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崩坏进行时［无限］》LMoIX

18、四角镜像（4）

　　解翌居然不认识照片上的自己。

　　理所当然的家庭、意外的癌症……母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有印象吗？她的长相我真的记得吗？她……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他尝试追根溯源，努力回忆母亲的长相，思来想去，却只有照片上那个单薄的笑脸。

　　还是说……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是从父亲口中听说的，母亲的相貌只是从照片上得来的？

　　冷汗冒了出来，解翌突然发觉，这现实恐怕比里世界更加惊悚，真实也隐藏得更深。

　　他回到自己房间，几周没放假，书桌上铺了薄薄一层灰尘，他轻抚过灰白色的桌面，指尖在灰尘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

　　仅存的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打在桌面上，灰尘边缘似乎有一层金色的绒毛，闪闪发光。

　　他又开始闭上眼睛回忆：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有什么、书架上有什么书、卧室内部的摆设是怎样的、床底下放了什么陈年旧物……

　　一概不知，一概陌生。

　　这里真的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吗？

　　这些事，怎么能忘？怎么会忘？我到底……怎么了？

　　恍惚间，解翌甚至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好几个人格，而支配现在这具身体的是一个失忆的、没有七情六欲的空壳——就像在里世界死去的那些人一样。

　　天色暗了下来，孤独感宛如天边的幕布，随着光线的暗淡铺天盖地而来。思绪波涛汹涌，困惑和绝望塞满了解翌的大脑。解翌瘫倒在床上，突然开始莫名地害怕，他举起手用手掌捂住了双眼，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出手机，开机、解锁屏幕、打开联系人列表，盯着看，右手悬在空中。

　　只有几个人的联系人列表呈现在眼前，他稍微一翻就到了底，宋翊辰的名字出现了。解翌最后决定给宋翊辰打个电话。

　　“嘀——”手机的响铃开始播放，“半倚金辉，半拥湛蓝的海——向日葵憧憬你画中的色彩……”

　　“喂？翌哥吗？”宋翊辰情绪高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事？”

　　宋翊辰那边的背景是KTV嘈杂的音乐声，看来他一放假就和同学们出去浪了。

　　“你和谁在一块？”解翌意识到那边大概率是同班同学，临时改口道。

　　“莫蔚啊，程子轩啊，还有班里那些混蛋们……啊，你要是问和里世界有关的话……”宋翊辰道。

　　“他们都是已经在里世界死亡的学生吗？”解翌沉着脸。

　　“这……”宋翊辰没想到他问得这么尖锐，迟疑了一会儿，“大概是吧，你说这些晦气的干什么？就是都——怎么说呢？反正看起来很空洞，假壳子嘛！你能要求他们怎么样呢？总之……”说着说着，他又要想起原来的程子轩了。

　　“啧。”宋翊辰及时刹住即将决堤的思绪浪潮，道，“晚上请你吃饭啊，老地方？”

　　“好。”解翌自觉现在也不太方便说什么，就应住了。

　　他把布满灰尘的“家”打扫了一遍，并且重新记住了各个房间的布置和自己的所属物。

　　他发现，有些记忆在看到一些实物，比如笔记本，篮球时，还是能想起来的，但细节之类就做不到了。

　　这会不会是老年痴呆的预兆？解翌调侃自己，没想到啊解翌，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年痴呆，也说不定是阿尔兹海默症？无论如何，也都差不多吧——哈哈。

　　“看着我……”洛晏语那句话又一次凭空浮现在解翌脑海里。只有三个字，或许是解翌的错觉，他觉得这三个字蕴含着汹涌澎湃、却无法决堤的情感。解翌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在意洛晏语了，在意他的感受，在意他的情绪。

　　洛晏语，他为什么要对我格外照顾呢？我脾气不好，也不爱搭理人。他那样的家伙……若是在现实，应该很受欢迎吧。难道我和他有什么渊源？或者只是单纯因为我能记住他才刻意待在我身边的？

　　对了，洛晏语说自己也算是亡灵，那就是已经死亡的意思？居民身份都有登记，如果是同一个城市的人，能不能找到他的坟墓？前提是——洛晏语是他的真实姓名。

　　这样一想，解翌还真有些跃跃欲试，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有多荒诞。

　　他和我，会是同一年代的人吗……解翌又想，看他的言谈举止，也颇有同龄人的感觉。

　　突然，解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宋翊辰给自己打电话了。

　　“喂？”解翌接起电话，“嗯好，我马上就走。”

　　约定的地点是个烧烤摊，占了大半个广场。夜幕降临，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宋翊辰是一个人骑电车来的，还带了个背包。

　　“呦，来这么早？”宋翊辰向解翌打招呼。

　　低着头刷手机的解翌听见了声音，抬起头来看着宋翊辰：“无聊，就出来了。”

　　两个人落座，点完菜。

　　宋翊辰道：“难得啊，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说吧，有啥烦心事儿？”

　　……解翌沉默了一会儿。

　　“一个人都没有，突然感觉……有些不安。”解翌实话实说，“在里世界呆了那么久，也有点后遗症。”

　　“不安就应该学学本大爷，出去使劲玩，使劲疯，就把那些不好的记忆忘掉了。”宋翊辰开始教解翌做事，“你看看你，哪儿也不去，天天一个人呆着，都快发霉了。”

　　“怎么，和程子轩玩的开心吗？”解翌故意戳宋翊辰的痛处。

　　“他妈的，别说了，”宋翊辰撇撇嘴，“不过你说的也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程子轩和莫蔚都不是原来的他们了，这玩意儿都不能细想，他们的死相已经快刻在我的脑子里了，简直根本没办法消除掉……我已经在努力了，努力适应他们的变化，总不能带着那些可怖的记忆活一辈子吧？”

　　解翌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唉，里世界到底打垮了多少人啊。我觉得我也应该合理地抑郁一下，不然感觉我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宋翊辰道，“以前我还觉得你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天天就像个机器人一样。现在看来，你的适应能力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人超越的强啊，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羡慕我什么？”解翌道，“羡慕我有大病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翊辰忍俊不禁，“难以置信！里世界那么残酷的地方居然让你变得更有人情味了，简直绝了！我不是在骂你啊，我是在夸你。”

　　解翌：“你这样没心没肺挺好的。”

　　宋翊辰怒：“你他妈说我没心没肺？我对你多——好！比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洛晏语，好多了！你可一定得记得我的恩情啊，别转头就把我卖了。”

　　解翌语气平静：“我也是在夸你。”

　　宋翊辰还是很委屈：“怎么说，你也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也就我陪着你了，而且在我熟悉的人里，也只有你是活生生的人了。你要是想出去玩，我都会和你一起的。希望我们两个都能活着离开里世界那个地狱。”

　　解翌：“我会保护你的。”

　　闻言，宋翊辰突然义愤填膺：“本大爷还需要你保护？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吧？真的是……”

　　解翌微微一笑：“好，你保护我。”

　　“不过——你居然会不安？”宋翊辰哈哈大笑起来，“感觉到不对劲了？”

　　解翌抬头：“你也觉得不对劲？”

　　“有一点儿，”宋翊辰撅起嘴，“我回家翻了翻以前的照片和资料。”

　　“我也是，我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解翌道。

　　“记不起来？”宋翊辰歪歪头，“我不是和你说这个——不是，这有什么好记不起来的？我是发现，我这么爱拍照的人，家里相册能摆半床，挨个翻着看了看，奇了怪了，一张咱俩的合影都没有。”

　　“我不爱拍照，这也挺正常的吧？”解翌道。

　　“我觉得不是这样啊，因为自从上了高中，你的照片就多起来了，高中之前真的一张都没有！”宋翊辰道，“既然是发小，何况咱们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没有你的照片？”

　　解翌也听出其中的怪异之处了，道：“我们家好像没有相册。”

　　“没有，你他妈在开玩笑吧？”宋翊辰表示不相信。

　　“真的没有，”解翌道，“若不是没有，那就只能是被藏起来了。”

　　“对了，我带来两个相册，因为我觉得这里边的照片有些蹊跷。”

　　宋翊辰从书包中掏出一个相册，封面上写着拍照时宋翊辰的年龄：5-6岁

　　解翌看他翻开相册，然后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上面有宋翊辰和他的妈妈，还有一个解翌不认识的男生。

　　“这家伙，”宋翊辰指着那个陌生的男生，“我也不认识。”

　　“你不认识？”解翌心想：你这是拍照拍太多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人也多。有几个已经忘记了吧？

　　“然后我拿着照片去问我妈，”宋翊辰接着说，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你猜怎么着？她居然说这是解翌！她说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