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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醉得海棠无力(一) ...

  •   厉从空积攒了满腔怒意,当即捏住他的手腕,将人高高提起来。他们在瞬息之间远离雷劫,掠过飞瀑的时候,悬天之水浇了照时留满身,随后他浑身湿漉着被厉从空丟进悬空阁。

      霸道的灵力绞做四根铁索束缚住照时留的四肢,只能听见一阵金铃的声响,厉从空伸手捏住照时留的脸,捂住他口舌,将照时留的脑袋重重按在地上,伏跪在他一侧,阴沉地说。

      “给我冷静一点!”

      照时留还要挣扎。

      厉从空一扯锁链,缠在自己的手臂上,迫使照时留挣脱不开,等对方开始踢踹,厉从空抬膝压跪在照时留的大腿上。

      照时留瞪着他,气得胸膛起伏,半晌没有骂出声音。

      厉从空:“还要闹吗?”

      照时留睫羽震颤,他眨了下眼,面颊上的水液流淌进眼眶,不得不眯起一只眼,偏过头奋力呜咽了一声。

      厉从空也平静许多,松开捂住他口舌的手,没想到照时留开口第一句是:“你们……满意了吗?”

      厉从空不解。

      “一个个……都把我当别人,都把我当什么?你、们!厉从空!”照时留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唇瓣被血液染得鲜红,似是吻过火焰,“你们把我当什么!一个说我曾是他的爱人!一个一句话也不多说就飞升!而你厉从空,透过我去看你那死去的老师!我是谁?厉从空,我问你,我是谁!”

      “我是照时留!照时留!照时留!”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悬空阁中,急促而高亢。

      “厉从空!事不过三!凭什么我要做你们的替身!凭什么我不能做自己!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却把所有关于另外一个人的爱啊、情啊都投注在我身上?我答应了吗?我答应了吗!厉从空!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狂妄自大的混蛋!都给我滚!”

      厉从空垂下头:“骂够了吗?”

      照时留斜睨着他:“不够!”

      “你们以为情爱是什么?过去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后悔了、自责了,想要通过关照另一个人重新弥补当年遗憾?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世上所有的虚情假意都比不过一腔真心,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就凭你们这样戏弄别人,鬼才会喜欢你们,鬼才喜欢你!”

      厉从空盯着他,四周又雷暴吼啸。

      但照时留现在满脑子都是风不晚就这样飞升了,他气得大脑一片空白,精神却十分亢奋,骂起厉从空来就和拨算盘一般连贯不绝。甚至无师自通吐出一些凉薄又气势凶狠的话语,像是一只受伤的奶狗子狺狺狂吠。

      “啊?生气了?我们实力雄厚的门主大人也会因为你看不惯的弟子生气吗?按照你的脾性,是不是又要惩罚我?”照时留弯起眼眸,绯红的眼尾便捎上一股虚张声势的凌厉之感,血痕在嘴角,他整个人看上去张扬而明艳,叫人移不开目光,“那你来啊!厉从空,你今日要么就把我一掌拍死,要么就听我骂你懦夫、蠢货、白痴,你们这群人真是……”

      照时留根本找不出形容词去骂他们三人,只能气极反笑,咬着牙吐息,自认为凶狠地盯着对方。

      “真是叫人讨厌。”

      厉从空松开了他。

      在那一瞬间,他从照时留身上看见了自己老师的影子,叫他周身翻涌的灵力在瞬间如同堤坝溃散。

      照时留自然看见他的目光,又拧起眉,烦躁到极点:“又是这种眼神……”

      厉从空却回复他:“你是照时留。”

      “一直都是你。我从想过你是谁的替身,而是你觉得古怪的那些人,其实都是你自己。他恨我,你也恨我。照时留,我不屑于去记住一个人的憎恨与厌恶,但除了你,也只有你,我做不到得到你的喜爱,那就要你全部的恨意与厌恶。”

      “我要你讨厌我,甚至恨我,怒骂与诅咒,无论哪种,都会叫你无法忘记我。”

      照时留察觉到他目光逐渐危险,脑中警铃大响,警惕地望着他。

      厉从空站起身,将丟落的听泉抛给他,又取出了行藏插回照时留腰间。

      “风不晚今日必定飞升,你生气他丢下你不管,那就修炼,”厉从空负手而立,俯视被捆住四肢的照时留,“你从今以后就在悬空阁修炼,何时修成人仙,何时才能离开悬空阁。”

      照时留睁大眼:“你要关我禁闭?”

      厉从空缓缓道:“只是禁闭?照时留,风不晚与花玉楼既已离开,云衔山无人敢靠近飞瀑,此后没有人知道你在悬空阁中,你若是不好生修炼,我不介意让你修合欢道。”

      合欢道的修炼之法人人皆知,厉从空是在警告他若不修炼就要强迫他双修。

      照时留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捏紧听泉的剑柄,半晌才叫住往外走的厉从空,冷嘲热讽:“厉从空,禁闭是假的,逼我双修才是你想做的事,是不是?”

      厉从空沉默片刻。
      “你既然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照时留便骂不出什么了,拨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戒圈,抬起头,冷笑了一声。

      金铃一晃。

      春日行在悬空阁中堂而皇之开启,笙歌云幕,折水为帘,仙乐不绝如缕,只是一息,照时留便消失在原地。

      厉从空转过身,见到四条锁链垂在地上。而春日行缓缓合上,卷轴上的一簇海棠花蜿蜒斜生,枝头的一点花朵如血怒放。

      照时留回到了过去,但似乎不全是风不晚的过去。

      …
      卯时,大雪。
      一辆马车疾驰入观澜城中,掀起大如席的雪花,城中各处坠着绯红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街巷上并无行人,天地间似乎只有那辆马车穿行。等马车驶入城阙中央,但见城中琳宫合抱,玉栏绕砌,四周却盛开着不合时宜的海棠花。

      观澜城中的海棠花四季常开不败,纯粹随了城主的心意怒放。

      为了讨城主欢心,不光城中种上了观叶海棠,就连外城的海棠木也覆盖百里,就是可惜没有城主那般浩瀚的灵力庇护,逆时也能盛开。

      随着马车接近内庭,停靠在海棠木下的乘车逐渐数量繁多,似乎整座城池中的人马都齐聚于此。而那辆马车在飞雪海棠中没有停歇的意思,穿过人潮,笔直朝着内庭大殿而去。

      观澜城近日在举行观棠夜宴,在百里海棠林下设立宴席,四面垂挂着帷幕隔绝外界声色,宾客只在自己那方宴桌上享用佳肴,每张宴席之间并不往来。

      这听上去似乎是一桩雅致的宴会,可事实上,坐席间观的不是飞雪海棠,饮的不是琼浆玉液。只有用灵力投在席间,才知道肌肤赛雪,颜如春棠,声似吟娥,水若甘泉。

      观棠夜宴,观的是美人,品的也是美人。

      城主对寻常的欢好提不起兴趣,只觉得俗不可耐,于是专门想出观棠夜宴,只为了一赏各色美人。

      所有人都期待着城主掀开帷幕进入自己的宴席,与观澜城主在飞雪海棠下一度春宵。

      但也有人例外。

      霜风乍起,吹开帷幕一角,这方宴席中只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左侧那位趴在案桌上,右侧那位则直坐如松,正阖眸小憩,只是额上凝出一滴汗液,细看他的双眸才发现,这人长眉微蹙,睫羽细细颤动,眼尾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好似捂热的玉石般闪烁着光泽。他双唇紧抿,似乎竭力忍耐着什么。

      这时,对面趴着的少年低吟一声,按着额角,幽幽转醒。

      男人也睁开了眼。

      少年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可再鲜艳的颜色在他那张昳丽的容颜下都黯然失色。他是盈盈白雪红落下的一朵红杏,被一洼雪色衬得光彩照人,香气也融在一片冰冷又朦胧的雪雾中。

      合欢宗弟子?

      观澜城中合欢宗弟子众多,男人并不意外他的相貌,只当眼前的弟子也是为了和城主双修,得其修为元阳才出现在这夜宴中。

      目光划过少年的面孔,他沉声道:“我无意参加夜宴,你可以将我丢出去。”

      少年听闻他说这话,迷茫地睁大了眼,似乎还没反应眼下的情况,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双手抻着案桌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脚上也没穿鞋袜,险先跌回席位上。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又后知后觉自己发出了声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唇瓣与咽喉,随后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面围着避风帷幕。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帷幕能隔绝内外声响,外面的人听不见你的呼喊。”

      少年这才转过头来。

      雪堆在海棠枝头,将树枝压得一弯,咔嚓一声,在夜雪中断折下来,薄雪簌簌而落,堆到少年的发顶与肩头。

      男人眸中有片刻迟疑:“我叫庄宇,你怎么称呼?”

      少年打量着这方天地间的陌生男人,察觉到对方似乎身体不适,斟酌着回答:“照时留。这里是哪?我为什么动不了?这里的其他人呢?”

      庄宇垂下眼眸:“观澜城的观棠夜宴……估计是因为喝了席上酒液的缘故,你我现在应该都四肢乏力,不能移动。至于其他人……”他语气讥讽,“估计正在享用佳肴吧。”

      照时留听得一知半解。

      三界中没有观澜城,这里很有可能这是风不晚那一界的地方。

      他因为太过生气,开启了春日行躲避厉从空,想回到风不晚的过去,但现在却抵达了一个全新的地域,并且还没有见到风不晚。

      照时留觉得烦躁,决定不再问庄宇,但是碍于无法移动身体,只能伸手从戒圈中取出听泉。

      他握着剑柄,去挑帷幕。

      “我的武器都被收走了,你怎么藏在哪里的?怎么没被发现?”

      照时留并不理会他,掀开厚重的帷幕时,四周的灵力荡起水波,像是阵法缺了一道口子,席间的暖意顿时散去。

      刺骨的寒风扑到照时留面颊上,他打了寒颤,翻过身,一点点挪动身体想要从帷幕下探出身去,做不到,只能透过狭小的缝隙观察帷幕外。

      外面比不得夜宴中灯火通明,地上还堆积着白雪,可照时留却听见了微妙的声响,时高时低,似是叹惋,又似是喜悦,以及夹杂在雅致美景中的粗鄙人声,照时留仔细听了几息,发现尽是污言秽语。

      往外爬的动作便顿住了,他举着听泉掀帷幕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虽然面不改色,可掩在缎发下的耳垂却通红。

      这些人,大晚上的,在外面搞什么?

      他没打算听别人墙角,正要抽回剑鞘,却感觉剑器那头却传来重量。

      照时留抬眼,见一只光裸的脚踩在他的剑器上,直接把听泉踩进了雪地里。

      那只脚白如冷玉,脚踝上缠着红绳,照时留气不打一处来,想着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又听见细碎的衣物摩挲声,随后轻薄的衣袍如雪曳地,埋住了听泉,脚的主人踮起脚去捉身前人的唇,于是松开了踩住的听泉。

      照时留顺势抽回了剑,帷幕重新落下,席间恢复了暖意,那些令人烦躁的声音也阻挡在外。

      他转过身,见庄宇怔怔地盯着帷幕放下的地方,似乎正在出神。

      照时留咳嗽一声,唤回他的神志:“我想离开这里,你要一起吗?”

      这个观棠夜宴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尤其想到还有人在帷幕外欢好,照时留现在只觉如坐针毡,但他现在中了药,只能再次和庄宇合作。

      “没用的,我进来前已经探查过,宴席外有分神大能驻守,以你我二人的身手,难以离开。”

      庄宇偏过头:“并且,现在正开宴不久,见芳颜的药性还未彻底发作,等到城主临幸席间美人的时候,才会是药性最烈之时,我们需要在那之前离开这里,不然……”他望了照时留一眼,“这方宴席只有你我二人,估计只能寻对方疏解才能缓解。”

      照时留听闻这话,想原地飞走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他为何要开启春日行!
      还有风不晚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过去!

      越想越生气,照时留板着脸问:“城主何时来?”

      庄宇却自行补充了他的提议:“大约是子时,你是指等城主来的时候?百里宴席,他确实不一定选到我们这一处,只要抗住见芳颜的药性,或许也能从这里逃出去,倒也值得一试……”

      “你说的城主,是何修为?”
      “大乘以上,未至渡劫。”

      这样的修为,若是选了他俩的宴席,肯定难以逃脱,但好在城主只有一个人,总不能可百里宴席的美人他都欣赏过去。

      照时留便平静下来,拍掉身上的雪,坐回原位,见到案桌上的美食也不敢享用,百般无聊,只能询问庄宇观澜城城主到底是何人。

      “你到底是不是合欢宗弟子,竟然毫无常识?此间无尘花市,共有十二位城主,其中属观澜城城主名声在外,此人修的是合欢道,但穷凶恶极、相貌奇丑无比,每到一处地域便寻找美人,与之双修,夺其修为、元阳,实在是十恶不赦!”庄宇愤愤不平,活像自己的老婆被这位城主夺去了。

      照时留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说这位城主是合欢道?那他叫什么?”

      庄宇皱着眉:“花玉楼。”

      照时留骇在原地。

      半晌他才平复过来,抬起自己手腕,看上的戒圈与金铃。

      春日行开启时,他的确拨动了风不晚的戒圈,可金铃也在他手腕上。

      风不晚将自己的神魂分成碎片装在戒圈,能让他回到自己的过去,可他却回到了花玉楼的过去。

      这说明,金铃里也有花玉楼的神魂。

      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缕。

      照时留盯着那枚精致的铃铛,这种感觉有些古怪,像是被花玉楼一直注视着,叫他汗毛倒立。

      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微妙的预感。

      如果观澜城城主真是他认识的那位花玉楼,那今夜子时,城主必定会在百里宴席中选中他们这方宴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醉得海棠无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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