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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此时,所有看到现场的人都有同一种想法——波利娜夫人的死状真是怪异又凄惨。

      她的右小腿被短箭击穿,伤口边有不正常的青紫色,显然是中毒导致的。
      但根据她身体的僵化程度和周身泥土上的痕迹看,这位可怜的女士明显是挣扎了一晚才在绝望中断气。

      但最诡异的是她手里紧握着一柄银质的烛台,好似抓着什么救命稻草,直到死也没放下。

      任欧文探长如何恼火,他也不明白已经安全到家的波利娜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墓园,还被带毒的短箭射中。

      而守墓人老约翰更是无辜。
      墓园中的机关是他做的,但这是他的职责之一。

      解剖早已被合法化,但按正常手续取得尸体依然是件难事。
      有需求就有利益,近些年盗尸案频发的源头就在这里。

      为了制止这种风气蔓延,更是为了保证死者们的安宁,晚上在墓园里放置机关几乎成了所有墓园的潜规则。

      老约翰曾经是个猎人,但因为一次与野猪搏斗而伤了腿,这才在镇上安顿下来,成为一个守墓人。
      他擅长布置各种类型的机关,正因如此,即使瘸了条腿他也英勇无畏地击退了很多凶悍的盗尸者。

      “说了多少遍,我的箭头没涂毒!”

      面对欧文探长的质问,老约翰的脸憋得通红,大而厚的巴掌不停拍击着桌面,桌面上摆放的酒瓶都因此发出“啪啪”的脆响:“你当我是什么刽子手吗?!我每天都会保养我那些箭头,你们尽管去查,有一点锈迹我就跟你走!”

      欧文探长:“……但她刚死没多久,死前她总该呼救过,您都没听见吗?”

      老约翰的视线扫过桌上的酒瓶,眼中似是闪过一瞬的心虚,但又很快便梗着脖子坚持道:“没听到就是没听到!你要是怀疑我就把我抓走,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哎哟,谁敢把他带走啊……”
      人群外围,肯特先生悄悄在我耳边道:“这老家伙可是欧文探长的亲叔叔。欧文的父母死得早,人都是他亲手带大的……”

      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毕竟肯特先生的嘴比枝头的麻雀还碎。
      那天我们在阁楼叮叮当当敲了一下午,他就趁机把镇上所有人的八卦都讲了个遍。

      我不但知道老约翰是欧文探长的亲叔叔,还知道当初就是为了收养年幼的侄子,老约翰的未婚妻才跟他取消了婚约,导致他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

      欧文探长清楚自己叔叔的人品,更清楚他跟波利娜夫人完全没有交集。可迫于压力,最后还是把人带回镇上的治安所。
      但有这层人情在,我相信老约翰不会在那里受什么苦。

      “太糟糕了……最近怎么都是这种事……”回去的路上,肯特先生一边摇头一边对我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可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事比之前几十年都多……啊!”

      他说着说着双眼突然一亮,重重了下我的手臂:“你发没发现,最近出事的人都跟莫尔巴勒有关?!”

      我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配合他,这更是鼓舞了肯特先生。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对莫尔巴勒的复仇!你看,最先死的是莫尔巴勒本人。波利娜夫人不用说了,他们曾经是夫妇。那个银行行长大概是她的情人之类的,别人都说那就是她敢跟小莫尔巴勒叫板的靠山……”兴奋的推理声突然卡壳,他有些疑惑地摸起下巴,“就是那个律师……难道因为他接了波利娜夫人的活,所以也被牵连了?”

      “他是洛克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而洛克律师事务所从创立起就一直与布莱卡银行合作。”我贴心地帮肯特先生补上这块信息空白。

      “哦哦,所以他其实是那个银行家派去帮小情人的……”肯特先生想了半天才将这些名字的关系对上号,继而脸上的疑惑更深,“可这样看,难道是有人在报复那个银行家?但这样也说不通啊,本人都死了后为什么还要报复他的情妇和狗腿子……不对,他们一定还有其他联系……啊,对了!亨利·莫尔巴勒!!”

      他激动到脖子泛红,双手不停比画着:“一定是他!他是最终受益者,现在他可以完美继承莫尔巴勒的全部遗产!!”

      “第一次在宴会上的下毒是个幌子……是了是了,谁会在众目睽睽下下毒?那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样等波利娜夫人死后他的嫌疑就洗清了……他肯定还有其他同伙!”肯特先生搓着手,为自己的推理沾沾自喜,“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是嫌疑最大的啊!”

      我笑着看着他兴奋的侧脸,时不时应和点什么。

      肯特先生实在是个可爱的老先生,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点和格温很像。
      有时候我觉得她很成熟,但有时候她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总是装满对整个世界的好奇。

      谁在说谎,谁陷入了热恋,谁前一晚与人一度春宵,谁家里发生变故……靠着那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和灵活的脑瓜,她总是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秘密。

      我曾开玩笑,说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是庞纳城最厉害的探长。
      她却骄傲地扬起下巴,说她才不屑跟那些酒囊饭袋一比高下。

      她要做就要做全世界最厉害的。
      就算不能成为最厉害的探长,她也会在自己的领域登顶。

      格温就是那样的人,她每天都在全力以赴地活着,浑身散发出的活力是那样耀眼。
      我相信,不管她选择做什么,都注定会成为人群中最闪耀的明星。

      我注视着 、期盼着,却只看到一抹转瞬而逝的流星。
      她死得太快了……短短三天,她还不到二十岁,我们甚至还未许下诺言就已生死永隔。

      我不能相信那样的噩耗,直到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才完全接受事实。
      圣母庇佑,我因当时身处外地而逃过一劫……但那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

      我小时虽未得到过来自至亲的爱,但我的父母给了我比普通人更好的教育和生活,这就是公平。
      少年时父母去世,巨额的债务让我抬不起头,却让我遇到了毕生挚爱,这也是公平。

      可有时我也恨透了吾主的那份公平。
      尤其是在我就要还清所有债务、准备踏入新生活时,祂给予我最猛力的一击……

      那时我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愿景和希望在眼前破灭的感觉掏空了我,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留在人间。

      可还好,我最忠诚的朋友佩顿,与我一样逃过死劫的妻弟拉了我一把。
      他把我从酒桌上拉起来,狠狠给了我一拳。

      “听好了,文斯。如果你真的在乎格温就要活着,好好活着!”他揪着我的领子,在我耳边吼道,“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活着才有希望……

      那句话拯救了我。
      我想起格温,她也是这样,从来不畏惧任何事,总是一往直前。

      就是那样的冲劲才让她打破无数世俗的“规则”,不到二十岁就能独自撑起一部歌剧。
      这不仅仅因为她的天赋,更是因为她的勇气和坚持不懈的耐力——这也是我最开始仰慕她的原因。

      我是个胆小而缺乏行动力的人。如果是我站在她的位置上,我不可能无缘无故拦住皇家剧院老板的马车,直接请求对方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做不出那样打破常规的举动。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格温没有死,我绝不会有勇气做出这一切。
      可她死了。如果我不站起来,那她的死,她家人的死,我父母的死,那些无辜者的死……所有真相最终都会在我死亡的那一天彻底消失。

      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我全身都开始不可控制地战栗。

      绝对不能让它变为现实。

      圣母将我从必死的病魔手里救出,祂让我活下来,这是重生。圣母赋予我复仇的使命,也是我的宿命。

      现实与肯特先生的猜测稍有出入。
      亨利·莫尔巴勒的嫌疑虽然没有完全洗清,但保释出狱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的莫尔巴勒宅已经与几天前大不相同。
      接连发生的血案让宅中的仆人们吓破胆,能跑的都跑了。等亨利·莫尔巴勒回到宅邸时,只有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仆站在门口迎接他。

      亨利·莫尔巴勒看上去有些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他拍拍男仆的肩膀,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台阶,径直走入自己的房间。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以至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我就站在窗帘后的阴影里。

      房门响了,是男仆进来点蜡烛。
      幽幽的烛火照亮房间的一角,男仆没有离开,反而将门反锁。而我趁机将厚实的窗帘一把拉上。

      “你干什……克罗尔男爵?”
      亨利·莫尔巴勒完全被我们的举动惊到,视线来回在我和男仆间巡回一圈,最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是怎么进来……啊——唔!”

      没有等他说完,男仆一脚踹上他的膝弯,将其按倒在地。
      而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踏上他的后背,从后勒住他的脖子。

      “救、救命……你、你们究竟……”亨利·莫尔巴勒的身体向后弯曲,双手不停抠着绳子和脖颈的相接处,眼球胀到要脱框而出,“你们要什么……我……我都给……”

      我闻言不禁笑出声,手上稍稍放松,至少让他不会那么快死掉。

      男仆,也是我最忠诚的朋友佩顿举着蜡烛转到他面前。

      “你也许不认识我们,但希望你还记得‘格温多琳·米勒’这个名字。”见亨利·莫尔巴勒还不知所措地等着自己,他弯下腰,再也掩饰不住眼中滔天的恨意,“她曾是皇家歌剧院最有潜力的女高音。十年前,你发现她察觉到你与未来的叔母有奸情,为了灭口,你设法找来了天花病人接触过的布料,将其混到观众送给格温多琳的礼物里……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亨利·莫尔巴勒的眼中慢慢升起恐惧,拼命摇着头:“不……咳……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波利娜知道后,故意在彩排时让格温摔下舞台,摔断了她的腿,让她不得不回家养伤。”

      “是你们,让本来很安全的东城区变成炼狱。不但米勒一家人,整个东城区因为你们死了几千人……”我接住话头,低头直视着那双凸出的眼球,不急不缓地说道,“你知道闯了祸,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居无定所……但你真觉得不会有人记得吗?”

      亨利·莫尔巴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本就突出的眼睛瞪得更大:“你……都是你……”

      是啊,从一开始就是我。

      首先,杰克·莫尔巴勒这个混球必须去死。
      他不死,亨利·莫尔巴勒这个拥有继承权的侄子怎么会自己跳到我面前呢?

      我当然不会放过波利娜,但她给了我一个惊喜,让我看到了当年害我家破人亡的两个罪魁祸首。

      史蒂文·洛克的祖父与我的曾外祖父是忘年交,洛克法律事务所也是在外祖父和曾外祖父的支持下创立的。
      因为这层关系,我的父母从来没怀疑过他。但也是因为他的出卖,才让“拜勒”彻底从布莱卡银行的董事名单中消失。

      他的同谋——布鲁南行长的眼神和记忆力都不错。
      我母亲生前便说过,我与我的外祖父——斯特恩·拜勒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作为布莱卡银行的现任行长,布鲁南不可能没见过前任董事长的照片,对我眼熟也是理所应当。

      命运的巧合让他出现在这里。
      我的仇人在保护着格温的仇人,我没有理由不动手。

      于是,我把顺手从庭院中摘下的夹竹桃叶扔进了自己盘中的沙拉,又趁他不注意时对换了盘子。

      洛克律师就更简单了。我在酒吧争吵时特地亮出母亲的姓氏,他就自己主动送上门了。
      大概是因为心虚,他来的时候特地避开了人走了后门。但这样也好,也省得麻烦漏到外面。

      只可怜酒馆老板给我的那只鸡,希望它能原谅我没能痛快给它一刀。

      保护者和保护者的帮凶死后,波利娜变得十分脆弱且敏感。
      尤其是看到洛克律师的死状,人群中爆发的有关“吸血鬼”的讨论更是让她崩溃。

      想当年,令格温一举成名、并威胁到她首席女高音地位的,正是一部以吸血鬼为题材的歌剧。

      我模仿着格温的字迹和口气写了一张陈述当年事实的纸条,让佩顿借着职务之便放到她的床边。
      她信了,并像当年那场歌剧的主角一样,带着一柄银烛台来到墓园。

      但养尊处优的她并不知道,夜里的墓园是守墓人的猎场。
      而守墓的老约翰已经品尝过我带来的美酒,不可能听到她的呼救声。

      当天仙子的汁液随着箭头刺入她的小腿时,她便注定会在自己的幻觉中惊惧而死。

      也许时间可以治愈一些伤痕,但彻骨的仇恨不会因此消失。

      一张张面孔依次从眼前滑过,我手上的力道也陡然加大。
      没过多久,我的最后一个仇人——亨利·莫尔巴勒终于停止挣扎,无力地倒在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写到结局!后面还有一小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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