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情话》zikoe

38、第 38 章

　　说不好这小野花是让他的心情好了点还是更差了点，许俊彦叫樊亮上车的时候还板着脸，嘴角抿得直直的，墨镜片隔绝别人的窥探，像下一秒就能去《黑客帝国》的片场客串。
　　樊亮像是完全恢复了，安全带系上，侧着身子坐着，没再皱眉头，举着那指甲盖大的小花献宝，“老师你看。”恨不得把那东西怼到他许老师鼻子前面才好。
　　许俊彦装作倒车的样子，扭着身子像模像样地打方向盘，转回来的时候那人还杵着胳膊等他，他乱得很，心里一烦，嘴上就带了点刻薄的意思，“多大个花还值当这样，从来没人送我这么……”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尖酸，忙收回去，咳了两下，腾手接过来放挡风玻璃前，想了想，又觉得不像话，转手塞进储物箱里了，看着外面的指示牌说，谢谢。
　　男人的尾音压着导航的开头，“前方有测速照相”“谢谢”，这句话就变得像是在跟终年无休的摄像机道谢。
　　樊亮觉得好玩儿，朝他眨眨眼，也不知道他许老师看没看见。
　　按灭双闪，许俊彦感觉无形的空气又开始沸腾着，等待一碗兑了水的芡的下锅。他没话找话，“——你好点没。”
　　“好多了，我感觉我可能是饿了？我之前不晕车的。”
　　许俊彦想起来男孩坐在座椅上的样子，脑袋挨着车顶，长腿蜷着，委委屈屈，看着跟蹲在马扎上似的。可能是车内空间太小了，他心想，活该，谁叫你非要跟上来的，这车跟谁都合适的不行，跟你就哪儿都不行？当然是你的问题。可他是许老师，话就不能这么说，“可能是因为起的太早了。”
　　说到这个，许俊彦突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
　　樊亮瞬间坐直，“啊，我是，嗯……就，”想到了什么，他瞬间理直气壮，“大家都知道啊。”
　　许俊彦眯了眯眼，“大家都知道？”
　　“……起码，起码吴桐江就知道啊。”樊亮攥着他的大旅行包的肩带。
　　许俊彦看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包还跟个小山似的压在小孩腿上，“扔后面去。你问的吴桐江？”
　　樊亮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许老师说的什么。他笨拙地在安全带的捆绑下把大包移向了后排，束手束脚，出了一脑门汗，“嗯，我问的他。”
　　许俊彦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你几点出的门？”
　　樊亮迟疑了一下，“七、七点？”
　　“七点？问句？你问谁呢。”
　　“七点。”樊亮笃定。
　　变道，超过一辆拉着猪的大车。男人的手指敲敲方向盘，“想好了再说。”
　　樊亮迟疑着没吭声。
　　“说话。”
　　“……点。”蚊子哼哼似的。
　　“几点？”声音太小了，许俊彦没听清。
　　“四点。”
　　许俊彦被气笑了，转头看他，“四点？你四点在我家门口堵我？”
　　樊亮揪着安全带，“怎么能说是‘堵’呢，是‘等’，我在等你的嘛。”
　　许俊彦没理他，“你四点怎么出来的？翻墙？”
　　“……嗯。”男孩挪了挪屁股。
　　“真能耐啊樊亮，”许俊彦瞥了眼后视镜，阴阳怪气，“真能耐啊，还翻墙，干脆直接飞出来多好呢。”
　　“翻墙其实没多……”
　　许俊彦不想听他辩解，打断他的话，“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的？”
　　“吴桐江……”
　　“吴桐江没来过，他不知道我住这儿。”
　　樊亮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了，不好，要暴露了。这时候一阵音乐声响起，是他添乱的手机，樊亮看也没看直接按掉，脑子飞速运转，借口往外延伸出一百个，手心开始沁出汗了。
　　“你最好照实说。”
　　樊亮闭了闭眼，一咬牙，“我来过……”

　　来过，肯定来过，怎么可能没来过，早就来过。那时候距离画完小王八还不久，一天？两天？他记不清了。他生气，又好奇，对男人旺盛的探究欲叫他无心干任何事，他一直记得那人小动物一样乖顺的那晚，却又落败于不假辞色的铁面，他的好奇心快把他烧着了。
　　事件发生的最初好像是源于一个偶遇，他在学校东门外面的面包房给冯天阔带东西，冯天阔挑嘴，他又记不住名字，远程指导的视频打了五分钟还没挂断。也不知道他俩的对话是有什么问题，逗得收银台前的小姑娘一个劲儿的笑。樊亮被甜腻腻的香气熏得头疼，走出来的时候如临大赦，晕头转向地一抬头，跟一辆车擦了个照面，眼熟，再看看，他对那个特殊的牌照印象深刻。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他骑上车子跟着车就跑，差点忘了拿买好的面包。
　　男人的家离学校不算很远，傍晚糟糕的交通也给他帮了大忙，三公里？五公里？肯定没到八公里。他还没感觉到累，终点站就出现了。男人的车拐进去，他停下，脚拄在地上，看着门口正聊天的两个门卫不敢往里进。蓝底白字的门牌号，387，387，他默默咀嚼了两遍，车头一拐回了学校。回去的路上有片火烧云，橘红橘红的还发着点粉，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是个好天气。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二手群里淘换来的车子变得格外好骑，轻飘飘的蹬一下就滑出去很远，把面包递给冯天阔的时候甚至还热着。
　　后来他又去过几次，不是特意的，就是路过，他坚称只是路过，早上晨跑经过过，中午吃饭的小笼包店离那儿不远，晚上超市熟食打半折，半夜从酒吧出来能从那儿抄个近道……他路过好几回，却只见过最初的那一次。或许那人根本就不住这儿，他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但也不觉得有多沮丧，幸运女神不能每天安排太多的剧情，毕竟人也不是活在本烂俗的小说里。
　　随着他们关系的改善，他想知道的事情就越来越多，男人和谁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也没有生分的敌人，他充满神秘。
　　老去，他就和387号旁边那家包子店的老板混了个脸熟，嘴甜，长得好，所以他每次买一屉包子都能比别人多俩。在又一次路过的时候，他实在按捺不住，背着手，装作回家的样子偷偷进去，门口的门卫还是那两个，他都做好准备要是被拦下要说点什么，但没人理他。进去转了一圈，他没看见那人的车。大丛大丛枯萎的爬墙虎匍匐在楼房的侧面，他看着它们，觉得像幅他看不明白的画。
　　白色蕾丝窗帘，粉色玫瑰窗帘，淡绿色熊猫吃竹子窗帘，那么多的窗帘，他会在哪片的后面？他也会像是普通人一样做饭吃饭起床睡觉吗？和那个……丁向阳？
　　他会生气吗？还是会一直笑？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樊亮避重就轻地将自己的犯罪事实招供，粗制滥造出的“偶遇过”，换来他许老师的一声冷哼。他看着男人的侧脸，精致，紧致，连点胡茬都没有，他紧张地把空调口掰来掰去，自觉漏洞百出，但，他会相信吗？
　　再没人说话，良久，轮胎摩擦减速带的声音响得如同轰炸机一般，皮子的气味开始变得大了，樊亮的脸色越来越白。
　　“老师——”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此刻，或许就像之前的许多个时刻一样，这里需要有一个道歉。
　　“嗯，”许俊彦盯着前方蜿蜒的路，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睡会儿吧。”
　　“闭着眼眯会儿。你要晕车了。”

　　樊亮一点也不困，他不想睡，但是这是他许老师说的话。他闭上眼睛，靠在头枕上，身体向左歪着。脑海里回荡着他纵使神秘也显得格外不同寻常的许老师的今天。是吵架了吗？还是没睡好？还是因为吵架了没睡好？假日的周末，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去遥远的陌生的地方，那个叫丁向阳的呢？
　　真不像话。这人做的太不够格。
　　要是自己会开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