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
蒋维是周四的时候带着五台车一起来的。
方悠阳在门口指挥，让车靠边停到了院子外，院子里面，则被他布置成了一个精致的野餐圆桌会。因为是商务会议，所以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就是乡土风的冷餐，摆在一张临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船木长桌上，然后一瓶插得很随意又丰盛的竹枝加野花瓶插。
蒋维带着人进来的时候，随行人员有发出了一声长叹：“蒋总就是有主意，比起去酒店，还是在这种地方舒服。”
蒋维淡笑不答。方悠阳忙进忙出，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让帮工把冷餐会的东西端上来。
他生意好起来后，就又请了两个帮工，都是村里的妇女，说不上多能干——能干的早被村里其他生意好的客栈请走了，但也给他减轻了不少压力。
人很快就到齐了，蒋维让方悠阳把帮工都请走，尽量减少会议内容外泄的风险。至于方悠阳，在开会前就签了保密协议，可他也很懂事地尽量避开这些人，等到了会议间歇，有人出来抽烟歇腿的时候再进去看看要不要加水加食物。
他就在远处半山的大石头上，一边回复订单咨询一边分神看顾这边的情况。
即便是尽量避嫌，在端茶倒水的间歇，他还是瞄到了参会人员桌上的材料。厚厚的一本资料封面上赫然写着“方家村五星度假酒店开发计划书”，只一眼，他就知道这场会议的目的是什么。
多半还是跟拆迁有关。
蒋维来这里也不算次数少了，按照郑克杰喝酒的拼劲，多半事情已经是临门一脚。但拆迁这种风险，肯定在这帮投资客的计划中，这场会议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计划解决？还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脑子飞快地转着，八卦之心让方悠阳很难不想去打听点什么。
他知道这种事情算商业机密，可事关几个老兵的尊严，事关他们方家村未来的发展，他怎么也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于是等会议结束，方悠阳趁着他们外出闲逛，两边没人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问蒋维：“你们打算投资那块地吗？”
“嗯，”蒋维瞄了他一眼，“你好奇今天我们在讨论什么吗？”
“……”这人，能不能委婉点，都是三十多岁的老油条了，给点台阶好么？“也不是特别好奇，就，就毕竟是自己村嘛……”他干巴巴地笑。
“现在不允许强拆，所以我们也在做工作。”蒋维见他似乎有些局促，语气变得温和了一点点，“你放心，不会做出让你们拿锄头铁锹赶我们走的事情。”
豁，看来这位爷也是听说了方家旺的故事啊？
方悠阳抿了抿唇，在对方拿出烟点上，气氛准备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慢慢试探了一句：“其实他们几个老人家也不是什么倔脾气，如果对方家村好，肯定会点头。现在多半是听了什么不好的传闻，才突然反悔的。”
他想，自己这话估计也有人说过，但他跟蒋维这个搞投资的天龙人真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只能硬着头皮说一些陈词滥调。
成年人真是可怜，说一句话都得想半天。
没想到蒋维居然扭头问他：“那你觉得，什么条件能让他们心动？”
这真是在征求自己意见吗？
方悠阳就像突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偏偏自己又知道答案的差生一样，兴奋又不敢造次，喝了口水镇镇心神：“去年建军节的时候，我去拜访过他们。老人家其实很清楚方家村需要外来投资带动发展，但是他们也是过来人，这么多年的变化都看在心里。前几年来是来了不少投资客，最后都是给城里人建别墅的，村里除了负责卖地的那几个腰包鼓了，其他人可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也许是职业习惯的原因，蒋维听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非常专注地盯着对方，可是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看着你，很难不让人走神。尤其是方悠阳这样的颜狗。
把满满一杯茶水喝光后才勉强拉回神智的颜狗继续说：“我猜他们多半以为你们也是这样的投资客，以酒店的名义建别墅。把村子里的资源都圈占完了，我们也根本没有什么发展。”
蒋维点点头：“村长也是说，他们不信任我们。”
“嗯，老人家的信任是很难获取的。尤其是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他们不信口头承诺，只信真心实干的。”方悠阳叹了口气，“他们把保护这片土地当做自己的一生信仰，越是这样，越是会守好最后一道岗。”
蒋维安静了一会，突然自嘲地笑了声：“这让我们这群人看起来更像是奸商了。”
他们是知道的这些老人的信仰，所以刚刚的会议就是讨论如何利用这些信仰去说服他们同意搬迁。会上提出的手段，可以说有的肮脏不堪，有的卑鄙下流，有的道貌岸然，有的虚情假意。
他们有谁真正在乎老兵的想法？
他们只在乎他们的目标，他们的进度，他们的投资回报率。
方悠阳这番话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问一群流氓：你们是不是打算给我们村做好事呀？
做什么好事？
往最美的地段建一堆只有中产以上才消费得起的房子，然后围起来收费。未来就是本地村民都得交钱才能进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老兵们说的没错。
他们就是一群土匪。
他们当年费劲心思赶跑的土匪。
方悠阳听他这么说，就尴尬了。哎呀呀，你们本身就是资本主义国家诞生的产物，本身就不适合拿来跟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基业的英雄们比，这对比有什么意义嘛！
“其实吧，作为搞客栈的，我一开始也不是特别希望你们再建一个酒店，”方悠阳只好安慰他，“毕竟蛋糕就这么大，你们再来分掉一大块，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想的？”蒋维也是好奇，他从来没跟他讲过自己投资酒店的事，但是他知道方悠阳肯定会知道，毕竟这段时间的动静也不小，他们作为同行竞争者，知道是迟早的事。
“后来，我到你们要开发的地段那边绕了一圈，”方悠阳也没藏着掖着，“那边环境是真的好，而且有很多可以开发的资源。我想，这些资源你们总不会都围起来收费吧？像一些老房子，老宗祠，古井，大树，还有旁边的古驿道……这么多东西，你们看中那块地做酒店，肯定是想把周围资源一起带上的，所以你们肯定是要把周边一起开发起来。我猜的对不对？”
蒋维的眉角微挑，难掩讶异之色：“你做过这种项目？”这不像是一个客栈小老板能想到的事情。
“嘿嘿，以前是个国企小领导，多少接触过。”他腼腆地笑了笑，美人这样的神色，跟夸奖没什么区别啊。
“是，你猜的很对，我们是打算把整个区域统筹起来，要不单做一个酒店，以方家村的名气，卖不出什么价格。”蒋维也不避讳，他们谈到这种程度并不算是商业泄密，不过，他也不会跟陌生人谈这些。
蒋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眼前这个人。论长相，在他这里算是顺眼的级别，论谈吐，即便是放在大场合也不失礼，论办事能力，就目前他观察到的变化，这个客栈是每一段时间都有改善的地方。
这是个上进又聪明的好男人。
但最重要的，跟他聊天会很难设防。说不上是因为语气还是长相，还是聊天的环境，蒋维在商海里锻炼出来的话术很难用在这个人身上。
“所以我想的是，你们是来做大方家村蛋糕的。要是可以玩的东西比现在多，那慕名而来的游客增加的数量你们一个酒店肯定吃不完，还是给我们这些小弟留了不少蛋糕。”方悠阳笑得眼睛弯弯的，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那我肯定欢迎啊，再说了，当初知道是你们要来投资，我觉得至少比那些真正的奸商靠谱些。”
“你觉得我们靠谱？”蒋维好笑。
“给钱大方，至少说明你们公司是真有钱。”方悠阳故意压低了声音：“比起那些要加10个点开发票，然后把10个点放回自己兜里的假有钱，还是靠谱。”
今天的会议费用不是蒋维结账，而是另一个人来结账。这个人就是在实际结算的费用上增加10%的那种人。
蒋维笑了出声，为了自己的清誉，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是想入股的人，今天没谈妥，手段太LOW，以后不会来了。”
方悠阳点点头：“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们一伙的。”
蒋维笑了好一会，甚至把外面回来的人都惊到了。
要知道“那个蒋总”本就是出名的美人，这一笑，真是把开会的人都笑晕了。
当天晚上，郑克杰匆匆赶到，在附近的饭店又喝了一顿，晚上还是被方悠阳开车给接回来的。
他被方悠阳扛着进客栈，还大舌头地跟蒋维吐槽：“哎哟，这帮人，懂什么乡村的美吗？到这么好的环境里不好好休息睡觉，还要去找地方唱K？土不土！”
“唱K才拉近感情啊。”蒋维悠悠地坐进自己熟悉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也喝了些，但不多，没人敢真去灌一个高血压的病号——至于是不是真的，反正蒋维用那张脸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也没人敢去质疑。
“反正我是早睡早起要养生的中年男人，我才不跟他们耗，老子还要向天再借，五！百！年！”郑克杰显然醉了，一边说一边朝天空伸出五指，仿佛屋顶真坐了了可以借他五百年的神仙。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