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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他的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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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兰生一愣,只当高妈妈在说胡话,想将这件事敷衍过去,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是吗,那我等会儿打开看看。”
说完,又要去扶高妈妈,打算带她回房。
又一次没带动,柯兰生觉得高峰说得没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倔。
“既然是给你的,怎么还留到了现在?是小峰一直扣着不给你吗?”高妈妈问。
“可能,”柯兰生顿了一下,“哥忙忘了吧。”
高妈妈摇摇头,不知是在否认柯兰生说的话还是不相信柯兰生说的话。
“小峰这事做的不对,早应该给你的。”
对面老太太的自顾自,柯兰生也开始无奈了,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她哄回房。
“你也是,早应该问问,小培一定是会给你留点什么的。”
那些刚想出来哄骗人的话术又突然从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句折磨人的问话“他又该以什么理由给他留点什么”。
“打开看看吧,是给你的,就拿着。”
柯兰生抬起垂下的眼皮,有些木讷的看向高妈妈,对上视线之后又瞬间逃离。
他不得不承认,高培从小的温柔都是从高妈妈这里继承而来,不然此刻为何能从那双眼皮半耷的眼睛里看到曾经总熠熠闪烁的神情。
高妈妈突然叹了口气,站起身很轻的抱了抱柯兰生,说:“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柯兰生被抱住的那一刻还是呆愣的状态,随着那声安慰,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绷了很久的脊背终于卸了下来,在无光的怀抱下,眼眶慢慢湿润,有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从心底散开,牵引着感性的神经,从眼眶里推出许多湿润,没有一下能收住。
他在高妈妈的怀里哭了很久,想着高培、想着从前。
想起多少次在家书桌前听见隔壁的欢笑打骂,多少次阳台门被高培救急的拍打,多少次打开阳台的门后没多久又要去开的家门,追逐和欢笑就从隔壁连到他面前,给一整个原本清冷的屋子蒙上一层短暂的嬉闹。
那些久经熟练的操作流程,刻在骨头里的习以为常,充盈他一整个年少时期。总是打破日下的宁静,串出一段温暖的时光,让他也拥有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参与了许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常。
这些是高培带给他的,却也需要别人来配合,独角戏永远演不出鸡飞蛋打上房揭瓦的桥段,好的落幕也需要众人鞠躬。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观众,没想到早已入戏颇深,没想到早已融入其中。
还被归在名为“家人”的范围里,小心呵护。
原来不止是高培,原来一直以来,高家人都是他心底难得的软肋,是少时全部的温情,也是如今可以随口提起的回家。
这一场迟来了三十六年的归属感冲撞着柯兰生的内心,盈盈的热流灌满全身,滋养着血肉,骨骼都像是在重生,从前那些无家可归的时光就像眨眼一般不重要,回想起来又觉得实在太过可惜。
哭到最后柯兰生的嗓子都像透支一般的哑,抽抽嗒嗒的还停不下来,被高妈妈笑话也不在意,只是依旧控制不住的流泪。
“傻孩子,”高妈妈坐回椅子里拿纸给他擦眼泪,“早就该这么哭一哭了。”
柯兰生想回她,但是刚张嘴压不住的打了一个哭嗝,打了一个之后再也停不下来,接连着两个、三个、四个……
好几分钟都没说出一句话。
“快去洗把脸,眼睛都肿了。”高妈妈用手背帮他擦掉下巴上的泪渍,有些宠溺的说。
柯兰生点点头,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哭嗝之后,才说出一句话:“您赶紧去休息吧,肯定都站累了。”
高妈妈只当他害羞,然后站起身,念念叨叨的回房:“你们一个两个的,就知道赶我这个老太婆去休息,休息休息,人都要睡傻了……”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柯兰生没听清,与关上的房门一起阻隔开来。
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眼睛看向桌上的那个盒子,手抬起一半又收回,起身去卫生间清洗了一下,顺带拽平了有些褶皱的衣服,这才重新走回餐厅,站在餐桌旁看着那个盒子。
缓缓呼出一口气,抬起双手,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竟然在颤抖,幅度不大,但是控制不住。
就像每次面对高培一样,总是控制不住的偏心,想要再靠近一点。
手已经挨着盒面,他没着急打开,学着高妈妈的动作,轻轻拂过,一寸又一寸,像捧着个珍宝,不忍心轻易揭开。
直到指腹有微热的麻意,他这才托着盒盖,用力向上,整个掀开。
其实盒子并不大,两个手掌差不多,里面确实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把孤零零的钥匙,和一个小礼盒。
柯兰生的视线被那个小礼盒吸引住,凭着正常人的反应,柯兰生脑中立马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戒盒。
眉心一簇,有根弦拨弹几回,他遏制自己无理的念想,避开戒盒的可能,伸手拿起钥匙,心不在焉的翻转看着,余光却总是定在那个戒盒上。
他打算做点事情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于是拿出手机给高峰发消息,问他要公寓的具体位置。
高峰:你拆开看了?
柯兰生:嗯。
高峰:都看了?
柯兰生犹豫一下:看了。
高峰:喜欢吗?
柯兰生疑惑,但打算先糊弄过去:嗯。
高峰:就嗯?没多喜欢吗?
柯兰生有点回答不上来,然后赶紧找回主题:哥,公寓的地址。
高峰那边过了好久才回:现在找给你。
半分钟后,高峰发来一个联系方式,说是高培曾经队长的,还说这公寓是他跟着高培一起去买下的,让柯兰生自己去联系队长要具体地址。
柯兰生道谢,关了手机盖到桌面上,连着震了两三下后没动静了,他这才松口气,又去瞟了一眼那个戒盒,摇摇头,起身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
手里攥着那把钥匙,慢慢踱步在客厅里转悠,像是闲人,心底却百感交集。
他从来不知高培还有一个公寓,也从来没听对方说过,那三年里高培的休息时光都是在柯兰生这儿度过的,除了队里紧急召回,没哪次落下。
掌心印出一道钥匙的红印,硌得麻麻涨涨,又将钥匙放回盒子里,拿起一旁的手机,强制自己不去看高峰发来的消息,打开电话簿,指尖悬在一串电话号码之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介绍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如果问起是何关系又该如何回答。
视线又转回盒内,看向那个戒盒。
如果说这钥匙是给他的,那这个盒子……
高妈妈的房间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像是已经上床准备午休,耳边又突然传来她的声音,告诉他:“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应该是给你。”
指尖一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向那个戒盒,拿起之后拇指卡着盒盖,脑子才转过弯告诉自己“不要打开”,手指已然用力一顶,盒盖掀起,一道微弱的银光闪现,印在他黑沉沉的眸中,亮了一整个角落。
果然是个戒指。
白金的素戒。
他是个医生,不方便带戒指。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这么素雅的款式。
连一颗碎钻都没有。
审美真是没提高。
内圈好像还有纹路。
应该刻了他想送出去的人的名字。
怎么还是一整个内圈。
一个字母都没有。
这刻的怎么像是编绳。
编绳的纹路好熟悉。
跟手上的五彩绳几乎一摸一样。
几乎一摸一样。
柯兰生眼皮一跳,呼吸都带着点小心,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五指张开,右手拿着戒指往中指上套。
他怕在半路被卡住,又怕戴到底多出空隙一甩就掉。
他怕尺寸不适合。
他怕这个戒指本就不属于他。
他的怕简直太多余了。
戒指的尺寸完全吻合,细细的纹路丝毫不膈应,就像腕上的编绳,适合得就像量身定制。
刚哭过的眼眶又蓄满泪水,酸涩的鼻腔在麻痹大脑,盯着手上的戒指呜呜咽咽,空出的掌心怎么都抹不尽眼角的泪水,可他总想认真看清那个戒指,和带在腕上的五彩绳。
“保平安的,平平安安。”
联系上队长是在下午的三点,高峰正好回家,柯兰生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给就出门了,直冲冲来到消防队,被带到一个房间里。
不像是会议室或者接待室,更像是日常的休息间,有桌有椅还有床。
队长请他随便坐,倒了一杯温水给柯兰生,又往自己的茶杯里倒热水,坐到柯兰生的对面。
“队长。”柯兰生在出门前又冲了个澡,此刻眼角的泛红已经完全褪去。
队长点点头,吹了一口茶杯,问:“你想找我要高培的公寓地址?”
柯兰生点头,跟着喝了一口水。
“他其实基本没怎么去住过,当时买的时候他也不是很情愿,还是我硬拽着他去的,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房产,休息日只知道呆在队里,搞得自己像个空巢儿童,我看着心疼。”队长的话闸子一开,就说些有的没有,主题早就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但柯兰生爱听,也没打断,得空点点头表示在听。
“看他那不乐意的劲,就想着买在我房子附近,到时候休息日还可以顺带一起回去,平常喊到家里来吃个饭。不过这孩子也真是,家就在本市,也不爱回家,之前还以为跟家里关系不好,可又不是,他哥哥还三天两头打电话约他吃饭,他也时不时回电话给家里,听着语气也不像有闹矛盾,但就是不爱往家里跑。”
“他跟家里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柯兰生跟着附和。
“是呀,但就是不爱回家,所以我就总爱带着他,他们那批刚来的时候,一溜小伙子就他最白嫩,我还以为就是图新鲜闹着玩,估计连三个月的培训都坚持不下去,没想到成绩最好的也是他,到后来也一直留着。”
“他只要认真做什么事,总能做到最好。”柯兰生跟着说。
“是呀,后来有提拔的机会我就带上他,一路走到了带班班长的位置,本来……”
本来还可以继续往上走,会越来越好,没想到居然起了退伍的念头。
柯兰生扭头去看队长,看见他眼底的失望,自以为对方是在惋惜他的去世。
“他是我带的最好的兵,也是走得最突然的那一个。”队长叹息一声,喝一口热茶。
柯兰生没说话,也跟着喝了一口水,但喝空了,不知什么时候杯子里已经喝完了。
队长察觉到,又给他倒了一杯,柯兰生道谢。
“你说你想去他公寓看看?怎么这时候才来找我?”队长像是突然想起了正事,问他。
“之前忙,一直没顾上。”柯兰生说。
队长点点头,又说:“他哥哥呢?我记得之前是把钥匙给他哥哥了。”
柯兰生点点头,回:“就是哥给我的,我就想着去看看。”
“哥?”队长小声重复了一下,然后问,“你跟高培是兄弟?”
柯兰生半张嘴,刚想认下来,余光里看到手腕上的五彩绳,换了一个说法:“我想,我应该算是他的爱人。”
队长一惊,喝茶的动作还在继续,少了一步吹呼的动作,热水触到唇边被烫得一跳,赶忙与茶杯拉开距离。
柯兰生去抽纸,帮忙擦干净桌上洒出来的茶水。
队长连连道谢,谢完才回过神,迟疑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柯兰生对上他的视线,手跟着不自主的去摸索腕上的五彩绳,说:“他是不是买了个戒指,外圈很素,内圈刻了很多纹路,应该是打算给我的。”
说完,怕队长不信,还将手放到桌上,摸着那条五彩绳。
队长跟随他的动作看去,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对那个戒指的印象却不浅,当时还在想有哪家姑娘会喜欢这么素的东西,感情根本就不是送给姑娘的,是送给……
队长看看柯兰生。
送给男人的。
“吓到您了?”柯兰生看队长一直不说话,目光从他脸上跳到绳上又跳到他脸上,以为这个消息把他吓够呛。
“有点,没想到,”队长还在缓神,但很快恢复过来,“早六年前就开始了吧?”
柯兰生一愣,厚脸皮的点点头。
“方便问一下,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吗?”队长问。
“市医院的医生。”柯兰生回。
队长一笑,那这就对上了,怪不得当时聊天的时候高培表情怪怪的,他还以为是高培没信心拿下对方,原来是因为对方的性别不便多说。
想通这一切,队长又是一笑,这次倒是很会心,喝了一口热茶,从书桌上拿出纸笔写下一串地址和门牌号,给了柯兰生。
拿到地址他也没久留,道过谢之后寒暄几句就走了。
地方也不算远,但比起柯兰生的公寓,确实离消防队远了些,打车过去将近二十分钟。
小区环境不错,有很多小花园和娱乐设施,虽然不算太大,但散步遛弯也足够。
高培买了个高层,在十二楼,等着电梯上去都花了些时间,一层三户,最里面的那户就是高培的公寓。
柯兰生走到房门口,抹了一下带走门把手上的灰尘,然后再将钥匙插进去拧动,门开了。
房间不大,正常单身公寓的面积,比他之前那个公寓少了一间书房。装修中规中矩,甚至偏简洁,客厅连电视机都没有,厨房也没有厨具,确实一副从不住人的样子。
他走到卧室打开柜门,与预想的一致,一件衣服也没有,当真就是买了个房产证的模样。
关上柜门,走到厨房,将水龙头打开。居然还能出水,他又走到开关旁一按,顶灯亮起。
估计是交了费用,但一直没用。
他又将每个房间的灯试了一遍,水龙头也试了一遍,除开阳台的灯打不开,其他都可以正常使用,然后出门。
他记得来的路上看到小区里有家规模不错的超市,柯兰生准备买点东西,打扫一下这个从未被住过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