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古月图图

2、Chapter02

　　陆誉环顾四周，打开手机闪光灯，此时，一通电话刚好打来，他看眼备注，接听。

　　“Darling！我正排队坐缆车准备上山，这山叫索拉什么来着？”女音娇憨可人，“索拉非，还是索拉罗？”

　　没等他回复，电话那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忽然又愣又惊。
　　“啊？你说什么？缆车不给坐了？”估计在跟工作人员争论，“山上电路出问题了，上不去？可我刚付的钱诶！”

　　陆誉终于开口：“千娜，帮我问问什么时候能修好。”
　　对面应了声好，“请问什么时候能修好呢？什么？！不确定？那山上的人怎么办？”

　　周围嘈杂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晃着手机闪光灯照明，指挥躁动的人群往山路方向走。陆誉跟随人潮缓慢移动，冲手机听筒说：“我们现在步行下山。可能要一小时，你先回去。”

　　“又赶我走？”女声娇斥：“哼我才不走呢，一个小时而已，我去上山路口那等你嗷。”

　　“没必要。”
　　陆誉个子高，打着电话，视线不忘扫过一众黑压压的头顶，搜寻角落那棵柠檬树。

　　月光透过稠密的云层洒下，勾勒出树木的阴影，摇椅上的纤细身影依旧缩着身子躺着。

　　混乱人群的手机灯光时不时闪过，视线穿过人潮看，一个瘦黑的小个子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弯腰凑近摇椅上的人。

　　陆誉脚步顿住。

　　那黑瘦男人先是伸手快速拿了女人身旁的包，又在她身前停顿，缓缓伸向她的手，动作小心。几乎是一眨眼，他大力拽过女人的手，从她手腕处扯下个物件，瞬间钻进人流。

　　陆誉冷眼，“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他穿过涌动的人群，快步朝同一个方向追去。

　　摇椅在夜风中轻轻晃动，鬓边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江琼眉头紧皱，闭着眼，神态痛苦而无助。
　　拼尽全力后，她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睛。

　　眼前却是熟悉的画面。

　　深夜，雷声轰隆，寂寥的院落深处，雨水急如倾盆，将一切打湿。

　　模糊而阴森的景象前，苍桑老树在狂风暴雨中瑟瑟作响，其上挂着一道黑影，在风中摇曳。江琼不受控制向前迈去，在枝桠挂着的那道黑影前停下。

　　电光划破黑暗的云层，一张扭曲可怕的老人脸出现在她面前。
　　江琼心跳，往后退了一步。

　　暴雨中，老人脖颈处被红布缠紧，布满皱纹的脸上沾着水珠，在电光的映照下，宛若满脸血水般狰狞可怖。

　　又是一道雷声。
　　江琼双眼无神，手颤抖，慢慢抚上那张脸。

　　伸手的这一刻，时间瞬间停滞。周身弥漫着压抑的寂静，只剩枯黄的枝叶在掺杂着雨的风中轻轻摇曳，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下一秒，风雨肆虐，闪电再次亮起，老人突然睁眼，往前扑，拽住她手。

　　“不！”
　　伴着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手腕处一股急促的拽扯，江琼从噩梦中惊醒。

　　眼前，一个陌生的欧籍男人凑得极近，看见她醒，吓了一跳，急匆匆抱着什么东西从跟前窜走。

　　梦醒，余惊的心扑通扑通的在心口跳，江琼还有些懵。

　　周围喧哗不断。
　　她向四周昏暗看去，不似之前的观影氛围，人影随意杂乱地开着闪光灯走动，树上的氛围灯也都漆黑一片。

　　身侧的帆布包不见踪影，手腕处隐约带着痛意。江琼僵硬地停住所有动作，摸上手腕，空荡荡的。

　　她的镯子。
　　江琼倏地扭头看向小偷逃跑的方向。

　　放眼望去，都是分辨不出模样又来回游走的的黑色人影。她迷茫又焦急，拉住过路的一个人影问：“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看吗？停电啦！缆车也坐不了，大家都排队赶着下山啊。”路人指向下山路方向。

　　“好，多谢。”
　　江琼道谢，眉头隆起向四周打量，视线在下山路口停住，犹豫几秒，她小步快跑，穿梭人群挤向岔路口。

　　“挤什么啊？”“别挤啊！”
　　黑暗中斥骂声此起彼伏，江琼一路道歉，在路口停下。手抓住路灯杆，她站定踮脚，眯眼朝前面下山的人群探望，一个一个对比小偷的瘦削身形。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也不见那个抢走她东西的小偷。

　　“大家不要急，排队慢慢下山！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发生这种意外也是我们影院意料不到的！”
　　不远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指挥秩序。

　　江琼心冷，朝工作人员那儿移动。

　　“嗯……不好意思，刚刚停电后，我的包，还有贵重物品都被小偷抢走了，里面有我的手机，钱包还有证件。”江琼描述那小偷模样后，又仔细列出包里的东西。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客人，实在抱歉，停电后监控看不了，而且我现在也很忙。”

　　总不能妨碍一个无辜的影院人员工作，江琼无奈，最后说：“抱歉打扰你了，我留个电话号码，如果有消息，请随时联系我。”

　　工作人员记下号码，递过来一个手电筒，“实在抱歉啊客人，这是我们的失职，您拿这手电筒照明，先下山吧。”

　　面对外人的好意，江琼难得没有推辞，她接过手电筒，苦涩地扯出笑，说了声谢谢。

　　傍山小径，山上只留稀疏的月光、风声和虫鸣。

　　分不清是身体疲惫还是心累，脚步异常沉重，江琼顺着山路的围栏杆徐行。

　　她实在想不到，过了今晚，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那个小偷。如果足够幸运，在所有人下山前，卡普里恰巧来电，而那小偷也刚好够呆，明晃晃地背着她的包、戴着手镯下山，她可以去调出下山路口附近的监控，找到他。
　　可她向来不幸运。

　　山上路灯已经全部灭掉，幸好有手上的手电筒探路。

　　江琼朝低处的卡普里区域斜头看去。远处灯火依旧，不过边界似已与海水相连，乌云密布，看不清界限，分不出海与地的方位。

　　手电筒光从远处的岛屿尽头，慢慢移向身侧的山谷，往下照，又细又淡的光束在山谷的黑暗中，根本照不见底。

　　空荡荡的左手腕在围栏杆上来回摩擦，江琼盯着那照不清楚的光束尽头看。

　　“女士！女士！这是您的包吗！”身后忽然有道女声叫唤。

　　江琼转过头，手电筒往身后照，是刚刚那个工作人员。
　　对方火急火燎地奔到她面前，将手上物件递过来，又重复：“这是您的包吧？”

　　江琼一看，真是她的帆布包，她左右翻看，愣愣点头，“嗯，嗯，没错，是我的。”
　　失而复得的速度未免太快了，江琼当下甚至没回过神，“小偷抓住了？”

　　“这倒没有，是个好心人在路上捡到的，您真是太幸运了！”工作人员看起来比她还兴奋。

　　心脏慢慢落回实处，江琼缓了好几秒才跟着抿嘴笑，她接过包翻找。手机在，钱包在，身份证也在，只是......她的镯子。
　　江琼低头在包内不停摸索。

　　“客人，少了什么东西吗？”工作人员奇怪。
　　“一个白玉镯。”

　　工作人员慌乱解释，“啊？还有个镯子？客人，我没翻过你的包，也不清楚还少了东西。”

　　把帆布包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找到。

　　“嗯，没事，不关你的事，也绝不是那位好心人拿的，我记得清楚，是小偷从我手上拽走的。”虽这么说，但江琼手上动作依旧没停下。

　　“那个镯子很贵重吗？”工作人员问。

　　如果按价钱算，不算贵重。江琼摇头，声音听得有些无力，“嗯……不贵，没事，不贵的。”

　　真没事吗？工作人员怀疑地看着嘴上说没事，却像丢了魂的人。

　　收回目光，工作人员没忘正事，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斟酌着说：“女士，太晚了，天又实在太黑，我送您下山吧。”

　　“我记得山顶影院上有员工宿舍，你们不住那儿吗？”江琼问。

　　工作人员尴尬笑，转着脑子想：“我......我刚好有事，需要下山一趟，我们一起吧。”
　　江琼嗯了声。

　　晚风骤起，竟闻到空气里带着雨前电荷的气息。
　　江琼深呼吸，抬头，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掩住，整片天异常乌蒙黑暗。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耳机和雨伞。

　　“下雨了吗？”工作人员奇怪，伸出手接雨，“没有啊。”

　　迅速戴上耳机，随意点开一首歌，江琼回：“我觉得可能会下。”
　　说完就撑开伞。

　　“……”工作人员不理解但尊重，“也……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江琼抿嘴，抱歉说：“我听歌声音大，等会儿估计听不到你讲话，嗯……有事就拍我肩膀吧。”

　　今晚遇到的东方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工作人员强挤出笑，说：“好的。”

　　刚到半山腰，鼻梁一凉，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身上。

　　真下雨了？工作人员一瞬间呆滞，瞪大眼，转头看向身旁早已撑好伞的人。
　　这……这比天气预报还灵啊！

　　注意到旁边人动作，江琼从包里拿出另一把伞，递过去。
　　工作人员张大嘴，更惊异，“客人你出门都带两把伞的吗？”
　　“嗯。”江琼笑笑，握紧伞把手。

　　远处第勒尼亚海不得宁静，波光粼粼交织着雨水的敲点。

　　走过山脚处的一段下坡路，就是分岔路，周围小巷四通八达，米白色的矮房子窗户被雨水淋湿，湿润痕迹里透着光。

　　“客人，我就送到这，您慢走。”工作人员告别。
　　打的车已经停在路边，江琼嗯了声，说：“祝你好梦。”她说完，匆忙转身上车。

　　身后，工作人员趁江琼不注意，偷拍两三张她上车的背影照，发送给短信里一串陌生的号码。
　　又打字：【那位女士说，包里少了个白玉镯，看起来挺重要的。】

　　不一会儿，对面短信回：【好的，我知道了。】

　　下一秒，手机收到转账成功的消息。呼吸声重了很多，工作人员反复确认账户里的金额，的确没差错。

　　简直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工作人员喘着粗气给家人发消息：“疯了，真是疯了。我今天碰到个冤大头，只要我送个人下山，就给了我半个月的工资！”

　　一旁路灯下，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后排。

　　迟迟不见陆誉下山，林千娜又给微信置顶那人发去消息，“怎么还没下山？”
　　没及时得到回复，她没控制住，打去电话，“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丢了个东西，在找。”电话那头掺杂着雨声。

　　林千娜无奈，拉下车窗，向山上看，“什么东西丢了不能再买？别找了！雨太大了，快下来吧！”
　　她态度刚强硬一句，又软下来，“明天再找，我求你了。”

　　“好，我下去。”他终于说。

　　刚打算上去找人，听到电话那头松口，林千娜的心总算放下。

　　却不曾想，等那人下来，又是一个小时。直到湿透的男人手里握着个物件进了车子，林千娜才知道他只是嘴上答应。
　　陆誉早就摸透她脾性，怕她上山去接。

　　“都湿透了，冷不冷？”林千娜担忧问。
　　车窗缓缓升上，前排的替班助理小胡往后排递来干毛巾，林千娜伸手接过想帮身旁人擦身，却被挪开手。

　　陆誉擦着头发，教育她说：“小胡等着就行，你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淋这么大的雨，会感冒的！”林千娜瘪嘴撒娇，“还有，花时间在你身上哪算浪费呢，Darling～”

　　陆誉沉声：“二十多岁的人了，Dario和darling分不清？”
　　Drio是他的英文名，很明显，这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女孩是有意叫错。

　　“二十多年都是这样喊的，从第一次喊错，就喊到大咯，习惯哪那么容易改得掉呢？是吧，dar——ling。”

　　“改掉。”
　　陆誉倚上座椅靠背，口袋的两瓣东西硌得慌，他伸手拿出。

　　“这是什么啊，镯子？还是副......断了的镯子，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分明是——”女人才会戴的玉镯。
　　质问一句接着一句，后半句话林千娜及时止损，抿口不语。她怕说出口后，会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复。

　　把东西放进车内封闭储物格，陆誉重新倚回靠背，闭上眼，说：“明早开始录制节目，你不需要休息？”
　　意思是他需要休息，让她闭嘴。

　　林千娜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闭嘴，也靠在座椅上。

　　车内像是没了声息，前排司机小胡看两人眼色，踩下油门。
　　引擎轰鸣，低调的黑色轿车沿大道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