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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住山不记年(四) ...

  •   金仙的怒意非常人能抵御,但今日他面前的人是厉从空,对方只是好整以暇,剑锋抵在花玉楼的肩上。

      花玉楼身上披着金色的长流苏,点缀着天青色的宝石与铃铛,细小的铃铛随着行动摇颤如粼粼水波,厉从空的长剑压在他的金链上,好似被金色的蛛网勾缠住暗色的剑锋。

      花玉楼一手揽着照时留,一手轻松地衔住厉从空的剑身,两根修长的手指往下一压,厉从空的剑竟然被他夹弯。

      厉从空:“花玉楼,你教出来的好弟子。一无是处,连剑都不会拿,你这个做师尊的,难道平日就光顾着领他吃喝玩乐?”

      “我花玉楼的弟子,纵使身无长物也能够在三界横着走。厉从空,你若看不惯,大可来寻我本人,欺负小孩,面上很光彩?”

      花玉楼身上的铃铛一阵颤动,他反过手,探到自己的后颈,撩起颈项上的金环,五指掐着自己的脖颈,随后一拔,从自己的脊背中抽出一把白骨垒成的长剑。骨剑有七十二结,每一结都尖锐似勾,骨剑上流淌着猩红的液体。与此同时,花玉楼的手掌上三枚扳指也变得血红。

      照时留在他怀中抬起头,他察觉到花玉楼体温攀升,抱着的时候仿佛挨着一座滚烫的火山,忍不住扯了扯花玉楼的腰封。

      花玉楼垂下头,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弟子的脊背,如同呵护一头小羊羔那般温柔。

      “别怕。师尊帮你揍他。”

      花玉楼总是这般,无论旁人说什么,都只站在照时留这边。只有别人的错,没有自己弟子的错。话音落下,他已经手持骨剑隔开厉从空的剑。

      厉从空面色一沉:“花玉楼,少发疯。”

      他又见花玉楼笑脸盈盈,眸尾泛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气息浮躁,才知晓他确实发病了,心知这架非打不可,便示意花玉楼将照时留放在浮丘小岛上,没想到花玉楼狂傲地说:“没关系,我单手便可胜你。”

      厉从空冷冷地呵一声,整个人溶在黑暗中,两人一对视,先后纵掠出浮丘小岛,如同两只猎鹰在空中交锋,长剑切出星火,发出刺耳的声音!

      剑意、灵力铺天盖地,如同两道大潮扑向对方,势必要将对方裹挟着,吞没在骇人的浪涌中!

      照时留被花玉楼紧紧抱在怀里,耳边是鬼哭狼啸的风声,时而又有爆炸声、水声、兵器交锋的声音,他感受到如刀绞的剑意,但是那些暗藏杀意的剑意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花玉楼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余留的剑意落到他面颊上时仿佛一股轻柔的风。

      花玉楼尚有闲心:“不是要观剑?小石头,你现在便可一观。”

      照时留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偏过头时,却见月色中的骨剑,寒光灼灼,七十二结骨头滴着鲜红的血,一晃眼,犹如无数血月高悬。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清挥动中的骨剑,又忍不住去寻厉从空手中的那把墨色长剑。

      他也能看清。

      那把凶剑在夜色中招摇无比。

      他隐隐约约理解了厉从空的意思,在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有这般清楚地感受到剑的存在,不管是骨剑的锋芒,还是凶剑的煞气,他第一次感受到剑的生命力,就像两人掌中剑有自己的意识,能在出招时发出咆哮。

      厉从空曾说只有观千剑才知器是什么,他仅仅看到两把剑,就迫不及待去寻其他的剑器一观,照时留抓着花玉楼的衣袍,左右张望,搜寻着更多的剑器。他能看见附近论剑的修士,他们手中的剑,千奇百怪,材质不同,造型不同,剑意也不尽相同。

      花玉楼还在同厉从空交手,两人的剑意也逐渐攀至巅峰,似两道涡旋交错,相互撕扯着对方。可这时,花玉楼却察觉到自己的弟子在怀中不安分的扭动,就像是一个小刺头,安抚下去,又炸起来。

      热意在体内乱窜,如同一头野兽在被束缚在躯干中无处可逃,花玉楼神色微变,主动歇了手,厉从空的剑来势汹汹,竟然一剑刺在了他的肩臂上,金仙的血液顺着手臂往下淌,花玉楼手中的骨剑消失,扶着照时留。

      “小石头,你在找什么?”

      厉从空拧着眉:“花玉楼,怎么不躲?”

      花玉楼:“小石头?”

      照时留已经停下东张西望了,扒着他受伤的地方看。

      “花玉楼,我在问你话!”

      花玉楼似笑非笑:“别吵,我在跟小石头说话呢。”

      照时留捂住他的伤口,花玉楼便故意皱着眉:“小石头,好疼呀,你给师尊吹一吹吧。你大师尊下手可真重,小石头,可别学他。”

      照时留郑重点头,凑过去吹了一下他的伤口,又紧张地望着花玉楼,心里不断追问他:师尊,你很疼吗?该怎么止血?

      看着照时留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花玉楼乐得自在:“还是有些疼,不过小石头吹一吹就好多了。小石头今日来住山不计年做什么?我见你一直东张西望,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吗?”

      照时留回答:大师尊说您给我的剑不适合我,带我来寻适合的剑器。

      花玉楼这才抬眸望了眼厉从空,对方就算被他故意冷落也没有离开,他朝着厉从空点头:“那寻到了吗?"

      照时留摇头。

      “罢了,也急不得。”

      住山不计年既然已经开剑,三人也不必继续待在此处,花玉楼便领着人折返云衔山。厉从空跟着他们身后,冷眼旁观这对师徒。等到了夜航船,花玉楼一脚踹在轩窗上,住山不计年的千里明月便被挡在过重山的殿门外。

      照时留还在神游天外,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云衔山,花玉楼似乎有要事在身,命他自己回花市无尘。等他一离开,厉从空也只是扫了他一眼,紧接着道。

      “照时留,回去同花玉楼说,你答应跟着我学剑,三日后来明光殿。”

      话音落下,厉从空的身影也消失在过重山。

      照时留转身掩上过重山的殿门,眼下他面对一个难题。两位师尊不在身边,可他要返回花玉楼居所,那就必须通过那面百丈飞瀑,横渡铁锁长桥。

      他远远就听见飞瀑的吼声,也不敢靠近长桥,只能蹲在过重山,等着要返回云衔山的弟子领着他过去。

      照时留百般无聊,摘了一枚草编蝈蝈笼,但等了许久,都没有弟子返回云衔山,他又实在不敢独自过桥,便靠着过重山睡着了。

      云衔山的夜中沁凉如水,照时留在沉眠中用双臂环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圈,靠着过重山的殿门睡得不安分。他也不知道梦到什么,面上浮上薄红,群山之巅的松涛被风吹得如海浪涌动,发出如啸的声音。

      过重山紧闭的大门自内向外打开。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那人垂下头,见到了缩在门前的照时留,于是屈下身,摇了摇睡得糊涂的弟子,照时留身体滚烫,他察觉到弟子席天慕地睡着恐怕着了凉。

      他轻声唤照时留:“醒醒。”

      照时留没醒。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登上了百丈飞瀑的铁锁长桥,蹒跚地行走了半个时辰都还没有到岸,耳边是飞瀑浩荡的水声,四周除了云雾,偶尔有一只白鹤乘风而归。

      百丈飞瀑水势湍急,飞响从云端向下落至人间,又好似一道白虹,夺逼仄的崖石而出。

      一阵狂风掀得铁锁桥摇摆不定,云雾退散,眼前是漫长的桥梁,好似永无尽头,照时留回头,身后也是寻不到起点的长桥,而脚下则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照时留脚下一踩空,没能抓住铁索,身子就朝着瀑布下面坠去。飞瀑如银河朝他倾泻而来,轰隆隆的雷鸣声淹没了他腕上的铃声,照时留才发现自己在空中坠落得越来越快,甚至快过沧浪之水。

      这时,他望见上方的飞瀑犹如两道白蛇在空中扭动,逐渐朝着两侧分离开,像是有人在瀑布中央插入了块拦河的巨石,水流不得不朝着两面分流。他感受到清风,随后是嘹亮的鹤鸣,两只白鹤从身侧掠过。

      再一回神,有一个人从瀑布上方追赶而来。

      那人仿佛一道流星,衣带凌风飘举,靛蓝色的衣摆翻涌如潮水。身似鹤,貌如仙。或许是因徘徊在生死之边,照时留能清楚地看见他眉目凝聚的水滴,看见对方的面容一半临水,一半又印着飞鹤羽翅投下的影子,明明是平静的神情,照时留却觉得胸腔中有一股涌动的气息凝固住。

      那一刻,百丈飞瀑停止了洪流,雷鸣般的声音悄然退去,世间唯有群鹤啼鸣,掠过万水千山,他听见白象似的群山之巅松涛阵阵,淡雅的香气灌满了鼻腔。

      这世间,好像只有他与神仙。

      他忍不住伸手,被对方握住,在空中变为十指相扣。对方拉住了他,将他揽入怀中,拥日月那般宽容温柔。照时留双臂环在他脖颈上,抬眸与他对视,隔着水雾,他将那惊鸿的一眼收藏起来,当做漫长仙途的甘霖。

      别害怕。

      对方说。

      照时留攀在对方身上,短暂地忘记了失足跌下高崖的恐惧,只是埋在对方怀中,不肯离开。他想着若这是一场梦,那就梦得更久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花玉楼卖惨:小石头,来给师尊吹一吹伤口。
    厉从空:一个金仙怎么会受伤,也就骗骗小孩。
    被骗的小孩认真给三师尊包扎伤口,随便带着敌意瞪自己大师尊。
    厉从空:......
    花玉楼:有人真受伤了,芜湖!
    厉从空: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风不晚不慌不忙:别急,等我出场,你们都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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