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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幕后 ...

  •   深夜,趁兴而去,愤郁而归的卡莉塔斯,走到“五彩斑斓黑”剧团的储物间,扔掉脸上的面具,短暂回归了“阿斯塔”的身份。

      阿斯塔随意抓来一瓶酒,起开瓶盖,猛灌了几口。

      浓郁的苦味在唇舌间蔓延开来,她皱了皱眉,顿了一下,但依然重新抬起酒瓶,送到嘴边,仰头继续灌。

      直到那一大瓶酒去了大半,她才停下,将瓶塞盖好,把酒瓶放到一边,对着中途来到的阿利斯塔尔,用一种只有她们才能听懂的自创语言抱怨:
      “你怎么总爱囤些苦酒?”

      菲奈特,一种产自艾诺利亚,以蒸馏葡萄汁为母液,加入龙胆、苦菊等多种草药制成的酒。虽说有多种药用功效,但它实在太苦,甚至被称为“苦酒之王”,实在不是她喜欢的。

      阿利斯塔尔揶揄道:

      “不如你先回答我,是什么让你那么伤情,非要暗中痛饮苦酒?连灯都不开。”

      见她沉默,她大胆猜测道:

      “是因为那只怨灵还是不肯听你的?是因为星辰之冠出现了你却不能去拿?”

      “还是因为……难得有机会和小可爱一起逛夜市,却被三番五次打断,中途,她还被她母亲叫走了?”

      其实她猜得都对。

      上次用自己做容器,把怨灵们从标本室带出来后,身体虽然受到了点伤害,但也很快恢复了。麻烦的是,那只叫艾尔西的怨灵,也就是奥罗拉一直想要见见的前同学,一直在说些她不想让奥罗拉听到的话。

      她说她会被多米尼克当作危险人物除掉,不仅是因为质疑了教皇编写的教材,更是因为她把这样的质疑告诉了奥罗拉,因为她总是想找机会接近奥罗拉。

      她说她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像大部分人一样,见到美丽的人就想多看几眼,见到可爱的同学就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她或许只是比一般同学更加热情地赞美过她,送过她几次礼物,问过她兴趣爱好和未来规划……但她不明白这有什么错,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被多米尼克针对,不明白为什么多米尼克指控她“试图给奥罗拉带来危险的影响”。

      她说她很后悔对奥罗拉示好。奥罗拉不缺爱更不缺关注,根本就不需要她这样卑微的人给她多余的感情。她不该误以为,她们当了同学,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该去妄自亲近她,奢求她能给予同等的回应。她能成为圣女,本是家中的骄傲,可是她却毁了这一切。

      她说,她知道这不是奥罗拉的错,可是她还是恨奥罗拉。

      阿斯塔把她放进完美的人偶身体里,尽最大的耐心去安慰她,但她还是一直重复着那样的话:我恨奥罗拉,我要是没有认识她就好了。

      这就是她一直不想让奥罗拉和艾尔西对话的原因。

      她永远不会忘记多米尼克那张可恶的脸,不会忘记他是侵略她家乡,迫害她族人的领军人之一,她也希望奥罗拉更恨这个人一些。

      但她可不想让奥罗拉恨自己。

      偏偏对待怨灵还不能用强制的方法,否则怨灵一怒之下可能会变得更强。

      她只好一直拖着,不让奥罗拉听到艾尔西对她的怨恨。

      星辰之冠出现在这次圣殿秋分祭的拍卖会上,就更让她困扰了。

      那是用最好的魔晶制成的法冠,是她母亲提前多年给她准备的成年礼物,因为特殊原因流落在外。她曾以为一生都见不到它了,忽然见它从天而降,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但那样的场合实在太可疑,她只能拼命按捺住自己去抢夺它的冲动,还要骗奥罗拉那是假的。

      星辰之冠为什么会出现在秋分祭的拍卖会?弄不清这个问题,她不能贸然去夺回它。

      最坏的猜测是有人已经发现她还没死,并且就混在圣殿里,想用这种方式引她出来——而且那个人还是敌方。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很多计划就会被打乱了。

      跟奥罗拉的夜市之行被打断,给她最近本就烦乱的心又添不快。

      看着奥罗拉在夜市上三番两次跟“巧遇”的拉尔夫谈笑风生,就算知道那只是她在应付他,她还是十分气闷。

      好不容易想办法把他甩掉,两人还没独处多久,奥莉薇娅又派人把她叫走了,这更让她觉烦躁。

      不提这些还好,一提,火又冒上心头。

      她没好气地问道:“你跟踪我?!”

      阿利斯塔尔无辜地说道:

      “不是我,是你的乌鸦。它们担心你,所以跟去看看。”

      阿斯塔一怔。

      她居然没发现……看来那时真是……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了。

      阿利斯塔尔敏锐地捕捉到她这一失神瞬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语气冰冷:

      “我可提醒你,别让多余的感情,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别忘了你为什么接近她。”

      “别忘了是什么夺走我们的一切。”

      阿斯塔一时哑然,心头泛起比刚才饮下的苦酒之王还要苦涩无数倍的滋味。

      她怎么可能会忘呢?

      这么多年来,她虽然辗转用了许多假名,但从没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

      她也从没忘记是什么使得她要一直隐藏自己的真名。

      在家乡失守,母亲战死那天之前,她可以在阳光下,在鲜花旁肆意奔跑,听到许多人热情地叫她“亲爱的阿斯特丽德”。

      在莫玛斯和残余的族人还活着的时候,虽然一路流亡,避居于苦寒的北地,但依然有人不断地告诉她,温柔地对她说:

      “阿斯特丽德,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夺回我们的春天。”

      但是当金袍的圣徒再一次追了过来,在她面前,把那些仅剩的温暖碾得支离破碎……冰冷荒原中永远捡不完的枯骨,永远拼不全的尸身,从此成为横在她和她名字之间的一道无间深渊,不可触碰,不可跨越。

      她变得害怕听到自己的名字。

      当她终于找到合适的容器,把侥幸拼出的莫玛斯残魂装进去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西亚拉婆婆,以后叫我阿斯塔吧。”

      阿斯特丽德。阿斯塔。

      璀璨星辰。

      她可以抛弃原来的名字,但她需要一个有着同样意义的名字,来让自己时刻铭记过去。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五年,无论置身何处,她没有一天不在提醒自己:阿斯塔,你要让你的仇人血债血偿。

      为此,她在圣徒不敢轻易进入的阿格尼森林里,建立起自己的领地,训练了一批忠心魔仆,帮她寻找跟她一样被圣殿迫害的流亡者,壮大自己的同盟。

      可是,太多被抬回来的流亡者,不是死于无可救药的伤口感染、病情恶化,就是被阿格尼森林的寒气和魔气夺走,成了荒原里又一具尸骨。

      她的挖坟技术因而被训练得十分纯熟。

      不记得失望了多少次,她终于把从某个人体实验室里救出的一个异族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那就是阿利斯塔尔。

      刚醒转过来的她精神恍惚,真幻不分,动不动就陷入狂躁,破坏身边的东西,残害自己的身体,或是忽然惊恐地奔跑,捂起嘴躲到暗处,好像一具被梦魇摆布的行尸走肉。

      看到那样的她,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阿利斯塔尔完全有资格让她不忘过去。

      阿斯塔摇了摇头,缓慢但坚定地说道:

      “我哪怕化成灰,也不会忘记这仇恨。”

      阿利斯塔尔盯着她,语气依然冰冷:

      “那你为什么会在她面前那么失控?为什么表现得像个愚蠢的坠入爱河者?……从枫林回来时,你甚至忘了带回你的帽子。”

      “上一次也是,我叫你别去救她的朋友——冒那么大的风险,根本不值得。而且,要是那个人死了,她就会更怨恨圣殿,那不是更好吗?但你根本不听我的。”

      “……你应该让她对你言听计从,怎么能反过来被她迷惑?难道你真的觉得,她在想起你魔女身份之后,还会对你这么好?难道你真的觉得,她和你之间的情谊,会比我们之间的更加牢固吗?”

      阿斯塔不假思索地否认了。

      “这怎么可能?!”

      得知自己的族人已经没有获救的希望,阿利斯塔尔曾经怨恨过阿斯塔的拯救。

      可是等阿利斯塔尔撑过最生无可恋的时期,她成了阿斯塔复仇之焰的重要添柴者,也成了她新的家人。

      阿斯塔教给阿利斯塔尔如何用魔法去自保,去暗杀,去刺探情报,而她教阿斯塔如何笼络人心,如何混入人群,如何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让别人为自己所用,如何在不变身的情况下,让别人认不出自己。

      她们是对方重要的导师。她们是共享自创的秘密语言和暗号,同甘苦共患难的盟友。

      她们也是能互赠礼物,共庆佳节,能分享一顿晚餐,谈论近日见闻的姐妹。

      她们是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不像她和奥罗拉之间……隔着太多。

      阿利斯塔尔见她这么不假思索,叹了口气,伤感起来。

      “那么,你就是觉得我,还有西亚拉婆婆一起制定的计划,不如你自由发挥更好?”

      她哪有什么底气回答“是”?

      阿利斯塔尔出身于一个流浪民族,往前数至少十几代祖先都过着四处迁居,随波逐流的日子,久到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精明已经融入了民族基因里,被她继承。何况她流浪的日子也比她多了许多年,对人心的了解,不是她能比拟的。

      她在阿利斯塔尔的帮助下,建起一个能为她出生入死执行秘密任务的巡游剧团。靠着它,她搜集到不少线索,解决了一些隐姓埋名的帮凶。

      没有阿利斯塔尔,不善交际的她,怎么能把那么多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凝聚在一起,怎么能让那么多过一日算一日的边缘人,为了同一个远大目标而努力呢?

      西亚拉婆婆作为她的导师,教给她的技能甚至比母亲教的还要多。她能逃到北地,苟活至今,也离不开她的掩护。连她的残魂,都能帮她稳定她对魔物们的统治。

      剿灭元凶的计划,是阿利斯塔尔和西亚拉婆婆一起制定的:获取神血圣女奥罗拉的信任,彻底离间她和圣殿的关系,毁掉她的信仰,然后趁虚而入,控制她的精神,借她的手除掉始作俑者们,公开圣殿的罪行。

      借着圣女的手从内部摧毁圣殿,牺牲率更小,成功率更高,而且还能达到魔女无法实现的一个效果:毁掉圣殿的名誉。

      在圣殿的造势下,魔女的恶名早已深入人心。如果以魔女之名毁掉圣殿,哪怕成功了,人们也会把同情都加诸于圣殿,把讨伐的矛头对准魔女。

      要怎么让人们相信圣殿才是罪恶之源呢?

      以改良之名,行侵略之实,以净化之名,行残杀之实……要怎么让人们相信,金碧辉煌,光鲜亮丽的圣殿,本质是如此丑陋呢?

      当然是让一个深受圣殿优待和追捧的圣女亲自去揭开圣殿的伪装了。

      最好还能让这个圣女成为圣祭司。

      因为圣祭司是圣殿最光辉的形象代表,也是圣殿核心权力机构的人。

      她很清楚,无论是根据经验还是理性来判断,这都是最好的计划。

      她从不打算放弃这个计划。

      她只是在执行时发现……她想要的更多。

      反正也瞒不住了,她索性直接坦白。

      “我不会破坏计划的,只是想多要点战利品罢了。”

      阿利斯塔尔哼了一声。

      “你最好只是把她当战利品。让你装醉,让你下药,让你用苦肉计,让你说甜言蜜语,你都不去。你可是魔女,偷个心居然偷得这么艰难,这么纯情,自己不觉得丢脸吗?!”

      阿斯塔呼吸一滞,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我不能给她下药。我告诉过你,有精神魔法天赋的人,对于一切洗脑术都有极强的天然抵抗力。她就是这样的人。没觉醒的时候还好骗点。可是我在帮她修炼时发现她的精神力正在快速觉醒,这种时候,无论是真话药水还是催眠药水都会引起她更激烈的本能抵抗。”

      “……除了下药,我都做了。”

      阿利斯塔尔一下子变得笑容灿烂,兴致勃勃,开始了一连串灵魂发问:

      “真的?所以她现在真的以为你容易醉?你装醉之后干了什么?该用的道具用了吗?”

      “你的苦肉计效果如何?她有没有抱着你痛哭流涕说要一辈子守护你免受怨灵侵扰?”

      “你的甜言蜜语怎么说的?是按我教你的那些来的吗?她什么反应?有没有害羞地叫你别再说了?……有没有忍不住眼含热泪,或者捂脸偷笑?”

      “哦对了,你有没有尝试在野外……”

      在阿利斯塔尔的话头往奇怪的方向跑得更远之前,阿斯塔果断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觉得你的方法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阿利斯塔尔愤然甩开她的手,抗议道:

      “不可能!绝对只是你不会用!我自己可是屡试不爽的!”

      阿斯塔严肃地驳斥:

      “可我又不是你。她跟你之前那些情人也不一样。”

      阿利斯塔尔沉思片刻,作恍然大悟状。

      “也对,你没有实战经验,害怕出错害怕丢脸从而畏手畏脚,也很正常嘛!”

      阿斯塔忍着打人的冲动,尽可能平静地转移话题:“这次的演出也算大获成功了,你有在台下观察到……疑似的目标对象吗?”

      现今为她们所用的伽利伽雷·贝尔特拉姆可不只是个戏剧演员,也不只是个人偶师,而是先知罗克珊娜·贝尔特拉姆的后裔。

      虽然他没有继承他祖先的预言天赋,但却继承了来自祖先的重要预言:夜之魔女们会在天降金雪之时遭遇横祸,背井离乡,要想重回乐土,除非星辰坠血海,玫瑰石冒热雾。

      他还继承了一把能辨认出“预言中的奇迹”的断剑。

      也不知道当他用这把断剑照向阿斯塔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反正他看完就给她跪下了。

      那一跪,干脆利落且眼含热泪,配上感动的表情,激动的陈词,夸张到阿斯塔以为他是演的,给他灌了真话药水又问了一遍,才敢相信——奇迹之子竟是她自己,救赎之星竟是她自己。

      可是,如果她是预言中的“星辰”,那么“玫瑰石”又是谁?

      ……毫无线索,大海捞针,只能这样冒险地把预言混入戏文里,试探着,看看那个有缘人能否自己出现,或者是否有谁知道更多。

      阿利斯塔尔回道:“我倒是没观察到。不过嘛,他说他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断剑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它自己发出了光。”

      阿斯塔又惊又喜:“这么说,另一个人就在圣殿里?或者……观众席?”
      阿利斯塔尔皱着眉说道:“这可不好判断,除非拿着剑一个个去排查……你能弄到我们剧团演出时到场者的名单吗?”

      阿斯塔回道:“我试试,到时……”

      她话音未落,就被忽然闯进来的某个面具男打断了。

      他兴冲冲地走过来,伴随着轻快的呼唤。

      “亲爱的可爱的宝贝阿利斯塔尔~听说你为我准备了一瓶上好的菲奈特……”

      当他的目光落在阿斯塔旁边那空了一大半的酒瓶上时,他心虚地转身走了。

      “……但是我忽然觉得应该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哈哈……”

      亲爱的可爱的宝贝阿利斯塔尔。

      这个称呼让阿斯塔觉得有些牙疼。

      这才过了几个月。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阿利斯塔尔跟那个知名的艾诺利亚戏剧演员发生了什么?

      她挑了挑眉,拿起那瓶剩了一小半的菲奈特酒,在阿利斯塔尔面前晃了晃。

      “解释一下?”

      阿利斯塔尔摊开手,悠悠然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很好骗,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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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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