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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秋分祭(三) ...

  •   对于奥罗拉的不正经问题,奥萨娜的回答是:
      “属灵之爱,懂得相互克制和成全。”
      奥罗拉只能从理智上理解“属灵之爱”,在感情上却难以理解。
      灵和肉怎么能分离呢?灵肉分离怎么能叫恋爱呢?要是没有那种不可抑制的灵肉合一的冲动,那不就跟普通友谊一样了吗?
      就是因为她不太相信纯粹属灵的无欲的爱,所以在接受了欲的暗示,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竟然真的只是得到一次按摩……她甚至觉得愤大于羞,疑大于乐。
      但是看奥萨娜那个眼神空洞的样子,她觉得,她的困扰,比自己重多了。
      这时候不应该再用自己的事来烦她。
      奥罗拉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奥萨娜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你不要担心了。”
      奥罗拉显然不信:“怎么可能那么快。你可别冲动。这关乎到你的终生幸福。”
      夕阳的红光照在奥萨娜金棕色的长发,还有她同色的眼里,将它们染成更暖的玛瑙红。
      可她的声音却变冷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奥罗拉还想问更多,两个牧师却过来请她们去抽签,好安排晚上各剧团义演时的圣徒轮值表。
      按照惯例,今晚每个剧团在中心广场上演出所得,都要分一半给圣殿作为善款。
      为了保证没有人从中克扣,每一场演出都是由圣殿派圣徒亲自在台下筹集演出费的;为了不让圣徒们太累,三十六个剧团演出时,至少要派出三十六拨不同的圣徒去轮流值守。
      此时,为了表现圣徒的无私奉献性,哪怕是奥罗拉她们,也没有自选时间的特权,必须跟其它圣徒一起抽签盲选。
      奥罗拉只能祈祷,自己这次能抽到负责“卡莉塔斯”那个剧团的签。
      当她把手伸到不透明的签筒,发现有个纸团自动飞到她手中,她就知道,这个愿望,稳了。
      她打开那个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十七”。
      这代表她要负责给今晚第十七个出场的剧团筹款。
      论筹款,这可不是一个好位置,毕竟向来都是开头和结尾时观者最多,中间场次的观者少。
      但奥罗拉却很开心,人少好啊,她还怕人太多会打扰她和她相处。

      奥罗拉又把那个纸团翻过来,发现剧团的名字叫“五彩斑斓黑”。
      她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那个在她落难时收留了她的女人阿利斯塔尔的剧团名吗?
      在她拿到剧团简介时,她更确认了这点——没错,那个剧团主人的名字和画像,确实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利斯塔尔。
      负责拿签筒的牧师见她眼神飘忽,会错了意,带着同情,小声对她说道:“奥罗拉大人,随机的事总是有好有坏,您就节哀吧。不过您放心,您抽中的这个剧团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但是有这么多圣殿骑士看着,给八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因为阿利斯塔尔的恩情,也因为“卡莉塔斯”在里面,奥罗拉对这个剧团,有着先入为主的好感,听牧师这么说,心里十分不满。
      但她不动声色地打听道:“什么叫上不得台面?圣殿怎么会让上不得台面的剧团来演出呢?”

      牧师的神色难掩轻蔑:“那种由各地杂种组成的剧团,本来就是最低等的,听说还是个毫无节操,一个经典剧本乱改无数次,欺骗多国民众感情的巡游团……更别提剧团之主还来自东大陆有名的骗子民族‘罗拉尼’……谁知道这种玩意儿是怎么混进来的……”
      奥罗拉听懂了他的意思。
      圣殿以往请来表演的,都是来自教皇统治的西大陆各国的本土剧团——主人是本国人,演员是本国人,语言是本国语言,剧目是本国经典剧目。
      当语言不通的问题被字幕解决,来自各国的乡土剧除了能解本国人的乡愁,还能更加吸引异国人的猎奇心理。
      据说,这种安排是为了团结教皇治下的各国人,让西大陆的人们时时记起,无论身在何处,ta们的家乡都融合在同一个充满爱与和平的舞台。
      像这样请一个成员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巡游剧团,剧团主人还是东大陆的人,在奥罗拉记忆里,确实是头一遭。

      她虽然能理解牧师的惊讶,但丝毫不能赞同他的歧视论。
      她淡淡地说道:“你说的低贱杂种,指的是混血儿吗?那么按照你这个说法,我也是低贱的。”
      她还有很多可以用来反驳的话,可是对付他,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牧师立刻变了脸色,惶恐地说道:“请原谅,奥罗拉大人,我一时失言……”
      奥罗拉严肃地打断了他:“你记着,圣徒的天职是弘扬爱与和平,包容与理解。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如果让那个剧团的人听到,那些人说不定也会疑惑你是怎么混进圣殿的。”
      牧师羞愧地低下头:“……是,谨遵教诲,奥罗拉大人。”

      奥罗拉负责的场次排在十七,按说可以在圣殿包下的豪华厅堂从容地享用一段丰盛晚餐,然后在休息室睡一觉养养精神,再去中心舞台。
      但当她得知奥萨娜抽中的签是“一”,她仓促地吃了点东西,就奔向了中心舞台。
      第一场戏剧照例是最盛大,最重要,环节最多,时间也最长的。
      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不怀疑奥萨娜能控制好场面。
      可是奥萨娜今天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在这种场合,她得一直看着她才放心。

      第一场戏照例是先歌颂日神,再歌颂农神,然后开始演《农神的圣祭》五幕剧。
      奥罗拉听母亲说过,农神的两次以身献祭,是个曲折复杂的故事,原本是需要由十几幕来展现的。但在历代教皇的改造下,其中“画面过于残酷血腥”“出场人物过多过乱”的部分,都被删除了,变成了近年来通行的五幕戏。
      虽然它的完整底本还存在圣殿,却已经没什么机会被完整地演绎出来了。

      被精简后的《农神的圣祭》,就是奥罗拉和其它观众看到的这样:
      第一幕演农神初次的献祭,演她毅然服食剧毒,放血吸引吃光所有谷种,咬坏所有根茎的魔鼠,与它们同归于尽。
      第二幕演农神亡灵的奇遇,演她落入夜魔血池的支离破碎的灵魂,受到女儿日神爱之呼唤的感召,重新变得完整,演她从茫茫血池中分离出自己的神血,铸成不坏不灭的弯舟。
      第三幕演农神复生的过程,演她在日神和战神帮助下,跟作为罪魁祸首的夜魔奋战,最终重创夜魔,成功驾驶她的弯舟冲破夜魔所设的黑色屏障,从死气沉沉的地下王国,回到了人间。
      第四幕演农神第二次献祭,演她用眼中血泪,唤醒干涸的生命之泉泉眼,演她用心上血肉,使死亡的枯枝变为希望的金枝,演她跪地虔诚祈祷化外之神,用她的生机去换大地的生机,直到变成一尊石像。
      第五幕演农神庆功的过程,演她在恢复的生机的丰饶之秋苏醒,演她慷慨而慈爱地组织第一个秋分祭典,亲自把以她血肉所滋养的美酒、葡萄、谷物分给礼赞她的虔诚信徒们。

      虽然奥罗拉一直好奇完整版的演出效果,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被精简的五幕戏也已经足够震撼。
      而最能使观众情绪沸腾的,无疑是穿插在第四、五幕戏中的“泣灵泉”、“种金枝”、“洒美酒”、“送谷种”、“分葡萄”。
      因为这些仪式表演时,都会尽可能多地寻找巧妙的时机,与台下观众互动,让人们更为激动地融入传说之中。

      在变幻的灯光下,神妙的音乐中,人们早已做好了思绪漫游,穿越时空的心理准备。这种时候,当戴着面具的演员用略带夸张但深情万分的演技牵动了你的喜悲,把你攥入遥远的传说之中,你又怎么能分清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呢?

      农神泣出红色血泪时,你看到眼前干涸的泉眼涌出了清润的水流,你感到温热的红雨落在你脸上,身上。她说:我愿流干我的血泪,换泉水重新流动,换渴饮的人们不再流泪。你会觉得,神是为你而哭的,泉是为你而流的,雨是为你而下的。

      农神献出心头血肉时,你看到插入地上的枯枝一瞬间变得金光灿烂,你看到无数金枝瞬间拔地而起,长成参天大树。你沉浸在这神奇的力量,这壮丽的光辉之中,然后忽然看见,农神的侍者们纷纷折下树上金枝,向你抛来。那一瞬间,你会觉得你已经成为了这壮丽光辉的一部分——无论你最终是否抢到了金枝。

      农神唱着丰收之歌,跳着欢快的舞,肆意泼洒水晶壶中的美酒、丰饶角里的佳谷,肆意投掷圆润可喜的葡萄。那一瞬间,你会觉得无尽的希望在向你飞奔而来,你狂喜的身体会自发地跳跃起来,去争夺那些馈赠,去靠近那些圣物。

      奥罗拉以前问过母亲,难道每个观看酬神戏剧的人,都相信真神会降临在这些演员身上吗?这些观众中的许多人都接受过许多科学教育,为什么还会为虚构的戏热泪盈眶,如痴如狂呢?这些观众明明知道震撼的舞台效果,许多都是机关制造的,为什么还会高呼“神明爱我,我爱神明”呢?

      奥莉薇娅温柔地告诉她:
      “对神明的信仰与对科学的信仰并不矛盾,两者都是出于对不灭希望的追求与寄托。”
      “诸神或许永远不会再醒,科技的发展总会遇到瓶颈,世间的天灾人祸又是那么无穷无尽,难以预期,没有谁的信仰能不受挑战,没有谁的人生能一路顺遂。但是谁都需要跨越黑暗,不断前进的希望。”
      “戏剧在科技的加持下,变为一种更立体,更有感染力的介质,将希望种在了更多人心里,这既是科技之幸,也是神明之幸,人类之幸。”
      奥罗拉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她从此却更能欣赏酬神戏剧,更能融入那份与神同喜同悲的狂热之中了。

      奥罗拉一边认真地看着酬神戏,一边分出神去注意奥萨娜,甚至没注意到卡莉塔斯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侧,幽幽地在她耳边说道:“看来,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看到她的面纱跟自己的脸一样都被红雨打湿了,奥罗拉顺势“体贴”地去掀她的面纱。
      当那块银色面纱在暖橘色灯光下飞起时,奥罗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当她发现那块神秘面纱下居然还套了一个更神秘的无脸面具,心顿时沉入谷地。
      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骂道:“我恨你,无脸怪。”
      卡莉塔斯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看,这里哪个剧团的人是不戴面具的?”
      奥罗拉顿时又来了兴趣:“那你也会上去跳舞吗?”
      卡莉塔斯否认得很干脆:“不跳,我是负责管道具的。”
      ……

      奥罗拉这回不想跟她说话了。
      她气鼓鼓地转过头去,用持久的沉默表达她的愤怒——但还是轻易被哄好了。
      卡莉塔斯只是又低声跟她说了两句话。
      “我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跳舞。”
      “不过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单独为你跳。”
      奥罗拉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但她内心觉得这次不能这么轻易地表现出她的转怒为喜,于是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
      卡莉塔斯并没有继续哄她,只是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台上,给了她某种特殊的期待。

      终于,在克雷格皇子抢得金枝,双手捧着献给奥萨娜时,卡莉塔斯趁着众人的目光和惊呼都集中在那两人身上,轻灵一跃,抢了个更大的,悄悄地把它放到奥罗拉膝上。
      奥罗拉看着膝上金光灿灿的枝条,十分感动,想说点浪漫的话,出口的却是: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引人注目呢?”
      如果她想,应该可以挑一个更万众瞩目的时机,把金枝献给她。
      那样看起来的确诚意十足,深情万分,但问题在于——奥罗拉的感动里,定会混着许多尴尬。
      卡莉塔斯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奥罗拉奇道:“什么时候猜的?”
      卡莉塔斯笑道:“在你面对万众呼唤,却选择拉起帘子的时候。”
      奥罗拉感叹:“那你猜得真准。”
      卡莉塔斯问道:“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奥罗拉靠在她肩头,闭上眼,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不知道日神真容如何,但我不想再因为一些传言,被当成她。”

      传说诸神的面容都是极美,人间任何巧匠都无法描摹其神韵之万一,尤其是万神之神,日神赫莉奥,再贪婪的邪徒,都会觉得一生得见她一眼,便死而无憾。
      可是日神不希望人们过分注重诸神的表象而忽略了神所弘扬的精神,因而率先戴上了面具,掩盖自己的真容。
      时日一长,人们看惯了戴面具的诸神,也逐渐忘记祂们原本的模样,但依然热衷于描绘祂们摘下面具后的真容,塑造出极美的形象。
      虽然圣殿的神像无一例外都戴着面具,也禁止圣徒把诸神具象化描绘,但民间的画册还是乐此不疲地给诸神的形象添笔加色——其中,日神就经常被描绘为拥有浅金色长发和紫罗兰色眼睛,皮肤白皙透亮的鹅蛋脸女子。
      日神这些形象的细节,来源于圣书里常与她相伴的三个元素:浅金色云鸟,紫罗兰花冠,还有洁白光滑的鹅蛋石戒指。

      一直待在圣殿的奥罗拉,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
      直到有一次,她在代表圣殿施粥时,一个狂热的信徒看着她的脸,当场惊得把碗都摔了,痛哭流涕地跪喊“赫莉奥大人”。
      一个狂热的人引来一群狂热的人,场面一度失控,好好的一次节日例行赈济,忽然变成了以她为中心的跪拜大会。毫无防备地,许多过于狂热的溢美和愿望向她砸来,把她砸懵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压力很大。
      而且这事后,她还因为“无端引起骚动”和“傻站没有控场”被重罚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把自己的狂热散播了出去,反正从那以后,自称是她信徒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于是奥罗拉觉得,压力更大了。

      卡莉塔斯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揶揄道:“你不想成为尊神,是不是因为不想承担太重的责任,也不想付出太多的牺牲呢?”
      奥罗拉笑道:“我或许愿意成为智慧之神或者什么别的神……但我不愿意当神主。而且,神主应该也不会选择我作为降灵的容器。就算日神之灵某一天会苏醒,也不会降到我身上。”
      根据圣书记载,每一次灭世之劫,赫莉奥大人都要牺牲一些珍贵之物,换来它的重生。
      比如水劫火劫时,她牺牲了自己两只最爱的灵兽。
      比如魔鼠引起的大地死寂,她牺牲了自己的母亲。
      比如神魔混战,误伤无数时,她牺牲了自己,换得一个神魔同寂的结局,来平息干戈。
      ——直到现在,已过数千年,她依然没有醒来。
      可是大小魔王们虽灭,祂们留下的魔物,却依然威胁着世间。
      人们对于诸神的信仰,也渐成颓势,隐隐有着被科技崇拜取代之意。
      ——那么,赫莉奥大人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她无法替她回答,只是心情复杂地觉得——她不想成为她。
      她没有那么高尚的格局,那么无私的情怀,她也不需要活得那么伟大。
      她不在意是否引人注目,为人敬仰,更不愿意用自己的血泪换得神圣的荣光。
      她只希望她和她所爱的人们都能好好地享受人间的喜乐。
      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靠在卡莉塔斯身上,共同欣赏一幕戏剧,对她来说,比受到什么崇拜都要好。

      折腾了快一天,奥罗拉也有些累了,就这么靠着她的守护灵,感到说不出的放松。
      但她没忘记,自己还有别的要事要办。
      她看得出来,奥萨娜接过克雷格金枝时,充满了犹豫。哪怕勉强接过去了,脸上的微笑也是礼貌而疏离,看不到一分真心的喜悦。
      而且,哪怕是在温暖的金光照耀下,她的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似乎已经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了”。
      奥罗拉担心她身体再出什么状况,没多想,就想离座朝她走去。
      卡莉塔斯看出了她的想法,却把她的手按住。
      “你现在要是过去,可就把脸正对着观众了,你不怕又不小心引起骚动吗?”
      “还是我去吧。”
      奥罗拉一想也对。
      奥萨娜现在站在第一排旁,正对着观众,等待下一个激动人心的环节继续筹款。
      她要是走到那么显眼的位置,无论多小心,都难免会被更多人看到的。
      为了表现亲民的一面,这个时候圣女又不能遮脸。
      还不如让本来就戴着面具和面纱的卡莉塔斯去。
      她点了点头,柔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卡莉塔斯离开后,奥罗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只见她跟奥萨娜说了几句,奥萨娜就抱着筹款箱快步走到观众席后的夜市了。
      等她回来后,她不禁好奇地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卡莉塔斯淡淡地说:“我问她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她说是,没胃口。我就让她赶紧去夜市弄点,等会筹款的时候要是饿晕了就不好了。”
      奥罗拉更奇了:“她就这么答应了?”
      卡莉塔斯摇了摇头:“本来没答应的,但是我说,我见不得人在我面前挨饿,更见不得我敬爱的奥罗拉大人的朋友在我面前饿晕。如果她迟早要饿晕,不如我先把她打晕了灌菜进去。”
      奥罗拉笑了:“不愧是你。”
      不过她知道,奥萨娜会在这时去吃东西,不是真的怕了卡莉塔斯的威胁,而是不想让自己太担心。
      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奥萨娜再回到原位时,脸色看起来确实好了些。
      此时,五幕戏刚好演到“洒美酒”、“送谷种”、“分葡萄”这三个相连的环节,观众的激动情绪达到了顶点,前排的还稍微克制点,后排的纷纷蹦跳起来,欢呼着嘶吼着,用准备好的酒杯和袋子,去接台上洒落的酒水、谷种、葡萄。
      负责这一场的牧师们提前就位,守在不同位置,一见到有人快摔了,就施法把ta扶起来,离开人群,医疗圣女们也守在附近,以防有没被及时扶起的伤者。
      至于负责筹款的小圣女和圣子们,则小步跑着,四处对兴奋的观众念祝福语,让ta们给钱给得更痛快。
      处于狂喜状态的人,总是比往常更慷慨的,身处众人之中,也难免产生攀比之心,透明筹款箱里的钱币像涨水一样,哗啦啦的越积越多,越积越快。甚至有人抓了一大把钱,嚎叫着往空中高撒,引得身旁的人也拥挤着来抢。一时间,金属乱敲的声音混着高声哄抢的声音,格外热闹。

      这一场,众圣徒都收获满满,可是谁也没有奥萨娜的收获多。
      她不知怎么想到的,把那根小金枝别在发髻上当发簪,灿烂的金光在她深色的头发上分外引人瞩目,她从容的步履,端庄的姿态,在许多匆忙身影中,又显得格外不同。
      这样的她自然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目光,也收到了更多善款,而且几乎没人是用扔的,都不约而同地轻轻把钱币放到她的箱子里。
      得到了善款后,她每次都不忘轻声说句感恩,再绽放一个淡淡的微笑,显得亲和而不轻浮。
      于是,转了几圈下来,她不仅收获了最多的善款,也收获了更多的信徒。
      “哎呀,奥萨娜大人真是太有气度了……不愧是神血圣女啊……”
      “有些人总是说我们伽西格兰的女子爱卖弄风情,空有脸蛋没有灵魂。哼,要是他们见过奥萨娜大人,肯定恨不得扇肿自己的脸……”
      “以前总是没有注意到奥萨娜大人,真是我人生一大损失。一定是她太低调,太谦逊了……可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她今晚的光环,连这深沉夜色都掩盖不住啊……”

      奥罗拉见奥萨娜调整到了最佳状态,放下心来,更加沉浸到仪式当中。
      刚才一不留神,坐前排的她已经被洒了许多酒水和谷子,也被砸了不少葡萄,虽说看起来狼狈,但难得放肆的畅快感让她有些飘飘然。
      所以,她不仅不急着用清洁咒把脸和衣服弄干净,还看准时机,微微跃起,抢了一颗大葡萄,笑眯眯地朝卡莉塔斯靠过去:“来,张嘴。”
      奥罗拉心里暗自打着小算盘。
      她就不信这人吃东西的时候也能不摘面具!就算她有办法不摘,这面具总不至于是长她脸上的,只要她一分神,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弄掉!

      卡莉塔斯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别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不习惯这样。”
      奥罗拉假意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葡萄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没办法了,我去喂西尔维娅吧。”
      ——其实西尔维娅根本就不负责这一场。但她是少数几个卡莉塔斯知道名字的圣女,跟奥罗拉关系也不错。奥罗拉下意识地就提起了她。
      这一招果然管用。
      卡莉塔斯立刻把头转过来,缓缓地靠近那颗葡萄。
      她尽管努力表现得放松,但动作还是很僵硬。

      奥罗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紧张又期待,心跳如擂鼓,拿葡萄的手都抖了一下。
      可是期待着,期待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恶作剧似地,几乎是贴着那颗葡萄,绕开了它,然后忽然朝着奥罗拉的脸贴近。
      “闭上眼睛。”此时此刻,隔着面具,她的声音更显醇厚低沉,如醉人烈酒。
      奥罗拉无法抵御,一时间什么计划都忘了,本能地乖乖照办。
      闭眼的那一瞬间,手中的葡萄好像承受不住她旖旎幻想的重量,自由坠落。
      但是那些旖旎的幻想一个都没有成真,她只感到唇齿间忽然一凉,下意识地一咬,酸甜汁水和饱满果肉在口腔中漫开,在每一个味蕾上跳起了舞。
      这是她喜欢的味道。
      但是被戏耍的账还是要算的。

      奥罗拉羞恼地睁开眼,瞪着眼前坏心的无脸怪,正盘算着怎么痛斥她,就被一句举重若轻的话化去了所有怒气。
      “我不喜欢这个品种,没有你甜。”
      真是要命。
      要是换个人这么对她说,早就被她嫌弃了。
      好土的情话。
      可是让她来说,她却觉得满是欢喜,忍不住转过去偷笑。
      可惜,这美好的气氛,还是让无脸怪亲自打破了。
      她似乎误会了奥罗拉转头的意思,忐忑地追问道:
      “你不喜欢这句吗?那我换一句。”
      “……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模式?”
      ……
      可恶,她跟她说甜言蜜语居然还要背稿。
      奥罗拉的笑一下子僵了。
      她这次决定不理她久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秋分祭还有一章就写完啦,因为后面的行程可以略写。
    这一章我终于写到了本文的一个核心主题:迷信的反义词不是科学,而是正信。有没有正信才是一个团队能否保持纯洁的关键,只看科技含量是不行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打算让主角摧毁圣殿,而是改造。
    失去了正信的科技团队会带来可怕的世界大战,树立了正信的宗教团队也能在科技时代继续发光。
    在民俗学里,对任何东西的过分依赖和笃信,都能被称作“迷信”,甚至对科技的迷信也是现在研究的一大主题。对某个血统,某个种族,某个阶级的过分崇拜,也能被称为迷信。
    在没学民俗学以前,在没有研究过宗教的演变,没有亲自调查过宗教团体之前,我觉得宗教是迷信最大的温床,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搞反了,宗教只是迷信最显见的一种形式而已,它太常被用来给不那么方便提及的种族主义,阶级歧视,性别歧视,殖民掠夺,经济欺诈等等当遮羞布。其实不是宗教让人类堕落,而是许多人类借宗教行恶,又反过头甩锅,怪宗教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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