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看云即是仙（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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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时留又朝他挥出七十剑。
厉从空抖开两指间衔住的行藏：“明日开始，晨跑后，你不用去演武场，来寻我，挥剑一百次，每一剑都需要达到最后这一剑的力度。”
照时留虎口发麻，手指不能屈伸，几乎握不住行藏，却还是点头，将行藏抱在怀中。
厉从空又唤弟子取来入门剑招，以及搬来一堆石头，这些石头大小不一，堆在院中垒成一座小山。等弟子奉上典籍之余，厉从空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单手掂量了一下，抛给照时留。
“之前你用石头砸我，比握剑有力。”
照时留没话说，只是觉得厉从空离谱。
“每隔一息用力握一次，然后松开。我现在将入门典籍念给你听，念一句你就在自己心中背一句。”
照时留捧着石头点头，厉从空便同他一句一句念起典籍来。
云衔山有三位剑修大能，但每一位都修了不同剑道，所以门下剑招各有不同，唯独这份云衔山剑招讲的都是通俗易懂的剑招基础。
这些基础剑招从厉从空口中念出来时，给人的感觉类似一位书法大家在给弟子讲述该如何握狼毫笔。
十分大材小用。
照时留在心中默念那些剑招，不得要领，就问厉从空要了纸笔想要记下来，想要慢慢琢磨。
厉从空沉声问：“哪句不懂？”
照时留瞄了他一眼，生怕自己说都不懂后被厉从空责骂，可他眼眸一抬，厉从空似乎已经看出他全都不懂，深呼一口气，差点把典籍捏烂，与照时留对视一瞬，才硬生生克制住，心平气和地命令院外弟子。
“去给他取纸笔，再搬一张案桌过来。”
弟子们匆匆搬来纸笔。
厉从空便在院中念入门典籍，他念得极快，往往念到第三句，照时留还没记完第一句，厉从空走到他案桌边，正好对上照时留焦急的目光。
照时留推给他鹤纸。
慢一点，慢一点。
大师尊，可以念慢一些吗？
厉从空目光如炬，几乎将那张鹤纸烫出个洞来，不得已又慢了一些，等照时留写完一句，才点拨他一两句，又见照时留认真在一侧批注，他掌握了语速，就站在案桌边，缓慢念完入门剑招的上卷。
照时留第一次写剑招，偶尔会有错字，厉从空给他指出来，原本想直接写给他看，但是无一例外都变成“大石如刀剑”的诗句，若捏着照时留的手写，便可在纸上停留一段时间。
厉从空便取了一只狼毫笔，见到照时留写错后，用狼毫笔托着他手腕，轻轻一用力，照时留的手腕便不受控制，听从厉从空的指挥写下正确的字迹。
等将入门剑招上册全部写完，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
弟子们在院中点上灯，照时留手腕酸软，右手执笔，左手还不忘抓握石头，两条胳膊都无力抬起，可他还是成就感十足地望着桌上典籍，揭起纸页轻轻吹干。
这是他第一次写完入门剑招，虽没能完全理解，可还是觉得欣喜若狂，又想起厉从空就在边上，才收敛了笑容，恭敬写了一张鹤纸交给厉从空。
厉从空没有多说。
“将上卷誊抄一遍，早些休息，明日晨跑不许错过。寒潭今日不必去了。”
不去寒潭，就代表厉从空今日不罚他。
照时留还是没忍住，扬起唇角，点点头。
等厉从空离开，他收拾了桌上纸笔，又返回自己屋中将典籍誊抄一遍，最后揉着手腕美滋滋地去沐浴。
夜凉如水，暮色苍茫。
云衔山中传来笛声。照时留拢着衣袍，在院中听了片刻。
云衔山流云游走，最后消逝在夜空。悬水突破峭壁陡崖直下人间，水雾若白烟，徐徐穿入山林各处。深潭中潜藏的游鱼跃出水面，过重山的殿门几度开合。
一只白鹤单脚栖在山崖间，随着笛声乘风而起，如雪的双翼似书卷翻开，白鹤引颈而鸣，空灵而高远的啼鸣回荡在山野之巅，最后淹没在雷霆般的瀑布声中。
看白鹤无声，苍云息影，物外行藏。
夜中薄云散去后，照亮了院中那堆石头，照时留走过去，从石堆中取出一块浑圆的卵石，那块卵石偏薄，拿在掌中如同捧着月亮。
照时留抬头，望见云衔山上的悬月。
估计是临近秋月夜的缘故，那枚月亮快成标准的圆盘形状，照时留举起掌中的石头，将其与月亮重叠，月亮被卵石尽数覆盖，只遗留一圈光晕普渡四方。
看上去像是天狗食月。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接触了剑招，照时留今夜内心难得平静，甚至有了想要挥剑的冲动。
他便取来行藏，在月光下又卖力地挥了三十次剑，直到剑柄脱手，照时留汗流浃背，才品出一点别样的味来。
风不晚说的不错，若是不和厉从空对着干，对方也不会一直揪着他不放。
甚至可以说，厉从空在教授弟子一事上有着超乎常理的耐心，虽然严厉，却十分有效。就算是于剑道一片空白的照时留也知晓，厉从空教剑的方法才是最适合他的。
他是因为见了厉从空开剑才想学剑，也是因为厉从空第一次学会全力挥出行藏。
照时留揣着月型石走回自己房屋。
因为照时留午时与晚膳都没去用膳，门中弟子给他备了一份桂花羹，还有一碟桂花糕。
照时留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等到月上柳梢头厉从空返回居所，他烧了一盏茶，才端着茶与点心去敲自己大师尊的房门。
房门自内向外打开，没见厉从空的人，却先听闻他的声音。
“何事？”
照时留摇了一下手腕上的铃铛。
隔了片刻，厉从空披着鹤氅，手握着政务出现门前，见他端着茶，似有疑惑，只是一指院中案桌，示意照时留放在上面。
“做什么？”
照时留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
他虽然很讨厌厉从空，但眼下，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师尊确实是教授自己剑术的最佳人选，照时留只用一日就感受到了。
厉从空强得名副其实。
他能让自己变强。
照时留索性放下那些不满，恭敬地端着茶盏，单膝跪地，仰首，目光坚定地望着对方。
厉从空的目光落到了那杯茶中。
微微波动的茶水中倒影着月亮，隐隐错错，支离破碎。
厉从空：“这是拜师茶？”
照时留点头。
厉从空没有立即接：“或许你知道，做我弟子需要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我直言，你是接手的弟子中资质最下层的那一批，不论来三界之前，就明光堂中弟子而言，他们都比你强，资质也比你好。”
照时留还是点头。
“我门下曾有许多弟子，他们有的天资聪颖，只需轻轻点拨便可一飞冲天；也有资质平庸，但奋发图强，耗费千年渡劫。照时留，修炼这条道极其难，而你修炼晚、资质差、悟性也……”厉从空难得顿了一下，斟酌着吐出二字，“平庸，若只是在堂中修炼，耗费千年，或许可以成为优秀的剑修。但若你想我喝拜师茶，那就不仅仅是要成为优秀的弟子。”
厉从空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了头顶的月亮，整个人影在黑暗中，只有月光勾勒出身形。
“我要你成为剑道独尊。”
“只有剑仙才配做我厉从空的弟子。”
一剑成仙。
曾经他只是厉从空门下的挂名弟子，有花玉楼在，对方或许会在危难之时顺手救他。但若是没有花玉楼，厉从空或许早已经一剑砍死他。
而现在，他向厉从空递了一杯拜师茶。
若厉从空喝了，那从以后照时留就是厉从空的亲传弟子，对方对他的要求只会更加严厉，几近苛刻。
与此同时，他于修炼一道或许能走得更远。
照时留只是望着他，再次郑重点头。
厉从空便从他手中接过拜师茶，一饮而尽。
云衔山的笛声终于停歇，白鹤掠过了千山万水，栖息在一株高耸的松木巅。
厉从空将空茶盏按在桌上，目光一寒。
“照时留，将今日我教你的挥剑再挥五十次，不挥完，不准休息！”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看云即是仙（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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