的模样，程棉浅笑了一下：“她是不是挺想吃橘子的？我给她开一下吧。”

　　“她没想吃，她喜欢圆的东西，就是想咬着玩，你帮她开了她得哭，”江时漾说：“昨天还抱着一个苹果咬了一天，估计是因为在长牙的缘故。”

　　看着他这么了解，程棉不由感叹：“你还挺会带孩子的。”

　　江时漾怔了下，眉头突然一紧，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昨天她咬苹果的时候我也以为她要吃，帮她切了两刀。”

　　他话说一半就静下了声，那段回忆并不怎么美好，他有些不想讲下去，可偏头看到程棉眼中的期待，他叹了口气，有些生无可恋：“结果她就在那又哭又喊，抱着我的手啃了半个小时。”

　　“她咬你手了？”程棉有些担忧：“破皮了吗？被咬了得去打疫苗吧。”

　　“慌什么。”面对她的慌张江时漾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可说话时嘴角无意识往上仰着：“她能有多大力气，咬了半天就在我手掌上留了一圈口水。”

　　程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是自己过于紧张，她语调一降：“没慌。”

　　“你不慌？”

　　江时漾仰起的嘴角再度拉平，幽黑的双眸好似在一瞬间冷了几分。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程棉感到不解也感到了无措，只有顺着他刚刚的话说：“不慌。”

　　“万一我被咬了，没打疫苗疯了怎么办？”江时漾看着她，说出的话带着点质问的意思：“你也不慌？”

　　程棉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头偏了过去：“你刚刚不是说只是沾了一手的口水，没破皮吗？”

　　耳旁传来一阵冷嗤声：“这谁知道。”

　　这明显不悦的语气让程棉控制不住转了头，看到的是站直身子，抱着啃橘子的沐沐，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的江时漾。

　　他突然沉默的模样让程棉确信，自己刚刚把他得罪了。

　　但具体哪句话把他得罪了，程棉百思不得其解。

　　“江时漾。”

　　一阵带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程棉的思路。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厚实的男人，步伐慢悠朝两人靠近，他身后还跟着个白发覆盖满头的老人。

　　男人有目的地朝着江时漾靠近，程棉意识到两人认识，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点。

　　他面对着江时漾笑了几声：“哪阵风把你吹出来了？天天喊你出来逛逛，死都不出来啊，文思景家里是有金子还是宝藏？天天守在里面不出来。”

　　江时漾：“出来没意思。”

　　“那也比在家里窝着有意思。”他说着视线往旁边转，看到了一旁装隐形人的程棉，抬了下手打招呼：“程棉，站那怎么话都不说一声？”

　　面对这个面生的人能喊出自己的名字，程棉有些意外，终于抬着头仔细观察他的外貌，但也没多看，又把头偏了过去。

　　这人她不认识。

　　“她你还不了解？”站在身旁的江时漾轻笑了声：“嘴里就没多少话。”

　　“那得分人，程棉是跟我们没多少话，跟你话多啊，什么都只跟你说，小时候还只躲你后面，别人看着是我们几个一起玩，其实她就跟你一个人在玩儿。”

　　听着他的描述，程棉猜出他是小时候门前一起玩的那群人里的其中一个，但怕猜错人，她还是没出声。

　　江时漾看了程棉一眼，看出了她的困惑，他突然抬了下头喊道：“陆千。”

　　“咋了？”

　　陆千？

　　程棉看着面前脸颊圆润的人有些恍然，也不怪她认不出他。

　　在她的印象里，陆千一直是孩子群里最高最瘦的那个。

　　上大学后她就没怎么回来过，也就没见过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些朋友，猛地站在她面前她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更何况眼前的陆千跟小时候比，完全大变样。

　　“你街上的店开得怎么样？”江时漾问。

　　“还行。”他发出邀请：“你们哪天可以上店里去看看，尝尝我店里的菜。”

　　“看看。”江时漾说。

　　“别光看，得来。”陆千冲程棉点了下头：“程棉，得去啊。”

　　程棉有些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想拒绝但开不了口。

　　好在后面跟来的老人将这问题破开。

　　“时漾啊。”

　　等靠近了些程棉才认出面前的老人是谁，这是陆千的外婆。

　　“婆婆。”江时漾先喊了声。

　　程棉没耽搁，跟着喊：“婆婆。”

　　婆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程棉一遍，突然笑了：“这就是你那个医生女朋友吧？”

　　程棉心一慌，第一时间摇头否认。

　　但婆婆没看她，只是盯着江时漾怀里的沐沐：“你文舅舅不是说你跟你女朋友明年才领证吗？怎么孩子都有了？”

　　这句话砸进程棉耳中，脑袋咯噔响了好几声，她无法理解她是怎么把事想到那层去的。

　　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解释，只有眼神求助江时漾。

　　可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站在原地不开口认同，也不矢口否认。

　　倒是站一边的陆千乐了：“奶奶，江时漾哪来的医生女朋友？女朋友倒是有过，但他不早分手了吗？”

　　分手了？

　　程棉头抬起，看着他，眼中的震惊藏不住。

　　江时漾神色未变，没反驳。

　　是真的？

　　婆婆愣了几秒，好像是在消化：“不是说明年就结婚了吗？怎么分手了？”

　　“什么明年结婚谁说的？”

　　“你文意叔啊。”

　　陆千没笑够，说话声音都有些抖：“他女朋友早跟他分了，你们是不知道他分手那天跑我屋里把自己闷被子里哭了一天，那场景啊真的是毕生……”

　　陆千话还没说完，程棉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快影从眼前闪过，吧唧一声，精准地砸在陆千的白色羽绒服上。

　　“哎！”

　　陆千气得直跳。

　　江时漾把沐沐的脸掰正，一本正经道：“沐沐，说过很多次，不要乱扔东西，你为什么拿橘子扔叔叔？”

　　沐沐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微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他。

　　“江时漾，”陆千“啧啧啧”了好几声：“你要不要脸，你以为我瞎的吗？我明明看到是你扔的。”

　　被抓包江时漾依旧镇定自若：“你看错了。”

　　程棉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他递过去，陆千也是珍惜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接过纸巾没再继续计较，低头用力擦着衣服上的橘色果渍。

　　“这个得回去洗。”婆婆说完抬头看着程棉：“时漾，这姑娘不是你女朋友？”

　　“婆婆，我是程棉。”

　　程棉怕再出现些没必要的误会，先一步做出了自我介绍。

　　婆婆明显反应了几秒，忽地恍然大悟：“是棉棉吧。”

　　她手用力拍了两下：“刚刚看着你跟时漾站一块，他又抱着孩子，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三口吃完晚饭一块儿出来转路。”

　　这描述让程棉笑容变得有些僵。

　　江时漾尾音中漫出了丝笑：“一家三口？”

　　程棉不解他的笑意来自于哪儿。

　　他笑什么？是觉得这话可笑吗？

　　程棉眼目逐渐暗淡，跟她扯上关系确实挺可笑的。

　　“棉棉”，婆婆突然抓住她的手，上下拍了拍，蒙了层泪膜的眼里漾出无尽的怜悯：“你这些年有跟你妈妈联系过吗？听说她嫁了个有钱的老板，过得还不错，她有没有帮衬过你？”

　　程棉身子下意识绷直，悄无声息抽回自己的手，嘴角牵强地扯起笑，摇头没答。

　　婆婆没放弃，还想问，江时漾几步靠过来：“婆婆，您听谁说的？”

　　面前的视线被遮挡，逃过被追问的程棉心定了定，僵硬的身体有了缓和。

　　“你李姨啊。”婆婆说：“她说她家孩子在外地还看到过棉棉她妈。”

　　“她们能确定吗？”

　　婆婆没懂他的意思：“这有什么确不确定？”

　　程棉垂着头，身躯被一片影子所覆盖，因为距离离得够近，头顶的声音变得清晰无比。

　　江时漾的声音没带多少情绪，却让程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说：“婆婆，有些话别乱听，也不好乱传。”

　　“我乱传什么？这你李姨说的，”婆婆也有些急了：“你不信你自己去问。”

　　“我知道不是您传的。”江时漾安抚着她的情绪。

　　躲一边擦羽绒服的陆千终于走了过来，一来就牵着衣摆算账：“你看看，擦都擦不掉，你说怎么整？”

　　“这个能洗掉。”程棉看了眼说。

　　“我看看。”婆婆用力一把扯了过去，虚着眼睛使劲往上面瞅：“能洗掉，能洗掉，回去我给你洗 。”

　　陆千的出现成功将刚刚紧张的气氛打破。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他那件今天刚穿上身就遭殃的羽绒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