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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想?想个屁。装得面无表情的许俊彦揪皱了自己的衣角。
      他很烦,特烦,烦死了,他好想给刚才那个睡蒙了的自己一个耳光。这干得都叫什么事儿啊?看着挤眉弄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偷”看的小孩,他的心里有一万座火山在同时喷发。
      许俊彦掐住自己颤抖的腿,想依靠疼痛来使自己清醒一点,可收效甚微。
      废物!许俊彦,把头抬起来,直视他!看你两眼你就不行了?这么些年你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能再怂点吗?
      “啧。”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终也只憋出来意味不明的这么一句。
      单薄的男人佝偻着背,隐在蓝色的房间里,和带着阳光跑来的年轻人相比,轻得像是片模糊的影子。

      四十六岁的老男人,出生在上个世纪,被改革开放的风伴着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一起吹,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成为每天早上醒来时,比呼吸都先一步的事儿。反叛是骨头,浪漫是肌肉,和着玩世不恭的灵魂,捏出来他一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那时候他的金丝眼镜还没戴上,也没穿上这层西装皮,白天跟学校里装乖学生,晚上皮衣一套骑着摩托跑得比谁都快。他从来都是学校里的焦点,是最瞩目的那个,甭说什么班草校草,就是打路边经过的小姑娘瞥见了,也得咬着嘴唇使劲儿扯女伴的衣角,从笑不露齿的牙缝里挤出来一溜儿“快看快看那人好漂亮啊”。
      那时候他太年轻,也太好看了。往前倒个二十年,还有谁能和他许俊彦一较高下啊?还有谁能比他许俊彦更有魅力啊?他怵过谁啊?他眼里有谁啊?
      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是红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许俊彦在看着它!没了他,全世界都算个屁啊?

      只在一点上出了点小例外。
      但他许俊彦是谁啊?不就是喜欢男的吗,这无伤大雅。

      狂得无法无天就容易遭恨。
      顺风顺水活到三十六,一个没留神,许俊彦就□□蛋的生活狠狠扇了个大跟头。
      照《白事会》讲,那就是:无常了,亡故了,不在了,没了,没有了,完了,完事了,完事大吉了,吹了,吹灯了,吹灯拔蜡了,嗝儿了,嗝儿屁了,嗝儿屁着凉了,撂了,撂挑子了,皮儿了,皮儿两张了,土了,土典了,无常到了,万事休了,俩六一个幺,眼儿猴了——丁向阳没了。
      突如其来,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就此,例外被修正,他也被打趴下了,直到现在都没能爬起来。
      他怵了,也怂了,脊梁骨都被人抽了,被那人喊出花来的“小祖宗”更成了绝不能被提起的封建余孽。没人疼了,没人哄了,地球都不转了。可还能怎么办呢?
      他得吃饭,得排泄,看没用的黄片,教朽木一般的人才,跟行尸走肉似的活着。活着,用力活着,使劲儿活着,活到世纪尽头,活到地老天荒,活到再也活不下去了。他承诺过的。
      可谁都清楚,承诺不过是个骗局,说出口就是为了不被兑现的。
      去他妈的承诺!
      他许俊彦有朝一日也成了“社会精英”了,还成天在大学里面西装革履装模作样的教书?他上大学的时候去过几次啊?听过几节啊?多讽刺啊,谁他妈能想到啊?
      精英,但是没那么精。不过是换了身皮,内芯儿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烂玩意儿。要不然他能光是看着个长得和那人有点像的人,就激动成这个狗样?
      丁向阳,丁向阳。名字变成魔咒,脱胎于舌尖,缠绕在心间。在他离开的十年后,许俊彦还没能找到放弃永生的毒药,却先一步,遇见了太过相似的……
      赝品。许俊彦借着扶眼睛的姿势,飞快地抽了抽鼻子。

      樊亮看着坐在桌前的男人,明明他才是高高在上站着的那个,却在那人的气场前败下阵来。他笑,笑到僵硬,笑到笑不出来。他耷拉着肩膀,挺大一个人颓丧着立在原地,显得可怜巴巴的。
      不让动,那他看看行不行?
      男人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不见阳光的胸口透着病态的白。他太瘦了,肩胛嶙峋到能看清每一块骨头是如何凸起的。小巧的喉结,纤细到令人不可置信的脖颈……白衬衣下的骨头变成荆棘,荆棘刺向他的眼睛,男孩不敢再看了。
      他垂着眼睛,在男人还没来得及制止的时候窜到他身前。蹲下,把快一米九的身体蜷成一小团,不能离那人太近——他怕身上还未来得及洗掉的汗臭味儿会熏到他——他伸出手,用手指尖碰了碰男人西裤的裤脚。樊亮抬头,小心地觑着那人的脸色,见那人没有反应才扯住裤腿的一小点边缘。
      男孩儿的嗓音低低的带着点哑,放缓了就像是在撒娇,“老师——”他拖着腻乎的长音叫他。
      男人的表情信号在眼镜的反光中显得语意不清。许俊彦修长瘦削的手指交叉着,指甲圆润,指节分明,抵在他有些干裂起皮的唇边,法令纹在阴影的加持下变得深刻。樊亮意识到这并不是代表着和好的讯息——即使他其实从未真的干了什么。
      可能是男人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又或者是什么见了鬼的“师生关系”,他总觉得在男人面前矮了一头,虽然事实上矮了一头的那个并不是他。
      沉默使空气变得凝滞,他捏住裤腿的手用了些力。

      许俊彦听到了那声“老师”,但在下意识“嗯”了声后就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岁月面前灰飞烟灭,大脑停摆,被强光刺痛的眼睛又开始有流泪的冲动。他不敢看他。
      他鸵鸟般埋着头,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了手机。凭借着身体的本能解锁,点开微信,强迫自己的眼睛扫视一行行未处理的信息,手指不断划动,点进聊天框又退出来,时间掌握得刚刚好,就像是他真的能看得进去一样。
      他点开一只猫的头像,有一串未读的语音,他凭着惯性点开。
      扬声器的声音很大,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你不能这样啊,成天过得跟苦行僧似的,我跟你讲啊,男人,不能禁欲!禁多了那玩意儿真就废了,完了,不能用了!”
      许俊彦手忙脚乱地把屏幕关上,动作太大,手机差点没拿稳砸到地上。
      粗犷的声音震落了柔软的灰尘,在阳光下如魔法般金光灿灿。有点心虚,也有点难堪,许俊彦清了清嗓子。他在电光石火间想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抬头,结果正冲上小孩儿睁得圆圆的一双眼。太清澈了,太明亮了,太……像了。一把大锤砸在他胸口,编好的借口灰飞烟灭,连心脏都要不跳了。

      “老师——”
      男人游走的目光聚集在男孩身上,樊亮终于如愿以偿。他握着男人的脚踝,手指不老实地动了动,笑得人畜无害,“喝点水吧?你嘴都干了。”
      许俊彦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温水还是咖啡?”
      他朝着男人眨眨眼,像根本不清楚刚发生过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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