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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房东太太拿着晾衣杆塞进衣柜左右翻找,挑起抽屉上方随意堆弃一堆的衬衫,正面看着还行,翻面,肩坎和后背皱皱巴巴,还有白灰色的点渍。
      凑近一闻,房东太太挑眉,大嘴一抿,坏笑,露出不言明的表情,“一股烟味,啧啧,看起来人模狗样儿,呵,脏的呦 ”
      套了橡胶手套,一股脑把所有衣服塞进蛇皮袋,等收废品的人走后,房东太食指抹了口唾沫,点着手里的钞票,反复点了三遍,塞进胸罩。
      剩下的衣服不打称,房东太太勾着腰左右瞄了几眼,掏出手机翻看订单,嘴里不歇,“上门收集旧衣服的怎么还不来,老娘做好事可没那么多空闲等,早知道一把过称卖了,真是瞎折腾人。”
      站在小卖部门口的白绾卿麻木独自待着,店老板在店里收拾完货架发现人还在,问她不买东西,吸掉最后一口烟,随手扔地上,啐了口吐沫,回躺椅上打游戏去了。
      白绾卿看着脚边未燃尽的烟,慢慢蹲了下去,店老板瞥了一眼,一个驴打挺坐起来,怕碰瓷,见人好好站起来走了,又伸个懒腰躺了回去。
      白绾卿隔着纸巾,指尖捏着烟头,手臂低垂,路过旧衣堆,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房东太太见有人路过,忙背过身子装作不知道,揪了一把灌木绿叶,手里搓搓,见人走了,随手一把扬了。
      “啧,真丢人,他大爷的磨洋工啊,怎么还不来!”
      了了燃起的火苗捧着纯粹的星火一点点复燃,灰白色的烟雾拉扯出一道丝线,朝天架起一座通天塔。
      烟雾弥漫出腾升的舞纱,圈圈绕绕,折转偏回,荡起秋天的涟漪。
      “啊 天杀的,着火了!要死!”
      白绾卿看着遗像,晃神叹然,“脏钱用在脏地方,脏了一条人命。”
      一旁的沈佳宜忍不住站出来辩驳,警察的正义感爆棚,“你应该报警,警察会……”
      前者一记冷冷的眼神堵住了她的后话,人死了,报警做给谁看,白绾卿脸色一变,忽而笑问,“申冤?”
      有用吗?
      把真相告诉谁,房东太太,值得吗?
      告诉徐冬冬父母,他们在意吗?
      告诉晏殊,他还听得进吗?
      告诉世人,无关紧要。
      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
      “沈警官还觉得这粉钻漂亮吗?”
      什么诡异的问题,沈佳宜突然后背发凉,刚刚白绾卿是不是说过人服用磷和镭,骨灰会被烧成粉钻。
      徐冬冬骨灰里有磷和镭,所以他的骨灰能烧成粉钻,如果按时间倒推,徐冬冬被□□那天是在白绾卿出现在和园后,那就代表……
      □□徐冬冬的人体内也有镭,那个人快死了。
      沈佳宜着急大喊,甚至站起来准备拉老松柏一起离开,“白绾卿你都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在在哪?告诉我!”
      再不出发救人,等找到那人怕是又多了颗粉钻。
      白绾卿一脸笑盈盈,“沈警官是要去救他吗?”
      笑着笑着转而淡然,低头,又噗嗤笑出声,浑然不觉重复一遍,一模一样的语气,“沈警官是要去救人吗?”
      “白绾卿!”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白绾卿笑得越来越痴醉,甚至压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心口笑出眼泪,一起吃酒席的客人纷纷侧目,徐冬冬的母亲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儿子口中的单纯的傻丫头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疯魔到失去理智的女人。
      眼前的白绾卿笑得猖狂,沈佳宜不悦,这是葬礼,怎么能笑。
      老松柏拽住准备上前动手的沈佳宜,白绾卿坐在位置上,拿起两根筷子,一左一右敲击空碗,嘴里哼起即兴创作的小词。
      “……寒衣节,十月一,鬼回门,念旧人……”
      筷子骤然一停,白绾卿笑问,“沈警官,你知道徐冬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你赶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否则我以阻碍公务逮捕……”沈佳宜话还没说完,胳膊被人一用劲拉扯,老松柏赶紧把沈佳宜拽到身后。
      沈丫头没有参与怀远化工厂的案子,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咄咄逼人的对象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绾卿像是变了个人,脸上三点墨色愈发猩红,一如那天她在警局第一次对杨痞子下注时非人非妖的神情。
      是妖,一只没有真心的妖。
      连沈佳宜那样的人也不关心死去的徐冬冬,白绾卿转动戒指盒,怎么办,她偏偏要沈佳宜,甚至老松柏他们,所以人都知道,以后每次听到熟悉的字眼都会想起溺死在潮群里的徐冬冬。
      “他说替我收尸辛苦了,呵呵……”
      “他说,替我!收尸!辛苦了,哈哈哈哈 ”
      “他说!替我!收尸!辛!苦!了!”
      “辛苦了,辛苦了,我可真辛苦!”
      方淮出言:“季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有事情都缓一缓。”老松柏将证物塞到方淮手里,身为局长,老松柏清楚当被害者成为加害者,他们都是一样的,都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他情愿放过白绾卿,只因她愿意放过她自己。
      那个女孩,是与众不同的。
      明明觉得恶心的要死,却能忍受虚伪与蛇共舞,
      明明痛恨得恨不得碎尸万段,却总是当心软的神。
      明明对谁都不在乎只爱自己,却被捧着当了握着镰刀的救世主。
      这个圈养羊群的木圈里,白绾卿不是黑羊,也不是白羊,沈佳宜说的对,白绾卿救只是鬼,一只孤单寂寞的流浪鬼。
      老松柏第一次对一个女后生产生恐惧。
      那夜,白绾卿因身份不够,按照徐冬冬老家那边的习俗不被允许守夜,没还过九点就被徐母夹枪带棍地赶了出去只是他们也不肯守夜,撤了灵堂,找店家扯皮半天厚着脸皮想要剩下的尾款。
      店家不肯,没这样的规矩,徐父徐母气恼极了,朝着灵堂一通乱砸,老板觉得这对死者不敬赶紧报了警。
      来的人是老松柏,说尽了好话把店主安抚住,又把老两口安顿上了高铁。
      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觉徐冬冬的骨灰坛子没在,他明明记得徐妈把坛子带出来了。
      “冬冬妈。”老松柏吆喝一声。
      徐爸摸摸鼻子,不太高兴,“我们没那个儿子,季局长以后别喊了,我们以后还要小孩呢。”
      一时间,老松柏忘了该怎么称呼他,毕竟跟这个案子太久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尝试唤了一声:“徐先生?”
      “唉,对,这叫法,得劲。”
      徐母翘起兰花指,娇柔含羞,指着自己,“那我岂不是徐太太?”
      “徐……”老松柏立马改口,“徐冬冬先生的骨灰呢?您是不是忘带了?”
      “我没带,路上见有地,合适,就扔沟里了。”徐母拍拍手上的灰,身后随手一指,憨笑道:“还怪重的,带回去会引一堆破事上门的,不吉利。”
      徐父也在旁边搭腔,“而且骨灰也带不上飞机吧,我们也没办法,季局长,您瞧我说得对不对?”
      老松柏听得有些哽咽,喉结滚动,试图压抑内心的愤怒,低声提醒,“飞机可以带骨灰。”
      “那还得再买个座吧,不然总不能我人抱着吧,飞机票一个座老贵着呢,我们也不好意思让您再破费了。”
      是啊,破费,真是不值得。
      那个座位,无论花不花钱买,都没有能安置在上面的乘客。
      夜里两点,周子虚挨家挨户找人,白绾卿又不见了,周子虚都快急疯了才把电话打通,“白绾卿。”
      尝试几次,周子虚终究是狠不下心,快速平复心态,软声哄问:“你在哪?”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白绾卿端着酒杯长发一挽,眯着眼凑近看,把地图定位打开。
      周子虚赶到KTV,拿着身份证和手机的照片找到白绾卿,门打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酒味的女人穿着一身吊带长裙在沙发上乱蹦。
      嘈杂的音乐声中,淹没了落泪的心痛,脚一崴,白绾卿突然蹦跪在沙发上,慢吞吞背过身,反手解开内衣口,手从胸口探下。
      周子虚见情况不对劲,冲上去用外套把人裹住,低声哄道:“回去再脱,好不好?”
      “不好,我要睡觉。”
      “好,我知道,那睡觉再脱好不好?”
      “不好,穿内衣睡觉,乳腺癌增长百分之七十五。”两只手跟掰算子演算加减,说话间手也没松,乘周子虚不注意用力一扯,内衣拉出,白绾卿乖巧地揣在怀里,然后直挺挺弓成熟虾,趴了下去。
      “好,那我们回家了?”
      “嗯。”
      杨祝逃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标是白绾卿,而方淮他们想利用白绾卿当诱饵引杨痞子上钩。
      段木泽特地叮嘱周子虚这段时间一定要死盯白绾卿的一举一动,至于原因,段木泽只说白绾卿现在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爆炸。
      周子虚皱眉抱起白绾卿,他知道,身后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怀里的小妖精。
      这该死的命运,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
      老松柏把白绾卿的家里人请了过来。
      段木泽说了,现在最适合让白绾卿认清该认清的人。
      只有能影响白绾卿认错的那些人出现,白绾卿的躁郁症才回再次尘封。
      “小绾卿非常挑食,不吃米饭只吃菜。”
      “酒她爱喝带气泡,不爱喝清茶,乳酸菌不能喝,奶喝多了会醉奶。”
      “喜欢画画、写词,用的笔喜欢又细又长的,睡觉一顿要抱着娃娃睡觉……”
      关于白绾卿的一切,“姑姑”和“姑父”如数家珍。
      周子虚问白母,“阿姨,白绾卿会醉奶,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母一顿,瞬间哽咽,尝试好几次都无法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绾卿是纯母乳喂养大的。”
      白父抚上妻子的肩膀,安慰妻子对女儿的心疼。
      “牛奶,对我们的女儿来说,有妈妈的味道。”
      因为记忆错乱,白绾卿对母亲的认知产生障碍。
      以至于分不清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妈妈。
      但即便是这样,白绾卿还是不会忘记妈妈的味道。
      所以喝牛奶,是她对母亲的思念。
      白母说,“至于醉奶,是因为小绾卿喝的奶粉含糖,跟茶加糖会吐的生理反应一样,牛奶过甜她喝了就会犯困。”
      周子虚理解了。
      “白绾卿只是想喝醉了,梦里她见妈妈一面。”
      白母白父点点头。
      他们的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只是白绾卿不再是那个时时刻刻吵着闹着要妈妈的孩子了。
      从睡梦中惊醒的白绾卿躺在床上,今天醒来周围出奇安静,周子虚也不在陪床,人都哪去了?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换完药朝门口喊了一声,“家属可以进来了。”
      让她猜猜是谁,捧着鲜花的周子虚,拎着果篮的纪绒棠,拿着评测表的段木泽,做笔录的方淮,或者是拿电脑放剧的沈钟。
      沈钟,他们也不算太熟,但不能说不熟,说家属,那肯定不是。
      “绾卿?”来人试探性喊了一声,白绾卿抬头看去,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全黑,保养的不错。
      身后跟进来一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带着墨镜,仪态威严,虽然看不清脸但白绾卿有点小怵。
      “你能认出我们是谁吗?”
      是谁,白绾卿有点奇怪,都见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认识,天天陪在她身边的不只有他们吗?
      “姑父你……”
      男人身后的女士迅速低下头,捂住口鼻,浑身忍不住颤抖,白绾卿看出对方很痛苦,是……在哭?
      白绾卿总觉得哪里不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女人面前抬手想摘下对方的墨镜,手指触碰到的不是墨镜,而是女人的眼泪。
      手缓缓转向男人,伸手想去摘对方的口罩,白绾卿喉咙一紧,又扑了空,是有泪痕的脸颊。
      他们都在哭。
      白绾卿摸了摸自己发红的眼圈,为什么,她也在哭?
      眼前人的面容越来越清醒,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熟悉的五官渐渐浮现出来。
      不再是模糊的面孔,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红唇,眉毛福痣,她看清了两人的脸。
      “你是……妈妈?”
      不是姑姑,从来都不是什么姑姑,是妈妈呀,是她朝思夜想的妈妈。
      “你是……爸爸?”
      是她的爸爸妈妈。
      是她看不清的爸爸妈妈呀。
      “是妈妈呀。”白母声泪俱下,抱住女儿,她苦等了十三年,终于可以亲口承认自己是女儿的妈妈了。
      白父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把母女俩紧紧抱在怀里,未语泪先流,今天的重逢是他过去的十三年里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老松柏站在门外静静感受着这一重逢的喜悦,他从绾卿妈那了解到,自从朝歌躁郁症发作伤了自己,以至于记忆尘封,绾卿爸为了让孩子不再困囚过去的不堪往事,决定给朝歌改名为绾卿。
      白绾卿是他们夫妻俩向上天哭求挽留不要带走的孩子,他们就一个女儿,真的不能失去她,他们的爱意隐藏在新生的名字之下。
      绾卿,挽卿。
      自此,白朝歌变成白绾卿,身为父母,他们愿意走进女儿混乱记忆下构建的第二世界。
      “我的乖女儿,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呀。”
      白绾卿哭了,原来她从来都不是没有父母陪伴的女儿,她的爸爸妈妈就在身边,只是她,没有认出来。
      所以那天才警察局,母亲听到想爸爸妈妈的女儿当面说她的父母在国外时会侧过身一言不发回到车里。
      相见不相识,她的母亲该有多心痛。
      而门外的段木泽更是胆战心惊,她回想起之前发现白绾卿的躁郁症去找她的时候,那时候白绾卿就说过,他不该担心她的躁郁症会不会复发。
      那该担心什么,白绾卿没有明说,但段木泽猜到一点,一个毛骨悚然的预想。
      白绾卿,你跟白朝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
      “你被人跟踪了。”狭窄的小巷口,突然出现的沈佳宜掏出防狼喷雾挡在白绾卿面前,胳膊被一只雪白日霜的小手拦下,回头一看,是白绾卿。
      “你……”
      白绾卿依然是那副处之淡然的微笑,竖起的食指贴在樱桃粉唇上,“嘘。”
      清纯的大眼睛透露出一丝不曾掩藏的狡黠。
      “你知道?”
      沈佳宜很是诧异,她仔细打量眼前比她矮半个头的女孩。
      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袭卷心头。
      白绾卿就像一个布满天罗地网的猎人,悠然自得地等待猎物无处可逃,被迫上钩。
      她是致命吸引的猎物,也是多智近妖的猎人。
      “跟踪?”
      只见白绾卿两根瘦如鸡骨的食指轻轻相碰,抬眼嗤笑,呢喃低语,“是观察。”
      白绾卿才是最后的狩猎者。
      偏僻的小巷,四周三米高的石砖泥墙,坏掉的路灯噗嗤噗嗤忽明忽暗。
      荒废的木桩洞堆积的废弃装修物件,沥青小路上细密的裂缝夹杂许多翡翠绿色的玻璃渣。
      它们在叫嚣,在高歌。
      此刻,小巷被罪恶笼罩。
      沈佳宜不由后退一步,她知道被判无期徒刑的杨祝今天越狱。
      本来被老松柏派来保护白绾卿的,现在看了她完全不需要。
      白绾卿想再次充当猎物。
      一个成功伪装在猎物皮囊下的猎人。
      “潘——多——拉——”远处传来恶狗犬吠。
      他来了。
      白绾卿用力一推,沈佳宜整个人跌进一丛隐蔽的灌木林,摔得五仰八叉,脸上、侧脖颈、手腕、细腰被绿硬叶的锯齿无情划过。
      胯骨撞到一块磐石,全身上下火辣辣细密的疼痛让她一时间失神,等回过神摩挲捡回防狼喷雾时,杨痞子已经追着白绾卿跑得没影了。
      “白绾卿!”
      黄雾腾腾疾销魂,飞云掣电度穿云。
      呲嚓 嘭 哐当当 呲
      巨大的惯性和高速带起的气流呼啸而来,金属刮擦碎裂,车前挡板撕裂,地面擦出一道殷红鲜艳的血痕。
      沈佳宜跑了两条街,紧闭呼吸颤栗走近,车头瘪扁进一大块,凹凸不平的车大灯垂死挣扎拉扯几缕裸露的电线。
      透明的灯罩碎成几瓣躺在地上,顺着地表擦痕的方向看去,弯钩状的弧线正在宣告着某种胜利。
      大路边稀稀落落等车的过路人眼睛齐刷刷地瞄向来车方向,焦急的目光翘首张望事故现场。
      强大冲击力拦腰截断成人腰粗的榆树,坚硬的树干描摹成一把把倒插的利刃,聚集一团,决绝地破釜沉舟,准备一战。
      浓浓的硝烟弥漫开来,呛人的烟味笼罩死人的面孔。
      有人被撞了,人们开始惊呼。
      周围小区户主纷纷下来看热闹,车声,人声,警报声,红色的灯光,蓝色的灯光黄色的灯光,白色的灯光,混在一起。
      “许警官,这里是桐桢市刑侦大队,现场确认,11点十七分朝阳北路车祸伤者名叫杨祝。”
      人越聚越多,交警和警察、救护车来到现场,调去监控及目击证人的供述。
      这边方淮和老松柏他们刚确认五年前渣子园的死者身份信息,姓施,是个毒贩,因为罪行被宋晓玲父母揭露,想要报复动的手。
      接到纪绒棠和交警大队的电话,方淮带队,由他负责带一队押送杨痞子去医院。
      车上,经过医生护士的抢救杨痞子的情况稳定了些,方淮抓着他的衣领,手背贴近杨痞子脖颈,确保对方还在喘气。
      右手举着录音笔记录,“为什么杀曹远生?”
      杨痞子惨白的脸扯了一下嘴角:,“因为中国禁黄赌毒。”
      方淮:“曹远生是赌,姓施的是毒,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杨痞子:“我不是黄,方淮,我不是嫖客,白绾卿也不是妓女,我没碰她,只是挨着她睡了一觉。”
      只是,他怎么敢!
      方淮大怒:“杨痞子!”
      杨痞子满不在乎:“白绾卿拒绝过,反抗过,但是看着我们睡觉的老师却怪她不乖乖睡觉,对我,却是默许。”
      “方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白绾卿并不是在意别人碰她,只是周围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他们不该无视,更不该默许。”
      方淮拿着笔靠近了些,“你还杀了谁,你妹妹古嶙峋和你母亲谭小丽是怎么死的?”
      古嶙峋?
      “呵,那个戏子可不是我亲妹妹,古嶙峋要白绾卿的命,白绾卿要是死了,我永失挚爱,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至于那个老女人,她毁了白绾卿,也害了我,我们都恨她,所以她该死。”
      方淮被激怒,一把揪住杨痞子的衣襟。
      “方淮。”杨痞子苦笑,“我只是贱,但不想当坏人,像我爸妈那样的坏人,可惜我跟白绾卿一样,拒绝了过,反抗过,可他们的眼神,深诛我心!”
      见杨痞子情绪激动,护士示意方淮暂停询问。
      方淮沉默许久,松开杨痞子领口,不愿去看他,下车前深吸一口气,奉劝道:“活着,接受法律制裁,好好赎罪。”
      杨痞子憨憨笑了,活?他已经没有活路了,抬手晃了晃铁铐,卯足力气,闭紧眼睛,大声吆喝:“方淮,我死了后记得把我的尸检报告给白绾卿看,她看得懂,以后让她小拇指别留那么又长又尖的指甲了,劈了老疼人了!”
      方淮没有回头,上了另一辆车,老松柏打来电话,晏殊失踪了,纪绒棠和张峥明出救护现场,他现在去医院陪晏殊父母,不方便过来。
      路过朝阳北路与朝阳路十字路口,一辆红色集装箱运输车突然失控,笔直地冲向路口暂停的车辆。
      嘭
      一声闷响,周围虹光刺眼,浓烟弥散。
      一车撞一车,有两辆小车直接被压成一辆车,现场伤亡惨重,代替方淮紧跟救护车的沈佳宜立刻组织让医生护士下去救人,后方羁押罪犯由她接手。
      正当局面一片混乱之际,那一瞬间,杨痞子死咬牙拼尽全力活生生扒开胸口的伤口,撕裂的伤口蔓延腹腔。
      比起爱而不得,更痛苦的是他连爱的资格都没有。
      就连以朋友都名义暗恋她,都是一种奢望。
      我曾羡慕街边的乞丐,因为乞丐可以光明正大捡起曾出现在你生命里却被你忽略的红玫瑰。
      而我,只能像一只饿狠了的掉毛野狗,藏在阴暗的犄角旮旯里,贪恋残余的花香和人人羡慕的议论纷纷。
      白绾卿被他母亲当做礼物送到他面前,当懵懂的他伸手接过的同时就注定失去爱她的权力。
      他要成为她的某个人,要做她人生路上的一粒尘埃,云霓之巅,那是他遥不可及的光彩,
      即便与自己为敌也没关系,他会铲除一切的邪念。
      包括她的。
      白绾卿想要的罪恶,想要的杀戮,在他身上,得到终止。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却不曾想惊见暖阳。
      不能把你扯进我的世界,就让你的暖阳带你回家。
      周子虚说他会回到你身边,所以我全你所求。
      都恨我吧,都来恨我吧,这样你的身边会出现以恨我为目的的志同道合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路人。
      天下之大,世人皆爱你。
      他望着救护车白色的天花板,真他大爷的雪白无瑕。
      白绾卿,小时候我在你的人生里占了半寸月光,现在,我拿命偿还给你。
      你就是不要也得收着。
      杨痞子死的时候后槽牙被咬碎两颗,脖颈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眼球瞪得凸起,弓着身子,模样十分吓人。
      当场毙命。
      杨祝的死,被定义为畏罪自杀。
      现场硝烟散去,一名交接案件工作的老警官认出沈佳宜,两人眼神对视交流几秒,老警官招招手把人调过去,沈佳宜继续,“死者叫杨祝,桐桢市人,也是我市特大连环凶杀案服刑在逃人员。”
      人群疏散,沈佳宜猛然回想起白绾卿。
      她在哪?
      杨痞子死了,白绾卿在哪?
      “不够过分。”
      沈佳宜脑海里突然回荡这句话,这句话是她从哪听来的?
      老松柏带着沈钟他们赶过来交接工作,让方淮带沈佳宜回警局。
      长椅上,沈佳宜捂着头嘴里神神叨叨念着同一句话,周围的女同事端着水杯一脸无措,事故现场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一上警车下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因为他们做的不够过分,所以他们无罪。”
      对就是这句,沈佳宜猛地抬头,直接撞在刚刚回局里准备安抚她的老松柏下巴上。
      可怜的季大队长一个鱼打挺,直起身时闪到刚贴了膏药的腰。
      哎呦
      医院里,再次躺在床上的老松柏晕晕乎乎接了一通电话,是区警局的同事,他们调取监控发现是杨痞子是追一个女孩闯的红灯,那女孩好像是桐桢市本地人,目前下落不明,让他们赶紧去找人。
      医院网络不好,照片还没传过来。
      老松柏来回踱步,一脸焦急,“这网怎么那么卡,用流量都不行,人命关天,方淮,沈钟你们……”
      沈佳宜被护士抓着未包扎完的手臂,奋力挡住病房门,拦下两人。
      是白绾卿!
      杨祝的死,是自杀,但不仅仅是自杀。
      真相似乎只在镜子的另一面。
      方淮想起自己留在救护车上的录音笔,赶紧跑到搜集科同事那拿了回来,结合沈钟的技术,复原了当时的场景。
      临死前,杨痞子瞪大眼睛,双手死死握紧拳头举起。
      他说:“只有我肮脏地死去,她才能干净的活。”
      只有他死,一身泥泞,被世人抛弃,被唾弃,被厌恶,被憎恨地死去,白绾卿才能得以重生。
      等到白绾卿从纪绒棠那得到晏殊消息,整个人都崩溃了。
      晏殊死了。
      他终于也化成一阵雨,随风消散了。
      晏母专程送来葬礼请单那天,白绾卿闭门不见,晏母只能转告纪绒棠,晏殊是在攀岩思特丹山时安全带被尖石磨破,几千米的悬崖峭壁摔下来,粉身碎骨。
      葬礼定在十二月一号,小小的教堂,门外草地连绵,随风起伏,天很蓝,一如他们三个人初见的那天。
      她在教堂祈祷,晏殊站在台上翻阅教父的祷告词,门被推开,光照进来,徐冬冬拎着装满鲜花的花篮闯进来。
      她看他,他看他,莞尔一笑,他们相望成缘。
      葬礼追悼会,晏母走到白绾卿身边坐下,此刻她已经褪去一身傲气,儿子没了,她的希望彻底陨灭。
      “我以为把他囚禁起来,给他做MECT,给他吃卡巴拉汀,甚至逼他吃安眠药……”
      晏母抽泣着,抬着头不让眼泪落下。
      她以为儿子会妥协,一如儿时一样。
      可没想到,为了一场死去的爱情,儿子情愿粉身碎骨,也绝不否认爱人的存在。
      “直到半年前,第十二次MECT手术后,小殊不再提起那个的名字,我以为……我以为小殊终于把他忘了……”
      滚烫的眼泪哗哗流淌,白绾卿没有转头,面无表情递去一张纸巾。
      “谢谢。”晏母擦了把眼泪,低头继续忏悔,“我真的以为他放下了,他应该放下的。”
      “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跑出去旅游,四处旅游是为了找一个地方……自杀。”
      “安全绳是小殊……小殊他……他……他自己磨断的,他是在用自己的死来惩罚我们,他在惩罚我们,惩罚我们!”
      当年徐冬冬拎着那篮子的各色桔梗,白绾卿记得,花朵个个都是开得正盛,曾以为他们可以突破世俗的禁锢,年年守岁守得云雾散开。
      可月光不敢,娇人心寒。
      最美的年纪遇见彼此,以为就此拥有了爱神的眷顾,可惜,一切仿佛不可避免成为遗憾。
      人群散去,一身黑裙,白绾卿抚平裙角跪坐在晏殊的遗体前,神情肃然,她知道晏母特地准备一个棺材,虽然晏殊留下的只有不完整的碎骨。
      但身为母亲,她还想给儿子留个“全尸”。
      晏殊留下遗书,他名下的不动产留给父母,拳拳他不孝之心,而剩余的流动资金无偿赠与白绾卿,当是作为朋友的亏欠。
      大约是他们太相熟,都以为理所应当为彼此付出,却没想到自己的爱人为达目的,竟试想道德绑架她做同妻。
      爱让人迷失,让人疯狂,就像一把刀刃,手腕挥挥雨落,旁人片片伤神。
      她唤道:“晏殊。”
      她该道谢吗?
      那家给徐冬冬做手术的黑医院半年前毁于一场大火,所有医护人员因警方调查取证发现他们违规违法操作全部入狱,算算时间,应该是晏殊做的。
      她该道谢的。
      白绾卿抚摸手掌大的画框,那是徐冬冬生前委托她画的肖像画,可惜他们都没挺到收到画的今天。
      “晏殊,这幅画……”
      “留给你。”
      —
      入殓师上前想要制止,毕竟画框随尸体火化是要经过“先生”家人同意的,“白小姐别,这……”
      白绾卿解释道:“里面有他的爱人。”
      他短暂一生挚爱的爱人。
      最美好的年华遇见的爱人。
      在最相爱的时候失去的爱人。
      为之殉情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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