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风轻风轻风

18、镜像世界2

　　林寒赶忙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还好，对方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开始检查陈言的伤势。
　　是很严重的挫伤，一侧的腿部和胳膊都被擦掉了半层皮，皮肤黏液和血液混着泥土沙尘，格外不利于伤口愈合。

　　而林寒自己也不例外。

　　听见不远处潺潺的水声，林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清洗伤口。

　　冰冷的溪水冲掉伤口上的污垢，被血液染红的溪水也不断扩散漂流，最终消失不见。

　　他咬着牙处理了身上的所有伤口，扶着河边的大石块起身，准备把陈言架过来，为他处理伤口。

　　一转身，恰好和陈言对视上。
　　对方晃着正在渗血的胳膊，嘴里还不忘抱怨道：“瞧你选的这破方法，摔死我算了。”
　　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坐在溪边，开始清洗自己的伤口。

　　对方的伤比自己严重许多，可对方却动作十分娴熟，全程都没皱一下眉头。

　　林寒到底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疼吗？”

　　陈言将自己的一条衣袖撕下来，缠在伤口较深的伤口上，这才答道：“这有什么，我用符纸屏蔽了痛觉。”

　　此话一出，林寒这才发觉，对方的头上正悬着一张符纸，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空中，任风将其吹变形，却始终不肯改变位置。

　　“有这好东西你刚才怎么不用……”林寒气急败坏地冲对方比了个挥拳的手势，又反应过来，“你的符纸种类还挺多的，刚才跳车你怎么没想过用？”

　　“太慌了，忘了。”

　　见陈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林寒顿时气血上涌：“忘了？”
　　他们刚才可是差点把命搭进去！

　　见林寒就要动怒，陈言这才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认真分析道：“别生气啊，你想想，噬骨虫那么可怕，我哪有心思及时想出对策嘛。”

　　林寒立刻皱眉，追问道：“什么虫？”

　　没想到陈言却支吾起来：“那些黑色的虫子啊，我给它们随便取了个名字……你看它们能吞食人的血肉，噬骨虫这个名字多符合它们……”

　　面对陈言滔滔不绝的解释，林寒越听越觉得荒谬。

　　犹记得陈言和他说过，符纸发挥的作用来自于使用符纸的人，既然陈言短时间内没有力量使用符纸隔绝虫子，也自然不可能有力量用其它符纸为自己疗伤。

　　况且，听对方第一次提“噬骨虫”时自然的模样，仿佛早就知道这种虫子一样，可林寒追问时，对方却又含糊其辞，像是急于掩盖什么破绽一样。

　　而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陈言，而是这个世界里存在的某种生物，擅长伪装成他人的模样。

　　也许和冒充他母亲的东西一样，又似乎比冒充他母亲的东西更善于伪装——因为眼前的假陈言，已经将真陈言的说话方式和习惯性的小动作模仿的细致入微，若不是言语间的逻辑漏洞被察觉，堪称天衣无缝。

　　一想到真陈言还在树边躺着生死未卜，林寒果断撇下了假陈言，跑向远处的大树。

　　“林寒！你干嘛去？”假陈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很急切。
　　瞧瞧，连情绪和语调都伪装得这么像。

　　林寒没心思和对方纠缠下去，当务之急就是去找真正的陈言，并带他一起离开。

　　可距离老树还有十几米距离时，林寒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树下早已空无一人。

　　陈言……真正的陈言去哪里了？

　　他回过头，恰好和假陈言对视上。

　　假陈言走过来，伸手就要扶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灵活地躲开。

　　“你把他藏到哪里了？”林寒毫不客气地质问对方。

　　“你在说什么？”假陈言皱起眉头，眸子里尽是疑惑。

　　一切都和林寒料想的大差不差，他一声冷笑，抄起路边巴掌大的石块，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扑倒在地上。

　　刚刚处理过的伤口又被撞出了血，假陈言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卧槽你有病吗？”

　　林寒毫不客气地举起石块，对准了对方的头：“别装了，告诉我，陈言在哪？”

　　“我不就在这吗！林寒！你看清楚了，我是陈言，我就是陈言啊！你把我看成了什么？野兽？鬼？还是丧尸？”假陈言抓着他即将下落的手，有些费力地继续说，“林寒，你很不对劲，你到底要做什么？”

　　两人距离很近，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和真实的心跳，林寒产生了片刻恍惚。

　　“陈言？”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对，是我，我是陈言。”

　　林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潜意识里的声音在告诉他，不要相信对方，可眼看着手中的石头就要砸向对方，对方却依旧没有还手，只是在竭力制止他。

　　林寒就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记得在公交车上时，冒充母亲的东西发现自己被拆穿，便直接起了杀心，可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难道……他真的是陈言吗？可是他那些怪异的举动……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们好好谈话可以吗？”身下的人开始趁热打铁，“林寒，你清醒点，别被这里的东西迷惑，失了神智！”

　　一听到“迷惑”这两个字眼，林寒终于扔掉手中的石头，身体脱力倒在一边。

　　陈言也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陪他一起躺着。
　　“噬骨虫这个东西，我在书上看到过，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它们，而且刚才情况危急，就没来得及说，况且那虫子的危险性你也亲眼瞧见了，我那时候告诉你名字，对我们逃生也没帮助，”陈言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至于忘记用符纸，我是半开玩笑说的。”

　　前半段话，林寒确实信了，可一想到符纸，他却又起了疑心。
　　但他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只等着陈言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和你说过嘛，符纸的使用者就是符纸发挥能力的源泉，你说跳车那会，我的确没能力驾驭第二张符纸了，所以就没想过用符纸解决跳车问题，毕竟光想没用啊……至于我醒过来以后用符纸，睡了一会，勉强有点力气用个小功能的道具而已。”

　　一切解释都说得过去，林寒默不作声，屈起胳膊垫在脑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陈言随手折了根草叼在嘴里，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现在真的很反常，特别是刚才拿石头砸我的架势，可不像会手下留情的啊。”

　　林寒一愣。
　　他方才的架势……确实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一意孤行认为对方是假的，妄图消灭对方。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
　　愧疚和恐惧涌上心头，林寒看着自己手上的血，那是自己伤口渗出来的血，可这一幕却让他更加无法平静。

　　他第一次这么害怕自己。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对陈言这样说。
　　道歉是对受害人最没用的表达，可这句话却可以人始作俑者消除部分负面情绪。

　　道理他都懂，可他还是无比卑劣地说出了那句话。

　　“没事，死了我认栽，”陈言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谁让我自己犯贱呢，明知道和你走太近会很危险，还是觍着脸在你这刷存在感。”

　　林寒立刻察觉到了对方话语里的信息：“靠近我会很危险？”
　　对方却不再答话了。

　　林寒一个人陷入沉思。

　　他首先想到了乔笙，因为他问了她关于论坛的问题，导致她无端毙命。
　　再然后就是那位警官，在审讯他时得知了有关论坛的只言片语，便在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
　　而现在，乔晨被不知道什么人占据了身体，生死未卜，陈言也被自己连累，进入了这个危险诡异的空间。

　　靠近他的人，确实都陷入了危险。
　　而他却为了身份不明的乔墨，一意孤行地追寻所谓的真相，连累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林寒把头埋进臂弯，试图逃避一切。

　　内心却止不住一遍遍质问自己：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为了什么……

　　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陈言安慰的话语从头顶传开：“没事，有我陪着你。”

　　良久，林寒也伸出手去，覆盖在肩膀的那双手上，轻声道：“谢谢你。”

　　陈言屈起手指敲了他的头：“客气什么，我们可是朋友啊。”

　　林寒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是愣在原地。

　　远处又传来汽车驱动的声音，林寒回过神来，直起身子。

　　似乎是刚才的公交车，林寒看着那辆车由远及近地开过来，疑惑道：“路不是直的吗？车子怎么又开了回来？”

　　陈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先离开这吧，万一车子向我们撞过来就不好了。”

　　看着陈言作势要拉开自己，林寒赶忙挣开了：“先等一下，你看那辆车，和我们坐过的车并不一样。”

　　陈言却说：“车牌号都是一样的，先别想了，快躲起来！”
　　林寒固执地看了一眼，待车子走近，他看清了车牌号，果然和之前的车一模一样。

　　而陈言已经压住林寒的头，带着他隐匿在路边半人高的杂草间。

　　感受到公交车开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直到车头开过了两人所在的位置，林寒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陈言口中所谓的“撞过来”。

　　在感受到安全之后，他到底是没忍住，向车上瞟了一眼。

　　被打碎的车窗居然恢复了完好无损的模样，而车上似乎有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两道身影站得笔直，就像是察觉到了林寒的目光一样，其中一人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他。

　　林寒差点叫出声来。
　　那个人，也有一张陈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