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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换不了新盒的白金戒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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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装戒指的白盒质量一般,在经过高培不断的开阖之后,盖口的磁铁已经没最开始拿到时那般有吸力,现在只需要用指甲卡在缝里一翘就能把盒子打开,这也更加坚定了高培要自己重新做一个盒子的决心。
高培用两指压在盒盖上,有些用力关上它,啪地一声,磁吸对接上的声音隐在身后突然响起的警铃声中,高培几乎是不隔一秒的转头向后看,视线的余光处有一道黑烟正缓缓往上升,他转动视线看去,这个方向让他突生一股熟悉感,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响起出警的车声。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起火方向,然后迅速拿出手机拨打柯兰生的电话,一阵漫长的嘟声之后,那道机械的女声还没响起就被他挂断电话,拇指有些颤抖的再次拨打,腿已经自觉往大队里走,这是高培最不希望柯兰生睡眠质量好的一次。
高培刚走到预备出警区就被队长喊住让他赶紧去换衣服,看着他班上那一小支队伍的人都已经前后脚走进更衣室,又皱着眉头将手机屏幕上还未接通的电话挂断,跟着跑进了更衣室。
着火的那栋楼正是柯兰生那栋,火势很大,连着烧了三家,先到的那队人已经冲进去进行扫楼式人员疏散。高培指挥着让他们拿出水枪做好准备,他站在最前面接过水枪,对准三楼左边的窗口,眼睛里却一直盯着右边的窗户。
从里面扫楼的消防员已经全部出来,高培唤来别的人顶替他的位置,心思早就飞到一旁的受灾获救者群体里,远远的确认了两遍都没看到柯兰生的身影,这才抬脚朝那边走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听从命令不可离岗的规矩,只知道如果这场火带走了柯兰生那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高培询问了两三遍是否确认楼里无人之后又不死心的准确的问了一遍:“三楼,你确定303没人吗?”
被问的消防员一愣,才有些犹豫的回答:“门是关着的,我敲了好久门也撞不开,但是里面没有动静,后来楼道口有小孩在哭我就去楼道了。”
话音刚落高培转着脚就往里冲,那个消防员都来不及拉他,那人在原地呆站了两三秒才赶紧喊:“高班长,楼里有住户天然气泄漏……”已经看不见高培的背影,他跺了下脚赶紧跟自家班长汇报情况。
高培三两下就跑上三楼,刚开消防门就看见302家里的熊熊大火将视线照得通红,明明天还亮着,但房间里却乌泱泱一片。躲在防护服里的咽喉一紧,鼻腔快速呼吸以获取更多的空气,他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冷静,可是那股黑压压的熊火一直灼烧在脑海里,只要稍微试想一下如果打开303的大门便看到柯兰生躺在火中,高培就感觉自己也在同火烧一般难耐,消磨掉他所有的意志。可是身体的反应很真实,哪怕心底的恐慌导致他无法冷静思考,但每一下冲撞大门的力气是呈现爆发式的,他能清楚的听见喉间不自主发出的呜咽声,体内的温度骤减,在高温的烈火之下散发出不对等的寒气,手心急到冒汗,就着防护衣特殊的材质,湿腻感让他更加力不从心。
高培的害怕随着每一下的冲撞动作而有所增加,得不到回应的他持续一声声的喊着“柯兰生”。顽强的大门终于折服在高培的坚持下,某一个瞬间突然崩开门锁,他毫无防备地跌进房间里,连着往前小跑了几步,左右脚不听话的互绊,顺着惯性半摔到地面,好在有平时的专业训练刻在骨子里,膝盖刚跪到瓷砖上手臂往旁边一撑,借着茶几的高度立马站了起来。
火势并没有烧到柯兰生的公寓,但高培已无心去思考这些,脑海里唯一的念想就是把柯兰生尽快带离这栋楼。他有些踉跄的走到卧室门口,用力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昏黄的微光从窗户洒进来,透到那床无人的床面上,薄被的一角微掀,安全的信号瞬间在高培的脑海中打响,他几乎是抖着下巴呼出了一大口气,虽然心脏还在不正常的快速跳动,但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实处。
高培淡淡笑了一下,有些腿软的抬手扶住门框,但不合时宜的长鸣声突然回荡在耳边,他扭头看去,天然气警报器正在叫嚣,隔壁302敞开的大门冒出一阵燎火,进退两难般要冲出门外。就在高培意识到危险之后,那股难耐的大火突然冲出门框,只是一下就卷到楼道口的电瓶车上,滋滋作响的几秒后整个包裹住电瓶车。高培迅速关上房门,阻隔天然气触碰到明火,此刻往外冲的选择已经被掐断,高培看着卧室里的防盗窗,半扶着墙走过去,距离电瓶车爆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能撬开窗户求得一线生机,可是他一定要试一试。
求生与求死,念想的转变仅在一瞬间,引发的结局却相隔了川河。
厚重的防护服让逃生行动变得更加困难,卧室的窗户狭窄,将半个身子往外探都有些困难,更别说折断防盗栏。他又重新回到客厅,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门外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大脑很清楚现下情况非常不朗,没有人知道距离爆点还有多久,可每一秒都掐着高培的生命线,一寸一寸的减少。
高培环视着整个房屋,冷静的判断着逃生方式,天然气的报警器还在鸣响,隔壁的火势还没得到控制,透过窗户能看到浓浓黑烟的扩散,凭借着自身的经验,他很清楚,如果下一秒电瓶车发生爆炸的话,那么自己一定无任何生还的可能。开窗通风是不可能的,旁边的火源随时可能烧过来,但凡与散出去的天然气相碰危害面积不可估量。高培看向阳台紧闭的玻璃门,半隐在黑烟下的窗景此刻倒别有一番滋味,他都不知是不是死神正在来的路上的预兆。可当下,大脑做出的多种判断得出的结论预告着最终的结局,无论早晚,来接他的死神一定快到了。
高培淡淡呼出一口气,他又一次来到卧室,走到床边坐下,躺了上去,好似闻到了独属柯兰生的味道,环裹着他。拽过手边的被子全部抱在怀里,像这三年来很多个夜晚抱着柯兰生一般,高培又笑了,心里很庆幸这间房里只有自己,在接下来不到五秒的剧烈爆炸声响起后,他都不清楚究竟是门外的爆炸冲撞了大门引燃天然气,还是燃气浓度过高自燃而成,但他清楚至少有一件事是幸运的——被死神接走的只有一个人。
还没走到急诊厅的柯兰生难得在平整的地面磕绊了一脚,心脏没来由的一紧,刚站稳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至近极速传来,急诊厅里的人慌乱的跑动着,值班的一位外科医生看到柯兰生立马喊他:“有地方突发火灾,好在你还没走,收拾一下过来帮忙。”
柯兰生一顿,过了几秒才点头,跟着他换了衣服一起走向医院大门。
救护车陆续来了五辆,每位患者的伤势都不轻,柯兰生在抢救室忙得焦头烂额,手上的动作如常的平稳,但心中总藏着一股不安,好几次差点犯了错,虽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可当下的情况已经顾不上心中的不安,接连进了两场手术室的柯兰生最终得空坐下休息,大脑先一步得到指令似的一片空白,连着三十个小时没闭上眼的他已经累到不想做任何事,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身旁的椅子一沉,耳边响起那个外科医生的声音:“喝点热牛奶缓缓吧,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柯兰生重重呼出一口气,小声说:“谢谢。”但也没伸手接过牛奶,医生只好将牛奶放到他的脚边,提醒了他一句便走了。
再次睁开眼之后柯兰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试着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无意挪动双脚踢翻了那杯牛奶,啪的一声倒地,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散开,无声无息的蔓延,快到他的脚边时堪堪停下,保持着微小的安全距离。
柯兰生有些头疼的皱眉,这个残局是应该由他负责善后,但是精力上已经不允许他再劳心劳肺的去寻一个拖把过来拖干净,大脑里在做着挣扎,地面上的乳白液体还嚣张的躺着与他对抗,最后的善良留在了不触碰他鞋底的危险边沿;但不知为何烦躁感越来越强,好似打翻牛奶这件事后果严重至极。
今天的不顺过于堆杂,让柯兰生很想孩子气的踩一脚那摊牛奶来泄愤。
最终也没那么做,正准备起身收拾残局的他碰上要来打扫卫生的阿姨,阿姨很有眼力见的拖干净地上的牛奶,空杯子被柯兰生捡起来丢到了垃圾桶里,谢过阿姨就转身走了。
换好便装的他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一通电话,接过之后发现是警局打来的,说是住房着火需要他去趟警局做笔录以及经济损失报告。柯兰生应下,挂断电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今日确实诸事不顺,一桩桩接踵而来的纷扰让他应接不暇,前后相拥的追赶发生,紧凑着将他的时间往前推,好似随意抬起的手都带着一定的目的性,只为更好的迎接下一刻。
这股慌乱的感觉迟到了三年,柯兰生突然有一种又回到与高培断联的那些时光的错觉,在漫长的十二年里,他曾用每一秒的金贵去排挤大脑无意识的想念,久而久之该过成忙乱的日子已经根深蒂固在脑海,现在回想起来,之前长达数年才养成的习惯居然只需一朝就能被打碎,还毫无察觉。
从警局里出来天已经全亮了,公寓是回不去的,过两个小时就要开始坐班门诊,柯兰生从暗色的玻璃门上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打算回医院先换套衣服洗漱一下再眯一会儿。
又回到医院的他将自己大致收拾了一下之后反而睡不着了,眼睛闭上好一阵都毫无睡意,柯兰生又坐直身体将手机拿出来,这才发现十三个小时前高培给自己打了三通电话,他揉了揉突然吃痛的太阳穴,按照平时这个时间点柯兰生不会给高培回拨过去,因为一定没人接,对方一定在早训。可柯兰生此刻非常想听听高培的声音。
也许那股想踩牛奶未发泄出的怒火一同攒到了现在,拨打电话的拇指都有些发狠的按着屏幕,页面跳转至拨号画面,按下免提之后将手机放到桌面上,撑着脑袋看微亮的屏幕,听着稳定响起的待接听声,一下又一下的过去。就在柯兰生以为即将转接客服之后,接通电话的计时器开始计时,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但没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安静的好像电话被接通是个错觉。
“高培?”柯兰生迟疑的开口。
没人回应,柯兰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然后勉强回想高培前几天发给他的轮班表,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这个时间,这通电话不应该被接通。
“高培?”柯兰生又问了一遍,声音比第一次大一些。
声筒里传来一小段呼吸声,有些闷闷的。
“是高培吗?”柯兰生的耐心被这通电话折磨到极致,他想如果这是高培的恶作剧,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定不让高培再碰到他,“高培!”
声筒里传来重重的一个叹息,不属于高培的声音传来:“我不是,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谁?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柯兰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他”是在指高培。
“我是他的朋友,他现在是在训练吗?”柯兰生说完等了几秒对方也没有回话又继续开口,“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一会儿高培有空的话麻烦您传个话,让他回给我。”
对方没有回话,柯兰生看着计时器,跟着数了二十下之后,传来一小声没忍住的哭腔,然后电话被迅速挂断,时间截止在五分四十一秒。
柯兰生盯着被挂断后自动跳转的手机页面,虽然他知道这个行为很不礼貌,但是并没有生气的意向,反而还想再次拨打回去,就像今天非得听到高培声音不可似的。
而心底的那股烦躁正在悄然转变成无尽的慌乱与不安。
柯兰生将手机拿回手里,点开新闻页面,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下午四点,他又把手机丢到桌面上将电脑打开,大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公寓的地界在高培他们的管辖内,如果是公寓起火的话,那么高培很有可能去救援了。
但柯兰生又清楚的记得他昨天是休息的,只是去队里开了个会而已。
——开个会而已,下午走的,在警局里了解到的情况是火灾临近晚上才发生的,时间对不上。
——就算开完会又回到公寓,高培作为十一年的消防员工龄,一定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再者说了,我没在,高培一定不会独自呆在公寓。
——高培一定没有出事。
柯兰生突然回想起在警局做笔录时对方说的话:“对了,您的房子受灾很严重,经历了大爆炸,估计没有什么东西能完整留下,等到我们的同事做完现场检查工作您才可以去确认情况,这样以便您做经济损失预估。”
后半句话几乎被他忽视,大脑聪明的将所有能最大化刺激到神经的话提取出来。
“您的房子受灾很严重”
“经历了大爆炸”
“没有什么东西能完整留下”
“没有东西能完整留下”
柯兰生呼吸一滞,心中隐藏的不安这才汹涌的喷泄出来,脑海里不断回响起那位警察的话,直到最后柯兰生已经将整句话的意思曲解,一股毫无生机的恐惧感紧紧包围着他,悬在键盘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尝试两三次连一个正常的词语都打不出来。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没有大事发生。
——高培不会在自己的公寓里。
——高培现在只是在训练而已。
——高培中午的时候就会把电话回过来。
——实在不行晚上下班还可以去一趟消防大队;不管怎么样,今天一定能见到高培。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情,扶着鼠标的手指每隔几秒就点按一下,眼睛一目十行的看着电脑屏幕,菜单栏里储存着十多个窗口,但没有一条信息进入到脑中。收回右手,五指悬在键盘上方,半天落不下去敲击任何一个按键,明明上一秒还在想着要搜寻什么,转换一下手部的位置便全然忘得一干二净。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放过了自己,悬在键盘上的双手下意识紧紧相扣,拇指摩擦着手背,四指又开始有些无措的点打起来,想着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他去做。
起身走出办公室,绕着扶梯一层层往下滑,向每一个对他投来问候的医护人员点头回应,此刻的大厅已经开始有人在排队,用热闹将一楼跟往上的任意一层隔开鲜明的对比,那些平日里让人有些厌恶的杂乱气味在此刻竟使得柯兰生莫名心安,他穿梭在不同大小群的人堆里,擦肩而过一个又一个,避让、碰撞,像是在玩避障类的小游戏似的,还有些乐此不疲。
走出医院大门,在旁边的小卖铺里买了一袋牛奶,老板问了句什么但柯兰生只是摇了摇头便离开,又一次回到医院大厅,这下已经无法用热闹来形容,而是喧嚣,也不需要柯兰生主动去寻找路线就能开启避障小游戏。等上二楼情况好转大半,大家都有序的往前行,偶尔停留查看指路牌,运气好的能立马找到就诊厅,运气不好的走反了方向又加快脚步赶往目的地。
人群的骤减使得柯兰生得空去喝一直捏在手里的那袋牛奶,在袋子的一角用尖齿咬破,手掌捏紧袋身挤压液体向上,冲出破口进入口腔,咽喉配合着持续下咽,他都没尝出是甜是淡,牛奶已经没了大半。
楼层越高人音消减的越快,哪怕只是不远处的几声碎谈都能跑进耳朵里,一字不落。柯兰生转头看去,原来是有几位护士正在边收拾边聊着闲天,他停下脚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面,一副正大光明偷听的模样。
护士们从早饭聊到想吃的午饭,又说到近期吃到的好吃和不好吃的;从隔壁的科室说到隔隔壁的科室,然后话题怎么又转到了大学同学的八卦上。偷听的柯兰生有些跟不上她们的步伐,抿着牛奶袋的一角细细吸吮,脑子里还在想他们说的那家好吃的饭店具体在哪个地方,改天是不是也可以去尝一尝,并且还努力回想那位护士之后又说了哪几个好吃的菜。
“你们听说了昨天的火灾吗?”
一句话立马让柯兰生抛弃了正在纠结的菜单,牙齿紧紧咬着嘴里的牛奶袋。
“听说了,据说是天然气泄漏还引发了爆炸。”
“真的吗真的吗?在哪里呀?”
“就前面两条街的小区,离我们医院挺近的,昨天临饭点送来好几车的人,急诊厅都忙疯了。”
“我知道,我大伯家就住那个小区,爆炸的那栋楼就跟我大伯家隔一栋楼,来了三五辆消防车呢,”那名护士突然压低声音继续说,“听说好几个消防员都受伤了。”
柯兰生五指攥紧,袋子里的牛奶迅速上升,艰难的从齿缝中挤进他的口腔里。
“是挺多人受伤的?好像我还听说……”护士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消失在对上柯兰生眼睛的那一刻,三五人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缓过来陆续与柯兰生打招呼。
她们见柯兰生没有反应,交叉对视了几眼,推搡着一起逃离,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柯兰生的声音,他问:“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