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人兮》明山寻

17、第十七章

　　待半月请了大人回来给木之易治完伤之后已临近酉时。

　　叮嘱了云颜初这段时间不能随便在外走动后，让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待大家都散去了，倾城才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望着那个还被半月扔在她房间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半月送大夫回来的时候，倾城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被绑着的家伙。

　　“他就是负责给龚太后送信儿的跑腿。”一进来，半月就为她解惑。

　　“就是他？”倾城惊讶地回头，将那个被绑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上去挺普通的，确实很难让人将他与那重大的阴谋联想在一起。

　　“你呢，查到了些什么？”半月坐下来，给倾城倒了杯茶，然后问道。

　　倾城突然有些紧张，但是半月并不是外人所以她也没什么顾忌：“六皇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六皇子？”听到倾城的话，半月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待半月也休息之后，倾城才有空上街走走。

　　她见过苏阳城热闹的街市，见过朝阳下最明媚的繁华，见过苏阳城春日灿烂的妩媚，可她却从未见过像云州这个醉夜朦胧的夜晚。

　　街道宽广适当，倾城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在夜色中散发着妩媚气息的云州，它正以一个纯朴古镇应有的热情，向她展开宽广的胸怀。

　　看着满街明亮的灯火，倾城这才想起来今天竟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异乡小镇里独自一人度过，没办法在家陪爹爹，也没有办法给娘亲上柱香。

　　还记得去年的中元节，是半月和宁君辰陪她逛遍了苏阳城的夜市，猜尽了苏阳城的灯谜。

　　那一天，是他们三个最快乐的一天，夫子和师娘还都幸福地在一起，而他们，也不会身陷在那些宫庭阴谋之中。

　　不管是上元节还是中元节，苏阳城的灯市规模都很大，没想到这小小云州城也丝毫不差。

　　各色的彩灯有近五万盏，眼前的彩灯花样繁多，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长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

　　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火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倾城还没来得及看看彩灯上的谜题，就已经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公子，我们猜猜这个灯吧，这个灯太漂亮了。”

　　倾城猛然回头，循着声音找到主人，果然是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席华服的苏绮纱。

　　而在她身旁以优雅身姿缚手而立的那个男子，也正面带微笑地站在其中一个摊位前。

　　看着那样的画面，倾城不禁闹起了别扭，看来她是白给他留纸条了，明明说了午时没去找他她就说不定是遇到了危险，结果他却连救她的办法也没想，反而还有那个闲情跟苏绮纱一起逛夜市。

　　看来果然是他的未来皇后比较重要。

　　“怎么这副表情？”

　　“不高兴自然自然就是这副表情。”

　　耳旁突然响起这个声音，正在胡思乱想中的倾城连看也没看问话的人是谁就勿自答道。

　　结果回答完后，她整个人就完全呆住了。

　　倾城抬眸看向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面前的顾惜月，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连声音也没办法发出来。

　　他的脸上沐浴着彩灯光芒的柔和温暖，在这吵闹的街市里，他那优雅而又高贵的静，似乎也将她感染而失去了再听到其他声音的能力。

　　“怎么了？”见她半晌不回答，他俯下身来，对上她的眼睛。

　　在那一双眼里，倾城看到的是关心与温暖，可是，同样是一双眼睛，当初她从六皇子眼里看到的也是灿如阳光般的暖意，如今那双眼睛里还不是装满了阴暗。

　　那么现在她面前的这双眼睛，以后又会不会变呢？

　　“过去猜灯谜吧。”见她一直望着他不开口，也不顾她的意愿，拉起她的手便往其中一个摊位走去。

　　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倾城无暇再想其他，与他来到离他们最近的摊位，然后他随意挑了盏灯摘下灯谜，缓缓展开，但见上面写道：平原门下客三千。

　　他将谜面递到她面前，缓缓道：“猜猜吧。”

　　倾城撇了撇嘴，看了一眼便说道：“胜友如云。”

　　见她轻轻松松便答了出来，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老板送的灯他也没拿，束着手又换了个摊位。害得倾城跟在后面提着个灯跟上去。

　　换了另一个摊位，他又挑了个谜递给她，偷瞄了他的侧眼一眼，倾城暗自咋舌，想着也不知道哪里又惹他生气了。

　　展开谜面，只见上面写着：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

　　倾城一边偷瞄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一边说出谜底：“相见恨晚。”

　　听完她的回答，他又移步往另一个摊位走去，怎么都觉得她成了跟在后面捡麻烦的跟班啊？

　　倾城已经一手提了盏花灯，见她拿不了谜面，他便将纸条递到她面前来。

　　“还猜一条。”

　　倾城看着他递上来的谜面：星星不见太阳光，永眠长逝莫悲伤，虚空极尽莫能计，每在心旁总情长，人随水去泪汪汪，心力点点酒苍茫，还记十月相倚伴，谁人犹在我他旁。

　　当猜透这条谜语的时候，倾城的头脑突然就懵了。

　　抬头看惜月时，他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眼神中温婉专注，传达着那她似懂非懂的情感。

　　想到上一条灯谜的谜底‘相见恨晚’，她顿时觉得连自己的血液都好像静止了一般。

　　眼前这个不论何时都光耀世间的男子，从相见到现在，都在向她表达他的心迹。

　　倾城不知该如何回答，连这谜底都没办法说出来。

　　好在苏绮纱给她解围，就在她沉默着答不出任何话的时候，苏绮纱便跑了过来。

　　“公子，看看这个灯谜。”她拉着惜月过去，然后指着她看中的那盏灯问道，眼角的余光还不忘撇了倾城一下，那光里有着嫉妒与责怪。

　　“天际孤帆愁别离，这是打什么字？”她将谜面递到惜月面前，他也并未拒绝，看了倾城一眼，然后接过纸条，浅笑着答道：“当然是穗字。”

　　“哦。”苏绮纱点点头，然后满意地接过摊主递上来的彩灯。

　　正在此时，忽然一只纤纤素手将彩灯从苏绮纱手中抢走。

　　苏绮纱愤怒地抬头，看到的却是夺过彩灯的鸢鸢，她素面朝天地对倾城笑着打招呼：“倾城姐姐，这个彩灯可比你手中那个漂亮许多啊。”

　　她全然不顾苏绮纱愤怒的瞪着她，径自跑到倾城面前，然后将她手中的两个彩灯夺去，又将她从苏绮纱手中抢来的彩灯塞在倾城手里。

　　苏绮纱愤怒地瞪着胆敢抢她彩灯的鸢鸢，傲慢地说道：“那是我先看到的。”

　　鸢鸢轻佻而无视地上下打量了苏绮纱一番，扬手笑道：“是吗？可是我已经将那个彩灯换给倾城姐姐了。”

　　这样的鸢鸢也有些不太对劲了，那眼里眉里都写尽了浮华与庸俗。

　　也或许是这样迷彩的夜晚，倾城觉得自己眼里所看到的东西都不对了，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没能想到今天晚上发生一切会影响到以后的一苆。

　　“你还我彩灯。”苏绮纱一个箭步冲到鸢鸢面前。

　　“别闹了。”苏绮纱还未碰到鸢鸢的衣袖，就被惜月冷着一张脸伸手抓住了手腕。

　　惜月的眼神凌厉，冷如寒冰，那幽深的眼眸中闪耀着极致的寒气。

　　倾城记忆中的惜月是温暖的太阳，是和蔼的春风，是温柔的泉水，是展翅的雄鹰……可是此刻，他眼中的寒气、冷漠让她见到了他的另一面，或许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己，这样的惜月，是她所未见的。

　　苏绮纱被他看得一愣，微微打了一个冷战，慌忙往后退了一步，略带胆怯地问道：“为……为什么？错的又不我。”

　　没有理会她略带胆怯的争辩，惜月回过头来温柔地拉着倾城离开了这里。

　　倾城回头看了眼苏绮纱和鸢鸢，一个气得两脚乱蹬，忍不住顺手就将身边摊位上的彩灯给摔了，另一个则满脸平淡，但眼里却装着她怎么也看不明白的眼神，那眼神，让她莫名地觉得不安，仿佛能让她读出她眼里那些早已预谋好的计策。

　　倾城不敢再看，只觉得连出了宫门都不得安生，看来那宫里果然是不适合她的。

　　惜月拉着她的手，走过层层彩灯，他缓缓说道：“看来你明白我让你猜那些灯谜的喻意了。”

　　是的，她明白了，在奉昭三十一年的这个夏天，她深深明白了他对自己的许诺。

　　可是她却不能给他任何回答，只要他在那宫中一天，她就不可能给他回答。

　　“我会等你的。”像是看透倾城的心思，他停下步子，然后回头看着她，目光温润。

　　倾城来不及回答，便被他的目光带过去，然后扭头看向他带她来到了一座桥上，而这里，早已准备好一盏天灯。

　　他递上来一支笔：“写些你想对娘亲说的话吧，这灯飞到天上去，她会看到的。”

　　倾城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他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接过笔，倾城感慨万千地在天灯下写上思念娘亲的话语。

　　看着缓缓往天空中上升的灯，倾城忽然又在想，如果他不是生在皇宫，那也就没有他们的相遇了。

　　更不可能给她带来这些感动和对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