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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住山不记年(九) ...

  •   那自然是愿意的。

      他便跟着风不晚走进悬空阁,意外的是,悬空阁中并不是楼阁殿堂,一踏入悬空阁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凉爽的霜风。

      悬空阁中是一整片天地,靛蓝色的湖泊,平坦的山野,远近生长着茂密的浅紫色花卉,风不晚绕过那些花丛,向着山野深处走去。

      照时留也找回自己的神智,跟上去,悬空阁中的山岭覆雪,云海将山川拦腰截断,他跑到河边,在一株红枫树下寻到风不晚。

      照时留如实告知:师尊,我没想到悬空阁中自成天地。

      转念又想起云衔山还有一处过重山,能随意去往三界,照时留忽然释然许多,也不觉得悬空阁中的这方天地不合理了。

      但风不晚的注意却放在他的称呼上:”肯叫师尊了?”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打趣照时留,并无别的意思。

      可照时留是听者有意。

      因为自己与风不晚见面不多,私心不想将他归于恩师一道,叫两人生出距离感,毕竟厉从空因为他以下犯上罚他的事历历在目,眼下照时留提起厉从空不光牙根发痒,就连舌苔也刺痛,迟早有一日,他也得提着剑凶回去。

      他讨好一笑,恭敬地称呼风不晚:师尊,弟子只是以为您闭关的地方会更加清苦?三师尊同我说,剑修都奉行苦修。

      “他还说什么?”

      照时留左思右想:还说师尊你们那一界的剑修多修无情道,想要飞升就要靠杀妻证道,所以从无道侣。并且再三嘱咐我,找道侣千万不能找二师尊那一界来的。

      风不晚竟然认真思考起他的话来,并且没有反驳:“花玉楼倒是见多识广,他可还同你说了别的?比如你大师尊厉从空的事?”

      照时留嘴角一撇:说啦,说他是为了变强不顾一切的疯子,并且他的道侣有明光堂弟子那般多。弟子不懂,大师尊虽然实力强劲,可却不像三师尊那般受人欢迎,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他,甚至甘愿侍奉他一人?

      风不晚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是觉得厉从空性格暴躁,不易相处:“那是你大师尊那一界的规矩,但不代表你大师尊也是这般。厉从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剑修,你既然有幸跟着他学剑,那便全力以赴即可。”

      话题回到花玉楼身上,花玉楼无疑是一位十分特别的修士,他与厉从空仿佛两个极端。

      “至于花玉楼,你三师尊不容易。”风不晚停顿了下,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神色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他为金仙,比厉从空更令人心生敬畏。”

      心生敬畏,乃至敬而远之,怕多看一眼就会跌入极乐世界,这估计是三界众人对于花玉楼的第一印象。

      但是这话风不晚没有告诉照时留,以眼下照时留对于花玉楼的依赖程度,花玉楼肯定没有对小徒弟做出越界的举动,甚至出人意料地将自己三师尊的身份维持得很好。

      风不晚不能评判他的处事方式,但就对方在弟子的态度一事上,他或许还要向花玉楼讨教。

      “你在此待到卯时,再回明光堂吧。”

      照时留美滋滋地应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久睡着,等一醒来,已经是明光堂的偏殿,看来是风不晚将他顺手送了回来。

      一想到马上就要对上厉从空,照时留就满脸凝重,也挤不出笑意,只能匆匆洗漱了,揣着房中的时刻表去明光堂。

      没想到一开门与晨跑回来的厉从空打了个照面,厉从空浑身散发着热气,沉沉地一扫他,抬脚直接越过照时留,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引路的弟子来接照时留,两人都是面色凝重,也不敢多交谈,就往明光堂赶,最后甚至小跑起来。

      照时留一脸莫名其妙地跟着对方跑进明光堂,见到门中弟子衣着整齐,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堂中,才知晓自己是掐着点抵达,只能站在队伍最末,他正暗自庆幸在队伍最末藏着身形厉从空应该不易发现他。

      却听点名的弟子站在队伍最前方唤:“照时留可在?”

      点名的弟子唤了两遍,无人回应,却也无人敢转头来招呼照时留,照时留只得举起手,摇了一下铃铛。没想到堂中鸦雀无声,就连点名的弟子也停下说话,垂着头不敢看主位上的厉从空。

      厉从空看上去十分冷静,完全瞧不出昨日那副提剑割舌的恐怖模样,关节敲了敲案桌,沉声喊:“照时留,躲在后面做什么。”

      照时留前面的弟子当即朝着两侧横跨一步,给他留出一条宽敞的道路,直达明光堂前方,也就是厉从空面前。照时留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握紧拳头走过去,甚至听见有人小声地同他说了一声,加油,他僵着脖子不敢转头看,只能直愣愣地瞧着厉从空。

      好在厉从空今日不想与他计较,给他指了站位,便命人开始分批训练堂中弟子。等到要出去晨跑时,就将照时留丢过去,并且特意嘱咐。

      “他需围绕云衔山跑一整圈,谁也不许帮他,若有谁帮他,就加练一圈。”

      照时留长到十五岁都还没把云衔山走遍,今日居然被厉从空安排去跑山,他咬着牙,想到风不晚说厉从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剑修,就算心中不满,也暂时搁下。毕竟他也确实想同厉从空学剑,再三抱怨倒显得矫情,于是抿着唇跟着队伍跑出去了。

      照时留在花市无尘生活了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单就修士而言,照时留在花玉楼为首的一干修士眼中,不过就是一位小孩,他们乐得将不会说话的照时留宠着长大。

      但作为凡人而言,照时留已经走过十五年光阴,有时面对那些只有一句“大石如刀剑,小石如牙齿”的剑术典籍,他也会极其失落,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迈入仙门。

      或许正是因此,他看见厉从空出剑才会被震慑住,见到超凡脱俗的风不晚时才会被其吸引。

      凡人此生总是对于触不可及的人和物充满欲|望,视线会不由自主追随对方,行为举止也会在潜意识中向着对方靠拢,有时甚至连思维也会下意识希望同对方相似,企图揣摩强者意图,当思绪隐隐重合,好似在某一时刻自己便成为了自己曾经仰望的人。

      不光是凡人,就连修士也是如此。

      弱者追随强者。强者倾慕更强者。

      河海不与溪流同流,高山不与深谷回响。虽然溪流或许在有朝一日汇聚为江海,深谷开裂高耸为山峰,可却从没听过有人愿意自上往下走。

      他想追随修士,且想追随的人都是三界至高无上的强者,这些人视他为小辈,却从未用一种平视的目光看待他。照时留知晓。

      他默不作声跟着队伍绕着明光堂跑了一圈,瞧见高堂飞檐翘角,印在晴空中的檐下悬挂着一只铃铛,无风时那只铃铛不会摇动,所以堂外只有他奔跑时手腕上的铃铛响动,队伍十分安静,无人交流,只有或平缓或急促的喘|息声,照时留捂住铃铛,防止吵着其他弟子。

      等离开明光堂,他们需穿越山林,这条道明光堂弟子来回奔跑上万次,早已经从小道开辟成宽阔大道,等林深树密,再也见不到明光堂,队伍中逐渐响起弟子们的交谈声,有人慢了下来,与照时留并肩而行。

      “小师弟,听说你是从花市无尘来的,明光堂修炼这么累,你吃得消吗?”

      云衔山有个规矩,师兄弟排序都是按照修为来,今日或许照时留是师兄,等明日小师弟修为超越照时留,那照时留便是小师弟。这本来是为了督促弟们修炼才拟定的规矩,眼下在照时留听来却有些苦涩。

      过去他不修炼,所以不觉得这种称呼有什么问题,只当诸位师兄弟与他友善相处,眼下他需要修炼,听见这个称呼,有些遗憾,大约是恍然自己真的留在原地许久了。他笑着摇摇头,示意对方自己不会说话。

      对方立即反应过来他就是花玉楼传闻中的弟子,只是又明朗一笑,温和道:“失礼,小师兄,我名叫靳望州,字宇舟。小师兄,晨跑后,会需要两人一道练剑,乾队中早已两两组队,我能同你一组吗?”

      照时留这才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记下他的模样,但他也知晓自己什么都不会,怕耽误靳望州功课进度,所以主动停下来,从鹤纸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句话。

      靳望州接过去,一挑眉,却也没有念出声,只是用灵力将鹤纸消融了,薄薄的鹤纸在掌中化为灰烬,片片灰烬又组成一只轻盈的蝶羽,扑打着翅膀朝着照时留飞去,甚至围绕着他周身徐徐飞翔了一圈,才在林间消失。

      靳望州道:“小师兄,我也刚加入云衔山,于修炼一道还有许多不懂。我见你与我年纪相仿,所以才来询问你的意见,若你觉得勉强,那便算了。”

      他离开前,还不忘提一句。

      “小师兄,你的铃铛声很好听,别捂着了。”

      只是一个人这么说,照时留还是不敢放松,又将手腕上的铃铛缠了一圈,确保它不会发出声响,才连忙跟上队伍。

      绕云衔山晨跑,沿途自是仙境奇缘,但最叫照时留犯愁的,还是要路过百丈飞瀑。路过飞瀑那必定需要从长桥上横渡,照时留恐高不说,还有过掉下悬崖的经历,当即白着脸,抓着铁索站在桥头犹豫不决。

      靳望州挤到他身边,目光在铁索桥与照时留脸上转了个来回,当即明白过来,哎哟一声,举起手。

      领队的师兄立即询问他:“怎么了?”

      靳望州拉着照时留,一眨眼:“我恐高!”

      那师兄审视着他:“若你恐高,日后御剑飞行怎么办?”

      “孟清衍大师兄,我不御剑飞行不行吗?”

      孟清衍面无表情:“最多给你一刻钟准备,等所有弟子渡过长桥,我领着你二人过去。下不为例。”

      靳望州闻言笑起来,连夸了几句孟清衍好师兄,才转过头望照时留,低声说。

      “小师兄别怕,金仙大人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明光堂,所以派我来陪着你,”他眨了一下眼,“实话实说,我也挺怕这铁索长桥的,之前从过重山来的时候,差点掉下去。”

      靳望州手指在空中一划,夸张地比划给他看:“那上面风好大,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有孟清衍师兄领着我们,肯定不会出意外。小师兄不必担忧,有我在,必定给你护着好好的!”

      孟清衍咳嗽了一声。

      靳望州便去揽着大师兄孟清衍的肩背,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拍着孟清衍的胸脯说:“错啦!是有清衍师兄在,必定给我两护得好好的!对吧,孟清衍师兄!”

      孟清衍不吃他那套:“该你俩过桥了。”

      他见照时留面色煞白,不由得软和语气,鼓励他:“小师兄,别担忧,我会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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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住山不记年(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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