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他要去赴一个约 ...
-
看似随意的几句闲聊暗藏的信息量却过大,让柯兰生有些摸不清头脑。他不知道为何高培要将与他重逢的事跟家里人讲,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单纯了。
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大一被父亲告知已经转手卖掉的房子,如今高峰却说并没卖掉,还留到了现在。并且高峰没必要对他撒谎,如果房子还没卖出去,他是真的想回去看看,当时搬家的时候时间紧张,自己又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很多关于高培的东西都被他封箱藏在了床底下,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高考那年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不过是父母和平离婚了,柯兰生早就有预感这件事会发生,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拖了这么些年。
柯兰生有记忆以来,爸爸和妈妈就非常的相敬如宾,敬是真的敬,疏远也是真的疏远。在外人看来,父亲温和得体,母亲贤淑端庄,两人走在一起只让人感叹天造地设,可只有柯兰生知道,他们俩走在一起从来没有牵过手,更别说家里。
回家的大门就是一道诅咒一般,打开了柯家是和美可亲的一家人,关上了柯家就是冷漠寡淡的一家人。
柯兰生多少岁,柯爸爸与柯妈妈就分房睡了多少年,他们谁先下班回到家就谁做饭,碗由没做饭的那个洗,吃完了会很客气的说一声“我吃完了,辛苦洗碗收拾”,然后回房,直到第二天上班再出来。他们从不关心柯兰生的成绩,感觉好像只要他活着就好,生病的话会准备好药,看着他吃下之后说一句“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一个晚上从不过问。从前柯兰生并没有觉得一家人的相处有什么问题,直到他清楚的了解到对门高家的情况他才发现,原来有些家庭是完全不同的相处模式。
每天会打打闹闹,皮实起来上房揭瓦,和睦起来笑得真栋楼都能听见。哥哥弟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每天干干净净出门,灰不溜秋回家,妈妈嘴上骂骂咧咧偶尔还动动手,但阳台晾出来的衣服永远是最干净的。爸爸中气十足,一个巴掌隔几里远都能听见,但没真的打过几次小孩,总是虚张声势吓唬人。
有些东西是天注定,柯兰生不想去羡慕,不过徒增自己的烦恼,他也曾试想过如果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他会变成什么样,可是根本想象不到。
柯兰生注定就是个生性凉薄的人。
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高培,并且对方还拥有巨大的宽容度与他保持着长久的友谊关系,至少在家庭异化之前是如此。所以高培从小对他的一些坏心眼都不是真的坏,他只是想让柯兰生像平常小孩一样多一点情绪,柯兰生知道高培的用意,但是他做不到。曾经高培为了试探他的脾气,做过许多让人生气的事,只是柯兰生都没说出口,他习惯用沉默推拒一切,高培也是个厚脸皮牛脾气,攻不下的硬石头非要攻,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都要硬撑着往前冲。久而久之两个人都被对方磨得没了脾气,不管多过分的事总也触不到底线。
唯独一件事,两人都还没得到开始闹的机会就不欢而散了,哪怕是一句赌气或者玩笑的“再见”都不曾说过。
就是柯兰生搬家了。
他自己也是被动知道的,当时高培暑期去乡下老家了,也就仅仅三天的时间,对门的柯兰生人去楼空,一句话没留的走了。而柯兰生发起过最大的反抗就是那天下午与父亲的争吵,当时高培正出门准备去老家,只听见房门后传来柯兰生难得的愤怒,他很想立刻冲进去,但他同时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身份能够支撑他冲进去,本以为三天之后回来就能找柯兰生好好了解一下原因,谁成想三天之后又三天,转眼就过去了十二年。
接到队里电话的时候,高培刚换好新的床单,今天他们有点疯过头了,连着玩了几次中间几乎没有停歇的机会,完美展现身为一对炮|友的最大化用途。
队里临时召开会议,近期温度上升,要开始预防一年一度的火灾高发期,每年这个时候都需要开大会,做很多次演习训练。只是今天突发开会跟演练排到了一起,所以时间有点紧张。
高培犹豫一下还是走进浴室跟柯兰生一起冲凉,他二话不说就把柯兰生身上的泡沫全部抢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很匆忙,果然引得对方发问。
他把不准柯兰生的询问里带了多少关心的成分,只能用惯用的玩笑话带过。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那十二年的不告而别,也许现在他还能像从前那般理所当然的觉得,柯兰生是很看重他的安全的。
他强制将柯兰生转了半圈,帮他把后背的泡沫一并抹开,他知道柯兰生洗澡最不认真对待的地方就是看不见的地方,忽视感知不到的东西是他最擅长的了,从前是,现在也是。
看着腰间的指痕,那是独属他的印记,高培故意轻手将柯兰生腰间的泡沫抹干净,看着十分显眼的他所有物的象征,很愉快的冲干净身体走掉了。
穿好衣服的高培在临走前特意听了一下浴室的动静,依旧是花洒对着瓷砖地冲洗的声音,他都不知道柯兰生这么久呆在里面干什么,面对现在的柯兰生,高培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虽然以前的柯兰生也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但多少还是带着点孩子气的,如今的他少了孩子气,多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如果重逢那天柯兰生没有喝酒,也许到现在他们的关系依旧是不温不火,或者说会直接没有关系。
那天高培是去赴了一个所有人都迁就他的时间的约。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高培能跟高中同学约上的机会寥寥无几,而这群人像长不大的少年一般,约不上高培就非要约上,隔一段时间就要询问高培是否空闲,在被追着问了三个月的某个周一,高培终于松口说自己有空。他其实并不觉得能约成功,毕竟周一能空出时间的人很少。没想到,真的凑成局了。
大家是都没空,但是请假的请假、放别人鸽子放鸽子,有一个甚至连大单顾客都给推了,可见他们是多想参加这场聚会。
“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高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今天如何空出时间,笑着说。
“不夸张不夸张,能见着你就不夸张。”其中一个说。
“我又不是大明星,也没有唐僧肉,怎么感觉你们就专盯着我一个呢。”高培属实有点被宠爱的过犹不及了。
“哎,你可比那些值得多了,高中两年跟着我们瞎折腾的班级前十里也就你会理我们,其他不在后两排的人咱们可都没联系了。”
“是呀是呀,别说现在没联系,毕业之前也联系的不多。”
高培垂下眼皮,伸手去拿酒杯,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高培,你怎么回事儿,喝独酒是吧。”眼尖的同学一下抓到高培,一帮人起哄,连着罚了高培三杯酒。能逮着高培出来的机会不多,但能碰上他会喝酒的机会更少,眼下主动喝酒就证明接下来的一两天可能都不用去单位上,那不抓着灌是不可能的。
可是酒量这个东西就是个迷,鲜少机会喝酒的高培,几圈对干下来,人一点事没有,倒是好几个别的同学有些醉了。猴精的人已经发现不对头,抓着话题就说要换场地,一人开头众人赞成,高培又被他们拽着准备前往酒吧。
也不知道周一的酒吧哪里来的那么多人,问了三家都没有大卡座了,一群人正愁的时候,有人提议了:“我有个朋友也是开酒吧的,刚问了有位置,就是属性有些特殊,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
糙老爷们儿的,现在有个地能挤下他们就不错了,压根不管别的直接冲了过去。
地方挺偏远的,绕了好几个巷子才到,虽说是酒吧,但环境更像清吧,来来往往的人不多,但基本都是男性。
“这地儿不错呀。”有人赞道。
“环境其实挺好的,就是人来得少,面对的顾客群体也特别。”领路的人说。
“肯定人少呀,这么偏,你再带我来两次我都不一定认得路。”有人开玩笑的说。
高培跟在最后面,他应该是这群人里面最清醒的一个,因为经常受训的原因,他的警觉性很高,在刚走进巷子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头。
不是有危险系数的不对头,是地方风气不对头。在一些昏暗的巷子里,他好像看到两个男性正在热吻。
高培上前几步,低声询问那个带着他们来的同学:“这里是不是服务特殊群体的酒吧?”
那人先是一惊,然后很快速的点头,又立马解释:“不乱的,挺干净的,环境也不错,如果你介意的话咱们换个地方?”
高培并不介意,他只是习惯快速熟知周围环境。摇了摇头,又退回到最后一个跟着。
除开半小时内只在服务员里见到过异性之外,其他的真的没话说。
调酒师的技术非常给力,餐点也好吃,服务更周到,音乐舒缓声音也不大,音量控制在能够听清楚同桌人说话却听不清旁桌的内容。高培观察了一下,安心的靠到椅背上。
“玩点什么吗?”有人觉得光喝酒太无聊了,想玩点游戏加气氛。
征求意见之后,大多数想玩的人都已经开局了,个别几个不想玩的就坐在旁边看着,想喝酒了跟两口,高培属于不想玩游戏也不想看他们玩,独自坐在最边缘,时不时被拉进去喝几杯。
这样无聊又无趣的生活,高培过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里洗刷了他所有的热情与傲气,认真训练专心学习,他不再是小团体里最会带动气氛的那一个,也不是小团体里最欠的那一个。他那股扬了十三年的眉毛随着柯兰生的离去一起消散了,被沉重的不知名物压着,驱不掉,也不想驱。
“不能喝闷酒啊。”刚要抬杯喝独酒的高培又被抓个现行,然后一堆人放下游戏跑过来跟他共饮。这样强行的热闹多来几次就有点闹心了,总是在无声的告诫着自己,内心的空虚有多明显。
几杯酒下肚,高培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出门透气,虽然酒吧里的烟味不重,但他仍旧感觉很窒息。从前年少无知,以为自己觉得是永远的东西就一定会是永远,殊不知“永远”这个词包含着多么沉重的分量,肩不能扛手不能担的少年又能承受得起多少呢。
高培承受不起一丝一点,没有柯兰生的高培就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削去了桀骜,褪去了锋芒,活得努力而艰难,如果不是没日没夜难以负荷的训练量,高培估计自己早疯了。没有特殊的人在旁见证,再优秀的成绩也不过是一张白纸的几点墨迹,连炫耀的出口都已经寻不到一丝痕迹,那么耀武扬威又有什么意思呢。
高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条已经空了的口香糖包装袋。虽然没有明门规定消防员不可以抽烟,但高培从来没有想去依赖烟草来麻痹自己,他觉得心底带着这些东西往前走才更能让他坚持下去。
高培将手里空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准备去就近的便利店重新买一包,走了三五分钟都没看到一家便利店,只好放弃往回走。刚踏进酒吧大门,生生被人给撞了出来。他退了一步,对方退了三步,撞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挣扎一下,明显很不情愿的样子,另外一个抱着他的倒是满脸笑意,一副准备乘人之危的模样。
高培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在酒精和极丧的心理下没有平日里为人民服务的责任感,他只想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藏起来,苦闷了就喝口酒。
“放开。”那个被抱在怀里的人带着一股怒气,但听声音应该是喝了很多,理智却在线。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们要出去。”那个抱着人的男人有些勉强的控制着怀里挣扎的小白兔,对高培说话的态度倒是和气。
高培没说话,退了半步侧过身,让出一条道。
“滚开,别碰我。”小白兔明显被激怒了,瞬间变成了个小刺猬。
“别动宝贝,我马上送你回家,别动别动,”那个男人安抚着怀里的小刺猬,怕被误会似的还跟高培解释着,“我男朋友,别介意,喝多了。”
高培自然不关心,随意地点点头,只想他们赶快走让自己进去喝杯酒。
也不知道喝醉了的小刺猬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猛的一挣,倒是从那个不舒服的怀里挣脱出来,可脚底一软马上往下栽倒,高培出于下意识行为扶住了他的手臂,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手还没松开,立马就被小刺猬甩开。
“滚开,听见没有!别碰我!”小刺猬扬手一甩,一巴掌打到身后的门框上,皱着眉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手,磕碰的声音有些大,痛感一定很强烈,但从他的表情上根本察觉不出疼痛的样子。
高培的脾气有些上来了,这是好多年都没往外冒过的怒气。他深呼吸,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抬眼朝那个小刺猬看去,只是一眼就又被那个谎称是男朋友的男人拽回怀里,也就是这一眼高培认出那个小刺猬是柯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