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2、陛下来了

　　洛清锐目光落在文件上。
　　长长一页，有整个军部将领和政部领袖的签名。

　　为什么？
　　是半人马座的钦尔达战役又被政部拿来攻击他？
　　不，那场战役的损失远不到军部政部联手对付他的地步。况且军部与议会从来水火不容，这次怎么立场统一了？
　　既然出动了上四军，难道是……当年皇室的案件，又有人要重查？

　　洛清锐心中几转，薄唇轻启，声音如珠碎玉般清澈好听：“罪名是什么？”
　　“你无权知道，只管跟我们走就是了！”
　　同伴手按在腰侧的配枪上：“洛清锐，我劝你不要反抗，否则我们有权使用强制……！”

　　话没说完，几人震惊地看见上一秒还在同伴腰侧的枪眨眼就被夺去，而他们完全没能看清洛清锐的动作。
　　“TP03X，研究院的最新成果。看来你们最近待遇不错。”
　　所有上四军的人齐刷刷掏出配枪，如临大敌般对准了他：“洛清锐！我劝你……”

　　“啪嗒”几声想起，洛清锐熟练地把夺来的枪拆开看了两眼又拼了回去，动作之快与熟练，上这几个围观了的上四军都在心里安安吃惊。
　　要知道他们拿到这设备也没有多久，自己都还没焐热摸熟呢。

　　“稍等。”洛清锐随手把枪丢回被自己缴械那人怀里，语气随意，“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便敞着门转身去，留给面面相觑的几人一个修长背影。

　　-

　　洛清锐被押送到了氐丙星。

　　这颗星球的监狱在星盟二十三星域中远近闻名，有着最残酷的审问手段，也关押着整个星盟最残暴罪恶的犯人。
　　曾经亲手送进去无数星盗的洛清锐，如今竟然要和自己亲手送进来的星盗关在一起。

　　“哟兄弟们，看看是谁来了。”为首牢房里关押的星盗一看见洛清锐就站了起来，“大名鼎鼎的星盟之刃来看咱们了。”他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
　　“他妈的他来做什么？放老子出去，看我不杀了他！”从后面的牢房里探出无数个脑袋，跑出无数句谩骂。

　　狱警按响警示铃，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却也只能让星盗们安静一瞬，接着又愈发尖刻嚣张地咒骂起来。

　　洛清锐微微侧头，脚尖转了个方向，看了叫嚣的星盗们一眼。

　　这些星盗对洛清锐的这个眼神无比熟悉。
　　当年洛清锐麾下部队中计，这个本该坐镇母舰的人竟然亲自带人入侵他们舰船，用神鬼莫测的枪法让他们丧失了行动能力，每次动手之前，都会用这种眼神——看死物的眼神看他们。
　　简直是一生阴影。

　　“你你你……”最前一个星盗哆嗦着手指着洛清锐：“这里是监狱！有狱警！你不能随便动粗！”
　　狱警&上四军：……

　　在星盗们警惕的视线里，洛清锐走近了一步。
　　明明和洛清锐之间隔着一层能保障他们性命安全的牢门，星盗们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洛清锐微微侧头：“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有双漂亮的桃花眼，眼黑很大，本该是很让人亲近的模样，但他的嘴唇很薄，不笑或微笑时显露五分薄凉，乌黑的睫羽半压着时，有股蔑视之意。

　　这样的表情，落在手下败将眼中，无异于阎王招手。
　　星盗们“你你你”了半天，谁也没把“以为洛清锐要收拾自己”这么丢人的心思说出来，于是牢里就这么诡异地保持安静。

　　狱警：……
　　从来没见过这帮日天日地的星盗这么怂。

　　一场星盗暴乱被洛清锐一个眼神湮灭与无形，上四军的人回神，朝狱警行军礼：“这个犯人就交给你们了。”

　　星盗们：……？
　　星盗们窃窃私语：“我没听错吧？犯人？谁？洛清锐？？”
　　“星盟脑子坏了？竟然把洛清锐下狱？”

　　狱警把洛清锐领到了刚刚的第一个牢房门口。
　　里头恶贯满盈、穷凶极恶、无恶不作的星盗顿时嚷嚷起来，语气又刚又怂：“凭什么！凭什么把他和我们关一起！我们这儿满了！！”

　　狱警不管他们怎么嚷嚷，只管打开牢门示意洛清锐走进去。
　　洛清锐从善如流。

　　里面的星盗立刻抱在一起：“你别过来啊啊啊！你们搜他身了吗！他没带武器吧！！！”
　　狱警：……

　　门在身后“碰”的一声合上。
　　星盗们满脸生无可恋。

　　洛清锐在这间牢房里住的很安宁。早在战场上就被他收拾妥帖的星盗一点也不敢作妖，甚至主动献上食物和干净的床榻，只希望洛清锐别收拾自己。

　　就这么住了半天，无事发生。
　　于是傍晚狱警又来了一次，给洛清锐又换了间牢房。

　　新牢房里的气氛微妙的多，里面关押的三个犯人个个魁梧如山、肌肉虬结，望向洛清锐的眼神冰冷黏腻，藏着杀意。这三个人不是真正的犯人，而是雇佣兵。
　　显然，有人急到等不及审判，现在就想要他的命。

　　狱警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牢房里的人动了。
　　拳头夹杂着风声挥向面门，背后寒光一闪，有人掏出藏着的匕首刺来。

　　洛清锐侧头一个横扫，挥拳的人扑向牢门，洛清锐顺势按着他的脑袋，狠狠撞向牢门；接着他侧身一拉一拧，抬脚在对方两个膝弯狠狠一踹，废了对方的双手双脚，骨头错位的脆声和痛呼同时响起。
　　眨眼功夫，房里只剩下洛清锐和另一人站着。

　　那人毫不在意地看了眼同伴，挥拳就扑来，洛清锐在对方冲到面前时忽然侧身，看似纤细的指节按在对方后颈，“碰！”的一声巨响，两米高的壮汉被他按住后颈，狠狠砸在地上！
　　洛清锐：“谁派你来的？”

　　壮汉目眩神晕，手悄悄摸向腰侧藏着的匕首，狠狠扎向洛清锐的颈侧！
　　对面看热闹沉默了半天的星盗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然而响起的痛呼是属于壮汉的。

　　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落腕上，竟是生生被人折断了，接着，洛清锐手指插入他发中，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柔软触感。

　　“碰！”“碰！”“碰！”
　　一声又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头碰撞的闷响接连传来。壮汉被洛清锐拎着头发，毫不留情地砸在地面上。

　　“谁派你来的？”洛清锐又问。
　　壮汉咬死牙关，除了痛呼一个字都不说。

　　洛清锐拿过掉在地上的匕首，面无表情在他左右大腿动脉处各扎一下，大汉脑门流着血，头晕眼花手忙脚乱用唯一完好的手捂住一边伤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大腿的动脉汩汩往外放血。
　　而这时，洛清锐的刀尖又抵上他的颈动脉。
　　刀尖深深陷入皮肉，只要再往下一点，就可以刺破皮肉，划伤血管。

　　洛清锐用仅剩的耐心最后问：“是谁？”
　　在雇佣兵保密守则和性命之间，壮汉选择了自己的性命，哆嗦着声音：“我说，我说！是、是路德维希·马维多将军！”

　　意料之中的人。
　　对方比他年长十五岁，在洛清锐进入军部之前，马维多是军部征战最好记录保持者，升到将军后明显懈怠，近五年都拿不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军功。这时，进入军部两年便打破了他所有的记录的洛清锐便成了他的眼中钉。

　　把已经被揍的七荤八素的雇佣兵扔到角落，洛清锐想起了斯炎。
　　出门时还和阿炎约定了晚上见，不知道斯炎这会还没见到自己人，会不会担心？
　　今天这事，会不会牵连到他？

　　光脑打开，洛清锐点出和斯炎的聊天界面。
　　发给斯炎的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已读”，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洛清锐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不对劲。

　　某个头绪一闪而过，洛清锐还来不及捉住，面容陌生的狱警去而复返，手里多了激光枪，黑洞洞枪口瞄洛清锐。
　　“你，起来！母星指令下来了，今晚就行刑，死刑。”

　　这一瞬间，某个猜测十分明晰地被洛清锐捕捉到。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问：“没有陛下手谕，你们敢对我下手？不怕陛下事后问责？”
　　那人一愣，还以为洛清锐已经知道了：“是陛下下命把你关过来，证据确凿，氐丙监狱自然可以处置你！”

　　果然。
　　洛清锐垂头，纤长睫毛盖住了视线，也遮住了起伏的情绪。

　　斯炎恢复记忆了。
　　可如果阿炎恢复记忆了，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就下死刑命令？恐怕这又是马维多干的好事。

　　一个撤步离开对方攻击范围，洛清锐出手速度快若闪电，假冒狱警的这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托敲在后颈，晕厥在监狱走廊正中央。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两边牢里的星盗连忙捂住眼睛，求生欲极强：“我们能作证，是这个人自己忽然晕过去的！”

　　洛清锐用激光枪射开门锁，单手拖着晕过去的假狱警回到第一件牢房里。
　　“碰”的一下，两米高的壮汉被他扔麻袋一样丢在地上。
　　洛清锐：“把这个人处理掉，别忘了监控。”

　　星盗连忙朝他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统领，我们已经从良了！”
　　“……以后让氐丙监狱给你们发几本书，从良不是这么用的。”洛清锐把激光枪也丢进星盗怀里，“再帮我个忙。”

　　早就被收拾服帖的星盗一点别的想法也不敢有，捧着枪像捧着烫手山芋：“您说您说。”
　　“照这儿，开一枪。”洛清锐指着自己左肩。

　　朝夕相处八年，正式在一起一年，斯炎对他如何，洛清锐都看在眼里。
　　他不觉得斯炎会真的对自己放任不管。

　　在洛清锐的施压下，星盗哆哆嗦嗦地开了枪，又贡献出藏着的匕首，供洛清锐自己添点别的伤。
　　失血让洛清锐脸色慢慢苍白，但更白的是对面星盗的脸。

　　吓的。

　　“呜呜呜，您回头可不能恩将仇报啊，这真的是您让我动的手！”

　　被这群大老爷们哭的耳根疼，洛清锐不耐道：“住嘴。”
　　几个星盗连忙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闭上了嘴。

　　洛清锐打开光脑，对着身边牢门和地面的交界拍了张照，给斯炎发过去。
　　【我这里事情还没处理完，今天你就留在学校住吧。】

　　-

　　母星，傍晚，星盟新帝登基，实时直播将画面传递到二十三星域，上千亿民众的面前。

　　“陛下来了！”现场的观景台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群中掀起滔天巨浪。
　　无数道激动的目光望向星台中央。

　　斯炎一身冕服，白底鎏金的披风上绣着星盟二十三星域的星图，雪白手套上戴着星盟博物馆刚刚归还皇室的戒指，褐金色的眸子宛若神秘的宝石。
　　他抬脚，走上星台台阶，披风猎猎作响。

　　闪光灯群星般闪烁不停。
　　年轻的陛下隐姓埋名数十年，以一己之力复辟皇室、伸张正义——仅凭这样的故事，就足够叫人为他兴奋，更别提这位矜贵的陛下还有一张令银河黯然失色的脸。
　　在洛清锐的刻意隐瞒下，无人知道这八年他家中多了个叫斯炎的人，而如今在斯炎的刻意隐瞒下，也无人知道，他“伸张正义”的对象，是他的恋人，以及在他失忆时收留他的人。

　　“陛下——！！！”不知是谁失控喊了第一声。
　　紧接着就有人接上：“陛下，我们爱你！”
　　无数人眼含热泪，大声告白。

　　人类离开母星迈向宇宙的第三百零二年，是如今的皇室不计牺牲，一力解决星盗，为二十三星域子民带来和平安稳的生活，因此皇室声望甚高。
　　八年前皇室覆灭，无数人黯然痛哭。

　　好在如今，他们的陛下又回来了！

　　-

　　登基典礼结束，斯炎乘坐飞行器返回皇宫。
　　沉寂一天，本该被丢掉，却鬼使神差留下的旧光脑传来消息提示。

　　“人捉住了吗？”他随口问儿时玩伴兼如今的贴身近卫。
　　海伯森：“已经押送去氐丙星审问了。”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很快就能为兄长和父皇母后报仇了。
　　斯炎点头，这才打开光脑去看洛清锐的消息，看完心里冷笑一声。
　　这种时候了，洛清锐还在骗自己。

　　铁证面前无可辩驳，等氐丙星那边审理完了，他就将人接过来处置。

　　点开洛清锐发来的图片后，斯炎忽然从座椅里坐直了。

　　图片是漆黑的监狱一角，暗色的地面有些潮湿，似乎有什么粘稠的液体被人抹去，牢门是新型的钢材，擦得锃亮反光，折射出一个模糊的半身染血的人形。
　　斯炎对这个轮廓十分熟悉。朝夕相处八年，作为恋人在一起两年，他的手掌曾无数次勾勒、攥紧过这个轮廓。

　　这一刻斯炎有种领地被冒犯的隐怒。

　　“海伯森，让氐丙星传洛清锐的近况过来。”
　　海伯森立刻照做。

　　片刻后，海伯森收到了新帝陛下要的东西：“陛下，氐丙星那边的监控被破坏了，监控里只有这些。”
　　一段仅有5秒的视频被传了过来。

　　短短的5秒，忠诚地记录下了激光枪射中洛清锐的一瞬，以及泛着寒光的刀刃扎入洛清锐背部的场景。

　　斯炎的瞳孔一缩：“氐丙星是怎么审人的？”
　　海伯森没看视频内容，斟酌着委婉回答：“陛下，氐丙星审人很有一套，所以您才下令把人送过去不是吗？”

　　一股无名火在胸口乱窜，撞在心脏上。
　　斯炎缓缓坐下：“朕说的是，让他们好好审。”
　　海伯森：“属下相信他们不敢不好好审，陛下。”

　　——可是洛清锐受伤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斯炎倏地一惊，随后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片刻后，心绪沉淀，斯炎的心重新冷硬。

　　“把人压回来，朕亲自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