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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   一、寂寞
      幸福的孩子。
      桑晴是在一张路边墙上贴的一张大海报上看见这几个字的。海报的颜色很纯粹,湛蓝的天空,大朵的白云,一枝向日葵伸展着所有的花瓣,将全身粉嫩的黄色向着太阳的方向。在天空的一隅,便是这样五个字,稚嫩的字体很是可爱。
      “我也想做幸福的孩子。”她不由地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在一次闲谈中。
      那是一次语文课上,老师不知是说起了什么,然后便提到了“幸福”这两个字。她开始回忆她的恋爱时期,直至结婚,有了孩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很是陶醉,眼角眉梢都藏着笑意,嘴翘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只是对于上初中的桑晴来说,婚姻似乎是个很高深的题目,她不了解,就如同她不了解幸福的定义一样。
      幸福到底是什么?
      下课时候,她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前后桌围成一个小团体,便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要我说,幸福就是可以每天吃到巧克力。”前桌的胖MM很是直接地说道。
      “不对,那是你贪吃,我才不这么想呢。”坐在她旁边的班长挠着自己的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理想中幸福的定义,“我觉得幸福就是可以每天待在爸爸妈妈身边,听他们很温柔地跟我讲话。”他努力忽略每次顽皮后被爸爸追着打的情景。
      “其实我觉得,跟家里小狗玩的时候,也是挺幸福的。”胖MM再接再厉。
      班长瞥了她一眼,神情很不以为然,“才怪,跟朋友一起玩军事模型的时候才幸福咧。”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已经把这场讨论当成辩论来进行了。
      桑晴皱着眉头听他们讲话,多听一句便皱紧了一分,然后她突然打断他们,下了个结论,“如果这些就是幸福的话,那我也要做幸福的孩子。”她的语气很坚定,像是许下了一个十分慎重的愿望。
      这时,她便听见了同桌韩祺的声音响起,很是深沉:
      “只有寂寞的人才会渴求幸福。”他似乎就是这么说的。
      韩祺平日素来寡言,只说有用的话,从不说废话。于是当他开口的时候,三个人首先是怔住,然后才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寂寞的人?她是吗?桑晴复又皱上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她不能每天都吃到巧克力,因为没人买给她吃;她不能每天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听他们温柔地讲话,因为妈妈很早就死了,而爸爸很忙,没空跟她说话;她家没有养小狗,因为保姆阿姨只照顾她一个就够头疼的了;她邻居家似乎也没有小孩陪她玩,更何况她也不喜欢玩军事模型。
      这么说,她就应该不是个幸福的孩子;这么说,她很寂寞。
      她开始觉得沮丧、心慌,仿佛已经习惯了的生活不该是这样一般。她扭头看着坐在身边的韩祺,有些忿忿地暗自怪他搅乱了她的心情,但很快又自我反省:
      我确实是寂寞啊,他也没说错。
      “只有寂寞的人才会渴求幸福。”这实在是一句至理名言。

      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桑晴已经是高中生了,每天忙忙碌碌朝五晚九只是为了能混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初中毕业的时候,多数的同学都分配进了同一间高中,除了环境漂亮些,同学眼生些之后,生活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巧克力依旧没有,爸爸依旧很忙,小狗依旧没养,邻居家依旧没小孩,韩祺依旧是同桌,于是,她依旧寂寞。
      “桑晴,你就是个寂寞的人。”这是韩祺跟她重复的最多的一句话。不过庆幸的是,他的语气多少带点玩笑的成份,否则在那么多年他的熏陶暗示下,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寂寞而死的人。
      严格来说,除去那张嘴不太厚道之外,韩祺还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同桌。成绩好不说,人也比较容易相处,不会为了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他不能算是好看的那一型,没有像漫画书上那种极妩媚或极俊朗的长相,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便只能是用“端正”了。但奇怪的是,这种端正的组合放在他略显柔和的轮廓上,倒也很是适合。有时候望着他,会让桑晴想起墙上挂着的画——不很特别,不很值钱,但是很对自己的胃口。
      “这就是艺术。”依旧坐在不远处的胖MM这样评价他的长相。
      艺不艺术她不知道,只是在她看来,这似乎也能算是一种特殊的魅力,他脸上总有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笃定,波澜不兴的表情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欠扁。
      他只有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才会稍稍变一下脸,昂起下巴俯视她,先撇撇嘴再开口,“你就是个寂寞的人。”就是这样。
      而那时候她也学着昂起下巴,无奈个子没他高,只好使劲儿用眼睛白的地方仰望他,然后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道,“就是!怎样?”
      他们总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假使哪天没有进行过这样一番对话就会觉得混身不舒服。习惯便成自然。
      也许,这应该算是“死党”间的友谊,不过没人承认罢了。

      二、迷恋蓝色的天
      Sunny.在离开那幅海报很久很久,她突然想起这个词。
      于是当天,她便毅然抛弃了跟随自己三年多的旧英文名,执意换成了这个。恰好,这个词听来与她的名字很合,桑是发音,晴是意,像是度身为她订做的一般。
      “Sunny?这个名字多普通,不好——”胖MM拖长了音,以显示自己的不赞同,“还是你原先的名字好听,就是那个DAI……DAI什么来着?”
      “Diana.”桑晴提醒她。
      “没错,就是这个。那个有名的英国前王妃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多富贵,多梦幻,多有气质啊!”
      Diana吗?桑晴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像王妃这个头衔,看来风光,却始终是不得善终。她比较希望像海报上那朵向日葵一样,尽情伸展着腰肢,即使寂寞,也永远将嫩黄的颜色迎着阳光,灿烂得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那么,谁才是她的阳光呢?她不禁转头望着正埋头写作业的韩祺,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值,便恶狠狠地批判他:“韩祺,你真不像太阳!”倒像是天空,虽然每天的风景都一样,但那偶尔的纯粹的蔚蓝,让人不禁迷恋且渴望。
      “笨蛋。”他又摆出那熟悉的姿势补充道,“桑晴,你真是个寂寞的笨蛋。“淡淡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总会以这句话作为对于她间歇性胡言乱语的总结。
      他们坐着同一张桌子,说着同样的句式,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这似乎是一种缘份,但她不知道韩祺是怎样想。又或者,那小子根本就当她是透明的,偶尔才想起,于是下了那句断言,什么寂寞什么笨蛋的。
      “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没人理她。
      暗恋,真是件快乐并痛苦着的事。她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韩祺的呢?桑晴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初中吗?那时候虽然跟他也是同桌,但没有像现在那么熟,每天一般只对他说三句话。分别是:
      “喂,亲爱的同桌,作业借我抄一下。”献媚的语气。
      “抄完了,还你。”正常语态。
      “韩祺,你真不厚道。”不屑地。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定是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企图以比坐着的他高的优势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而理由大多是些她上课走神被老师叫起来的时候没有帮她过关,害她被叫到办公室批评;或者是中饭时间没能叫醒她,等她自然醒的时候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通常韩祺会静静等她叫嚣完,才用很欠扁的声音骂她笨蛋,仿佛她真的是笨蛋一般的认真。她始终是没能对这个词和他的语气免疫,以致于一听到便顿时像矮了一截,再没了想要争吵的气势和欲望。
      ——只有寂寞的人才会渴求幸福。
      发呆时,她会不止一次想起这句话,想起乍听见时那种陌生的伤感情绪,和一闪而过的刺痛。也许是那时候开始,她便对这个能如此透彻分析到她心理的人产生了好感。他本身就是容易让人喜欢上的那种类型,虽然沉默的时间居多,但总不会浮躁,无端地让人觉得安心。
      真正和他熟起来应该是初三毕业那夜,一群人相约去喝酒,一喝便喝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去了。那时天很黑,她和韩祺对酒,边喝边往深处走,很快便迷失了方向。最糟糕的是,她的脚还在寻找回去的路时扭伤。
      她开始觉得惊慌,觉得没有希望,许久没有流过的泪便静静淌下。
      “笨蛋,有我呢。”他突然这样说,不知是否是因为看见了月光下她眼睫毛上闪着的泪光。
      虽然他的安慰有些粗鲁,却出奇地使她的心很快平静了下来。她微笑,然后勾着他肩膀大声赞扬他,“没想到你还会安慰人嘛,真是个好人。”
      “笨蛋。”这是他的回答。
      后来他们觉得累了,于是索性原地躺下,等待天亮。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犹记得那天的夜有些凉意,但似乎是她度过的最舒适的夜晚了。而那难友式的感情基础,也似乎就是在那一晚奠定的。
      这一夜,她将终生难忘。

      三、爱吗?
      升上高二,每星期各有两节课是在阶梯教室上的。一起上课的人包括隔壁班的同学,将整个教室坐得满满的。
      第一次上课时,桑晴规矩地坐在第一排,韩祺的身边。
      第二次上课时,她转移了位置,坐在他的后面。
      第三次上课时,他俩中间隔着长长的一排座位,她努力伸长手还是能触到他的头。
      等到一个月过去,她已经坐到了倒数几排的位置,而他依旧是第一排的老地方。两个人相隔着几十个人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她像是恋上了那种遥遥相望的感觉,上课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只是盯着他的后脑勺不住地看,然后将他的习惯细细地记在心里:他总是保持着正前方的坐姿,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做着笔记,偶尔抬头也只是望向老师和黑板。他身边坐着的人常换,有时是同班的,有时是不同班的,但清一色的都是女生。那些女生喜欢趁老师回身写板书的时候低声跟他说几句话,而他一般都不理,偶尔回答几句,总让她不自觉地皱眉,然后觉得心里好像有针不断地扎,好一阵儿才能停歇。
      她从来不怀疑他的魅力,却十分怀疑自己的忍耐力。于是每当看见他和身边女生讲话时,总忍不住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试图用戏谑的语气写道:“亲爱的同桌,上课要注意听讲,别跟旁边的美女说话哟!”郑重地将纸条折好,她点点前座的人,将纸条递了出去,然后翘首期盼着纸条能尽早到达他的手中。
      在那漫长的等待中,她的心情就好像在人们手中传递的纸条一样,起起落落。直到传到他手里,他看过纸条后回头望她的刹那,她才满足地微笑,灿烂异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终于有一天她想。
      于是上完课,回到教室,她诚恳地望着坐在身边的韩祺,踌躇了半天才开口:
      “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用深褐色的眼眸疑惑地望她,那瞬间她的心跳错了一拍,一时间便乱了方寸。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star!”她突然想起这句歌词,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
      他的眼眸泛起一层淡淡的笑意,但仍旧沉默。
      笨蛋。她努力维持着微笑,但心里已经狠狠地骂了自己几百遍。明明是想要正正经经地告白的,却仍是搞砸了。
      那么对于这句歌词和这之中包含着的她的感情,他了解吗?
      她想问他。但终于是开不了口。
      他爱她吗?

      “桑晴。”空气似乎窒息了许久,然后便响起他的声音。语气听来格外认真,不带一丝玩笑的意味。
      她不禁竖起耳朵,却再也不敢看他。
      “你真是个寂寞的笨蛋。”他终于开口,却是重复着那句已听过无数遍的话。话音落了便也不再理她,只管自己准备下节课要用的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开始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她应该觉得好笑还是应该要躲起来偷偷伤心?
      他到底了不了解自己的意思?或者,以为她是在耍宝?
      好吧,她承认她是笨蛋,笨到跟这个男生做了五年同桌,却一点儿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桑晴。”
      有人叫她,很熟悉的声音。
      她回过神的时候,韩祺温热的手掌已将她的头发揉乱,然后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笨蛋,上课了,还不赶快把书拿出来。”他比了比讲台上已经就位的老师。
      话题至此结束,只剩下她自怨自艾哀悼无比失败的第一次告白。或者,这根本就算不上是告白。至多,只能被称作是暗示。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毕竟是她很难得一见的勇气,她耷拉下肩,偷偷瞄着韩祺的侧脸。他的唇抿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板,没有困扰的表情,没有走神,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有点忿恨地盯着他五分钟,见还是没人理会她,她终于忍不住趁老师不注意时凑到他耳边,低声表达自己的不满,“韩祺,你是个笨蛋,你真是个大笨蛋!”
      “桑晴,你说谁是笨蛋?”老师貌似和蔼地走下讲台向她走去,语气却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她大概是不明白,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学生,上课睡觉作业不认真也就算了,连上课说话时也那么大声那么理直气壮。
      “唔……嗯……其实老师,我刚刚是在讲,老师讲课的水平那么好,谁不听谁就是笨蛋。”她朝天伸起三个手指,以表示自己的诚恳。
      教室静默一秒,然后便哄堂大笑。
      这种话用脚趾头讲也知道是骗人的,偏偏桑晴的表情却真诚的仿佛不相信她就是一种罪过。老师盯着她许久,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羞愧之意,但无果。只得最后瞪了她一眼,扔下一句话,“你中午午休的时候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接着便继续讲课,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
      想当然,中午那一顿排头是少不了的了。她能做的仅是附送几个白眼给韩祺,尽管对方一点儿也不在意。
      韩祺等于笨蛋、白痴、傻瓜、坏人。她始终如此坚定的认为。

      四、扑火的飞蛾
      人的占有欲望会随着得到的东西越多而骤升,直至全部失去。
      在那段岁月里,桑晴越来越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甚至还没有得到什么,却开始嫉妒别人所拥有的。
      比如,韩祺的笑容。
      高三上学期,她和他的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女生的存在。那是一个跟桑晴完全不同类型的女生。她文静,温柔,喜欢浅浅的笑,似乎也比桑晴更和韩祺有共同语言。
      桑晴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但好像发现时,那个女生和韩祺的友谊已经侵占到她和韩祺能够相处的时间了。
      下课时他不再留在座位上听她说话,而是站在隔壁班门口微笑着和那个女生聊天。而她只能坐在窗口,远远地望着他们,将下唇咬得泛白。午休时间,他一反常态去了图书馆。桑晴曾悄悄地跟去,发现他和女生就约在那里看书。
      她一遍一遍地假装路过,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却失望地发现根本就得不到他们的注意。她终于放弃,默许了这样的状态。
      我们有五年的时间。她这样说服自己安心。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得不到的。她劝慰自己。
      韩祺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一点火光,吸引她飞去,直至死亡。
      她依旧愉快地说话,眉飞色舞地在他身边演着一个人的独角戏,别无他法。
      “桑晴,你太吵了。”韩祺平平淡淡的一句埋怨,终于成了导火索。
      她一怔,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我真的很吵吗?”
      “嗯。”清冷的声音听来如此刺耳。
      “哦。”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倏然,心里浮起一句话——有对比才有缺点。
      那么她的缺点,又是与谁对比而显现的呢?

      接下去的一星期,桑晴始终积极贯彻着三不政策——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
      既然他嫌她吵,她便不吵。不止不吵,她甚至连话也不说一句。
      十月的教室,即使无风,也是冷清的。
      老师还是会经常找她麻烦,原本她总会调侃几句的,但现在也全省了。老师说什么,她便照单全收,一副听凭处置的态度。
      有人担心,暗暗去问韩祺,“桑晴最近怎么了?”
      “不清楚。”他这样回答。
      桑晴刚好从办公室回来,截住了这句话。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坐下,沉思着盯着他的侧脸。从服贴清爽的短发,一直望到他下巴的弧度。
      桑晴啊桑晴,你看清楚,这个男生虽然是好看,但他总惹你伤心。你还要喜欢他吗?她不止一次这么问自己。
      可是也有小小的声音反驳:桑晴,你还记得吗?他是唯一一个会对你说“笨蛋,有我呢”的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你寂寞的人,你怎么舍得放手。
      是啊,她确实也舍不得放手,所以才做这种小小的挣扎,希望他比她先低头。
      但是可能吗?他那个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脸的古怪脾气,是不允许他做这种让步的。她一直熬,能多过一天是一天。她总是想让他知道:她也会生气,她也有被刺伤自尊的时候。
      “看着我干嘛?”韩祺面向黑板,但似乎是在和她说话。他终于也有被她的目光影响到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怕她再看下去会把他的脸皮看透吧。桑晴坏心地揣测。
      不对,以他这种厚脸皮,是绝对不会被看透的。她自顾自的诋毁着他,以遗忘对他的话自动反应的本能。
      只是心里暗自窃喜,这是他这一个星期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在她看来,已经可以与金字塔之类的奇迹并存了。
      但,要等到什么时候,谁会先妥协。
      这似乎还是个未知数。

      第二个星期,一切照旧。
      天气变得窒闷,欲雨的感觉。而教室里的空气也严肃了好几分,缺了桑晴的耍宝,几乎全班都觉得上课是一种煎熬。
      于是一部分人凑在一起,将前因后果统统结算了一遍,最后便得出了结论——罪魁祸首一定是韩祺。
      有好事者曾经将他们单独关在学校偏僻的储物室里,一个小时后返回,却仍是天涯海角的各坐一边,连姿势都好像没变过。协商以无果告终。
      他们就像在进行一场持久的拉据赛,他越漫不经心,她就越气;她越忽视,他就越在意。
      时间一长,班组里私下便开了个小赌局,赌谁先低头。想当然的,大部分人都投了桑晴的票。但还有极少数人选了韩祺,大约是由于这次她的表现太过坚决,不免让人多了些期待。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等待很久,一场正面交锋便悄悄在学校车库中进行。前因是桑晴早晨因为赶不及上学,于是破天荒骑了自行车上学。放学拿车的时候,就不免撞上了同样在车库拿车的韩祺。
      经路过且不慎偷看的某同学渲染,详细过程如下:
      桑晴瞥了韩祺一眼,不动声色,推着自行车向外走。在经过他身边时,被他的手拦下。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很无可奈何地叹气。
      她撇撇嘴,不予置评。
      “桑晴,你真是个寂寞的笨蛋。”
      她刚忍不住想回嘴,远处奔来一个美女,疑似隔壁班最近跟韩祺打的火热的那位。桑晴见了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便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美女一直跑到韩祺面前,轻轻喘着气,然后温柔地跟他说话:
      “表哥,阿姨叫我今天去你家吃饭。”
      “表哥?”桑晴一楞,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介绍一下,我表妹,刚从别的学校转来的。”他指指美女,再揉乱桑晴的头发,“这是我同桌。”
      “呵呵……表妹是吧?好漂亮,好温柔,好贤惠。呵呵……”她傻笑,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她其实想说的应该是——好尴尬。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
      那到底算是谁先低头的呢?众人寻思了许久,终于决定将罪名推给韩祺,谁叫是他先开口的。
      “阴错阳差,一时冲动。”事后韩祺是这样解释的,然后面对大家明显的嘲笑无动于衷。
      而桑晴则笑咪咪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呢!

      似乎是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所有的人都主为桑晴和韩祺是一对了。总有人绘声绘色地传说在某时某地看见他们俩很亲密的在一起。对于这种传言,韩祺却不听、不管、不解释,让好奇的人一直碰钉子。
      于是,有人求证第二当事人,虽然他们认为韩祺的话比较可信。桑晴表面很好说话,结果却仍让他们一无所获。她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笑嘻嘻地盯着发问的人,盯到他头皮发麻,自觉走开为止。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知道答案,只好用笑容敷衍。她不明白韩祺在想什么,更不明白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你为什么不解释?”有一天她问他。
      “你又为什么不解释?”他反问。
      “我……我是想等你解释啊。”
      “那我全权交给你解释。”他从善如流。
      她沉默,对他近乎无赖的说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从此绝口不提这件事,任由别人把她的行动解读为默认。
      这甜蜜且煎熬的暧昧,让她叹息又不舍离去。

      五、回归寂寞
      高三,代表昏天暗地的复习。
      事到临头,桑晴也再不敢混日子,她死磨硬泡,终于求得韩祺给她补习。
      当然,这也是有私心的。每天可以多占用一点点他的时间,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也许积累下来,就能有许多许多的时间了。
      韩祺对她的想法全然不知,补习时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生气时骂她笨蛋,再加上“寂寞”这个修饰词。
      “你要是能上二本线,我就请你吃冰淇淋。”他是这么说的。一本就不能指望她上了,三本的要求又太低,想来还是二本最合适。
      “冰淇淋?这个诱惑低了一点儿。”桑晴假装不屑一顾。
      “那算了。”他耸肩。
      “不要!”她反射性地反驳,然后欲盖弥彰,“嗯……那时候天气热,吃冰淇淋刚好。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既然请冰淇淋,就请哈根达斯的吧,嘿嘿。”
      爱她就请她吃,桑晴始终记得这句广告词。
      “你胃口真不小。”他微笑,“不过……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窃喜,一本正经地投入到书本中去。
      这是一场赌注,关于他,也关于她。

      放榜,本是件激动的事情,但对桑晴似乎没什么影响。她甚至根本忘记了哪天是放榜的日子,直到接到韩祺的电话才恍然大悟。
      “笨蛋,你还待在家里干嘛?今天放榜了。”那端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哦,我忘了。”她回答。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慢吞吞的说,“就算不记得放榜,你总该记得冰淇淋的事吧。反正今天看不看随你便的,不过过了今天就算你考得再高我都不请了哦。”
      “赖皮,你之前又没说过。”难道想反悔?桑晴习惯性地怀疑。
      “谁管你,反正我说了算。”
      “那……那我现在去看好了。唉……外面好热,真不想出去。”她嘟囔。
      “既然知道热还不赶快出来,我在你家对面的公用电话亭那儿等你。”话毕,他便挂上了电话。
      她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想跟她一起去看榜。她匆忙地换了衣服,蹦蹦跳跳跑了出去,自始至终都咧着嘴笑个不停。
      对面街角,向日葵海报下,他就站在那儿,见到她时微微一笑。灿烂的阳光沿着他的肩线跳跃,将他的眸照亮。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这般画面,如此幸福的让人想要流泪。
      他小心翼翼地走来,身后一辆卡车呼啸而过。
      她微笑着的脸庞突然黯淡下来,眼睛惊恐地睁得好大。
      如此大块在阳光下透亮闪烁的玻璃,突然从卡车上掉了下来,砸到了他的身上,重重的。仿佛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全身是血,在她眼里如慢动作般缓缓倒下,眸最后朝着她的方向一望,然后闭上。长长的睫毛似乎还在风中颤动,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只是睡着了,她在喧哗的人声中静静地想。
      血蜿蜒曲折地从他身下流向她,在她的面前凝固。她皱着眉头,脑里翻来覆去都是他说的话。
      他说:“只有寂寞的人才会渴求幸福。”
      他说:“笨蛋,有我呢。”
      他说:“那我全权交给你解释。”
      他说:“你要是能上二本线,我就请你吃冰淇淋。”
      他说得最多的是:“桑晴,你真是个寂寞的笨蛋。”
      她仿佛还能看见他昂起头,撇撇嘴才开口的模样。
      六年的时间,他好像还说过许多话,为什么她只记得这几句呢?她焦急地自言自语。是不是等她想起来之后,他就会醒呢?
      韩祺,韩祺……
      她瘫坐在地上,默默的落着泪,眼泪滴在他的血上,慢慢渗透,渐渐蒸发。
      她将她的幸福许给他,他却将寂寞归还与她。
      从此,天涯海角,各不相望。
      从此,阴阳。

      街角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海报。
      这一年,桑晴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故,醒来的时候,一片白色中,她看见了久违的爸爸。
      爸爸说,她只是忘记了一小部分的记忆,无关紧要。但她却隐隐的怀疑,因为镜子里的她的眼神是如此哀伤。
      她在海报前停下脚步,抬头仔细的望。海报已经被风雨侵袭了许久,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一角也微微翘起,在风中瑟瑟抖动。但在她眼前,似乎仍是几年前那般鲜艳的模样:
      湛蓝的天空,大朵的白云,一枝向日葵伸展着所有的花瓣,将全身粉嫩的黄色向着太阳的方向。在天空的一隅,用稚嫩且可爱的字体写着——幸福的孩子。
      那蓝色太过耀眼,让她不禁潸然泪下。
      她翻开始终紧紧抱在怀里的日记本,这是她昨天在桌子底下发现的。日记本的扉页是她的笔迹,她却对它完全陌生。那里面记的,似乎都是她逝去的记忆。
      那一场暗恋,如此美丽。上面是这样写的。
      昨夜看完日记,她也有这般感觉。
      她想了想,从包里抽出一支水笔,伸长了手在海报上题字,然后缓缓走开。
      路边的梧桐开始落叶,枯黄的叶子蜷缩着随风在地上翻滚,发出沙沙的声音,无比萧条。
      秋天来了呢。
      好冷。
      海报仍旧寂廖,只有那墨迹未干的字迹见证着曾经。
      ——幸福的孩子,只存在于天堂。
      韩祺,你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她轻轻说,声音散在风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