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56、钟远

　　梁国十八岁行加冠礼，如今斯炎成年了半年有余，早就从皇宫中搬出来自己建府。

　　不同于肃穆冷清的太子府，二皇子府上奢华又贵气，处处透露着主人尊贵的身份和受到皇室全员宠爱的地位。
　　即便是如洛清锐这样的皇商出身的富家子，也见到了许多让他大开眼界的奇珍异宝。

　　斯炎见他的视线在那些珍奇玩意上留连，当即跃跃欲试，做好了向他介绍，并且趁机赠送的准备。
　　结果洛清锐只是淡淡的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斯炎抿抿唇，有些可惜。
　　——差点忘了，他的洛上将对这些财物不感兴趣。

　　“二殿下，您说的孤本是存放在这里吗？”
　　“不是。”斯炎诚实回答。这里是二皇子府上存放宝贝的展览阁，原本他是想带洛清锐来看一看，然后便能趁机将他喜欢的东西全部送给他，“这里是孤收藏的宝贝，带你来瞧瞧。”

　　像个急于向玩伴展示好东西的小孩子。
　　洛清锐客气夸道：“殿下的收藏都很名贵。”

　　斯炎明白他是在和自己客气。
　　既然没有洛清锐喜欢的，那便算了，“孤本在书房，你随我来吧。”

　　斯炎领着人往书房走，路上在想，狄亚克这次的更新还是有用的。
　　比如这种时候，他就可以“变”出一沓孤本，让洛清锐慢慢挑。

　　二皇子府上的书房奢华到了极致，连书架居然都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
　　洛清锐跟着斯炎行走在书架间，鼻尖能嗅尽纯正的龙涎香的味道——他甚至不曾在太子殿下的书房或身边嗅过这种味道。
　　可见皇家对二皇子的偏爱。

　　斯炎停了脚，洛清锐便也随他驻足，望向他面前的那一格书柜。
　　洛清锐吃了一惊。

　　说实话，他原本对二殿下手上的孤本没有太多的期待。
　　但如今一看，二殿下手上居然有数个前朝古本，翻开来纸页泛黄，字体古旧，种种细节都表明这是珍品。

　　洛清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忍不住翻开看了两页，就这么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

　　“来，张嘴，啊——”洛清锐下意识跟着张嘴。
　　好像有谁把吃的送到了嘴边。

　　“喝口水，来——”冰凉的瓷盏贴上嘴唇时，洛清锐瞬间从书里抽离，重新恢复了对自己处境和周围环境的感知。
　　只见皇家众星捧月的二殿下笑的一脸满足，双手捧着茶盏送到自己嘴边。
　　那双褐金如狼的眸子，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

　　洛清锐没来由慌了一下，整个人猛的往后一仰，想要躲开斯炎。
　　“小心！”斯炎脸色一变，丢开茶盏扑了过来，像那天护着洛清锐摔倒时一样，手掌和手臂分别垫在他的后脑与后腰。

　　“咚”的一声闷响，伴着茶盏落地的碎瓷声同时响起。
　　洛清锐却没感受到任何疼痛。

　　斯炎眉头轻蹙又松开，接着手掌一个用力，洛清锐就被对方按进怀里。
　　温柔的手掌顺着洛清锐的后脑摸到背脊，洛清锐听见他嘀咕：“你这是干嘛？吓死我了，没有磕到吧？”

　　洛清锐一下忘了挣扎，耳朵就贴在斯炎的左胸口。
　　龙涎香充斥在整个鼻腔里，有力的心跳就在耳旁，一下，一下。
　　仿佛带着洛清锐整个人随心跳震动。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磅礴生命力。
　　隔着衣衫相贴的肌肤，仿佛燃起了火。

　　于是等斯炎检查完毕，便发现洛清锐整个左耳和左脸都泛起晚霞一样的潮红。

　　斯炎：？
　　斯炎：“哥，你刚刚磕到左边脸了？”

　　洛清锐尚在触动中，并没发现斯炎那一声短促的“哥”。他双手撑在斯炎胸口把人推开，起身便要往外走。
　　“今日不早了，谢过二殿下盛情。”

　　孤本被他丢在按上，斯炎拿起举过头顶：“书你也不要了吗？”
　　洛清锐只是略一侧身，短暂地纠结了一下。
　　他想要的。
　　可他眼下本能地抗拒再次接近斯炎。

　　就在他准备忍痛拒绝的时候，斯炎拿着书追来，塞进他手里：“喜欢的话为什么不要？”怕洛清锐拒绝，他说：“我这里还有其他孤本可以让小侯爷看，这本你带回去慢慢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再还给我。”
　　怕洛清锐不来，他又补充：“我这里的孤本可不止那一打，等有机会再带你去书房后边库房看看。”
　　——狄亚克还是有点用的。他原本哪里有什么孤本，全靠狄亚克更新的功能“变”出来。

　　斯炎一路把人送到门口，看着洛清锐上了马车才折身回去。

　　-

　　从这一天起，已经成年了的二皇子又成了兄长太子殿下的跟屁虫。

　　宫中的其他庶皇子听闻以后，纷纷将这一新奇现象告诉了自己的母妃。
　　他们自己惹不起备考太子的二皇子，却可以让自己的母妃以长辈身份嘲讽上两句，替自己出气。

　　于是这日宫宴时，几位妃子接连在同皇帝说话时调侃二皇子：“二殿下和太子殿下的感情真好，成年了也日日黏在一起呢，就和小时候一样。”
　　另一个笑道：“许是因为到了可以领差事的时候，二殿下正向太子殿下取经呢。”
　　结合前后语境，那意思是二殿下这么大个人了整天还黏着哥哥，就跟小时候一样什么也不会，正事也办不好。

　　皇帝皇后和斯炎兄弟一家四口没有一人接这样的话题，表情动作使如出一辙的冷漠尊贵，各自优雅的吃着面前的御膳。
　　众妃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吱声了。

　　等她们安分下来，斯炎才面无表情缓缓开口：“父皇母后、皇兄慢用。”
　　兄弟两个的默契在这时可见一斑。
　　太子便也放下筷子：“父和母后，儿臣也饱了。”

　　皇帝的视线自厚重冕帘后投来：“这可不是你们二人的食量。”
　　这两个小子十几岁时饭量一个顶一个的大，成年后稍好，却也不至于吃两口就饱了。

　　太子没吭声。
　　一向持宠而娇、肆意妄为的角色是斯炎，只见他双手抱臂，表情十分不痛快：“太吵了，吃个饭叽叽喳喳的。”
　　众妃脸色顿时如打翻了染坊。

　　皇后抬手用帕子压了压嘴角，“是有些呢。”皇后朝皇帝轻轻福身，“臣妾也觉得有些聒噪。”
　　皇帝便挥手：“你们退下。”虽然对太子严厉，但皇帝也算是一代明君，从来不偏宠妃子，一直将皇后和两个嫡出的皇子放在前面。
　　众妃脸色惨白，即便在心里恨的牙痒痒也只能乖乖离开。

　　把人赶走了，斯炎也还是不高兴。
　　“孩儿黏着兄长怎么了？”
　　皇后被他这孩子气的霸道表现逗笑了，“噗嗤”一声，手指遥遥一点：“行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快吃你的饭吧。”

　　在斯炎身旁，太子第一次向亲弟弟投去一道复杂难言的视线。

　　他心里最是清楚，这几天弟弟黏的其实另有其人。

　　可他不懂，他的谋士，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入了他弟弟的眼？

　　-

　　家宴结束之后，斯炎又赖在东宫不肯走。
　　他不走便罢了，还偏偏要指挥东宫的御厨做这做那，各种精致点心摆满了一桌却不吃。
　　御厨苦不堪言，又不敢抱怨。

　　只是等到东宫主人有什么想吃的时，才发现今日的食材全给斯炎嚯嚯完了。
　　御厨亲自去向点了菜的太子告罪，太子这才发现弟弟干的好事。

　　等太子找到东阁里，被满桌子的点心震惊了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不解地问，“吃完再上便可，何必一次就点这么多？”

　　斯炎每碟拿出一小块自己尝了，好吃的便放到左边，不好吃的放到右边：“只有全部都让他尝了，我才能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一种呀。”
　　太子沉默了。

　　“都退下。”太子命令道。
　　满屋侍从鱼贯而出。

　　“阿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斯炎抬头看着兄长：“知道啊。皇兄，我喜欢洛清锐，我在追求他。他近日怎么还没来东宫？”

　　他的直白再次让太子沉默。
　　比起太子，斯炎有一个绝对的优势，“皇兄，反正你是太子，我未来当一个闲散王爷就行，也不需要有后代。”
　　古华国可不像星际时代，人人都能用基因技术用机器培养下一代。这时的储君，必然逃不开和女人结婚生子的命运。

　　太子心里有烦躁的情绪冒头，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弟弟这样碍眼。
　　可理智上他也清楚，就算弟弟把事情捅到父皇母后眼前，他们也不会阻止他。

　　诸多杂乱思绪翻滚而过，太子最终留下一句“你好好考虑”便拂袖而去。

　　-

　　没多时洛清锐便来到了东宫，但他拒绝了斯炎的邀请，而是先赴书房去找太子商议政事。
　　等洛清锐的时间里，斯炎百无聊赖的在东宫里乱窜。

　　坐在亭子里喂鱼时，一队路过的侍卫吸引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人蓄了整腮的胡须，冠帽下卷曲的金棕色头发，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白皙肤色——不是纪远又是谁？

　　可是纪远怎么会给皇兄当侍卫呢？

　　斯炎叫来东宫主管：“我刚才见了一人有点脸生。皇兄府上可有侍卫叫纪远的？”
　　主管回忆片刻：“二殿下，您是否听错了名字？东宫侍卫里可没有叫这个的。倒是……去岁时，邻国来访的大臣里，似乎有一个叫这名字的。还是当时太子殿下亲自陪着游览京城的。”

　　斯炎丢开手里的鱼食，无数张漆黑的鱼嘴浮出水面，争抢食物。

　　“那你先去查一查，两刻钟以前离开此处的巡逻侍卫里有没有这人。”
　　片刻后主管回来。主管看着兄弟两个长大，知道他们感情甚笃，便也没有去打扰还在议事的太子，直接将结果告知了斯炎：“殿下，小的刚才查过了。今日巡逻队里确实有一人自称是新来的混了进去，但他不叫纪远，当值的侍卫说，他自称钟远。”

　　斯炎的心沉了下去。
　　还有谁能越过戒备森严的太子府和太子本人，把自己悄无声息的藏在其中呢？

　　皇兄暗地里和纪远保持联系，又是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