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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各有各的不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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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往常一样,大家在操场上站了五分钟队,体育课代表就宣布全体解散了,体育老师甚至都没出来露个脸,学生们愿意看书的自行回教室上自习,喜欢聊天的留在操场上三五成群地聊天。夏林本来是想回教室的,她想背几个单词,再小睡上一会儿,但是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被赵亚男叫住了。
“夏林,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自从高二开学以来,夏林极少和赵亚男单独对话,她虽说对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但也谈不上完全放下。她能够百分百原谅雷潮,但却不能够和赵亚男相处如初,个中原因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你先跟我来嘛。”
赵亚男带她来到了教学楼三楼的楼梯拐角,这是属于高一学年的楼层。
“到底什么事儿?别卖关子了。”
赵亚男点了点头,这女生永远不好好穿校服,她把衣袖处的缝线全部拆开,袖口处变得宽宽大大,走起路来,会随着她步伐地变动蝴蝶一样摇摆,衣链拉下一半,肩膀处自然而然的脱落下来,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毛衣,嘴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浅粉色的唇膏,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细的珠光,她的确长得非常好看。
“夏林,我看到老许也找你去办公室了,”赵亚男管班主任叫老许,这是比较尊重的叫法,有时候她也叫许老娘们,“她是不是让你去当间谍?”
“你怎么知道?哦,我知道了,原来在我之前她就找过你了。”夏林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她冷笑的时候很少,她这张文气清秀的脸仿佛天生就不该有冷笑这种表情,这一笑让赵亚男有点惊讶。
“我没有答应她,”赵亚男抱起肩膀,“你也没答应吧?”
“哦,我还以为你答应了。”
“哼,你瞧不起谁啊。”赵亚男也冷笑了一声,“我可不跟那老娘们搅合到一起去。”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啊?”
“你动脑子想一想啊,你没同意,我没同意,不代表别人不同意,老许早晚会选出一个间谍的,早晚有人会成为告密的牺牲品的。那许繁星坐在后面,整天眼珠子都黏在你后背上了,你还总晚上留下来给他补课,如果有人想告状,不告你们的,还能告谁的?”
“赵亚男,班里是不是有人乱传传我俩的事?”涉及到许繁星,夏林还真有点紧张,那人嘴笨的好像老太太棉裤腰,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什么也分辨不清,夏林可以用好成绩扛过去,他可就不好说了。
“没有,因为你们实在太不般配了,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夏林沉默了下来,赵亚男的话有道理也没道理,她不确定许繁星对她是不是有那个意思,不过只要他不表现的太过分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像赵亚男说的,他们真的太不般配了,已经不般配到大家懒得传绯闻的地步了。
但是她不知道,许繁星本人还真不是这样想的,他并不认为他们不般配,反而认为般配的很。
许繁星的中考成绩就像被大雨浇过的黄泥那样稀烂,想扶上墙去都没可能,他妈妈花了不少钱把她塞进了这个学校,这点就注定了他和班上的每个人都不太一样,再加上他行为举止有点奇怪,女生们把他当闺蜜,他却不能真正融入女生集体,男生们根本就懒得搭理他,所以他在班里总是显得很孤独,刚刚入校的时候,每一天都独来独往,自言自语。孤独的人总是最擅长识别孤独。他一眼就看出了夏林和他一样也带了点格格不入的气质,也跟这个班集体之间有着一道似有若无的界线。
但他没有看清楚一件事,夏林的孤独是一种扬眉吐气的孤独,是鹤立鸡群的孤独。她像一只单腿站立的仙鹤一样安然栖息在一群鸡鸭鹅中间,每一片羽毛都流转着动人的银光。这种孤独是凄美的,又是高傲的,现在一时的寂寞不过是她展翅高飞之前的一个小小的休憩,早晚,她是要流云一样地飘到天边去的。
而许繁星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他孤独就是单纯的因为没有人乐意搭理她。而他还在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是夏林的同类。
放学后,班级里又剩下了她和许繁星两个人,这回,夏林旗帜鲜明地告诉他,不能再帮她补课了,但她也没说出真实原因,只是说,冬季天黑的太早,怕回家路上不安全。
这个理由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现在基本都知道夏林身后有雷潮挺着。全校都找不出比她安全度更高的女生了。
“不好意思,夏林,我耽误你太多时间了。”许繁星低下了头,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只是,我要走路回家,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太笨了,没有救了,怎么教也教不会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上学,我简直笨得不配高考。”
“这……”
他这个样子就让人很有负罪感了,夏林看着他垂头丧气的姿态,简直都要认为自己是他考不上大学的罪魁祸首了,让许繁星难受可不是夏林的本意啊,她搜肠刮肚地想着说点什么来安慰许繁星。
“这样吧,以后只要我没别的事情,周日上午我就去和你一起写作业。”其实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周天想在图书馆占个位置难于上青天,再说让其他同学看见他俩一同出入那还怎么避嫌。大冬天的公园里也待不住人,哪还有地方供他们两个学习啊?
可是许繁星出人意料的眼睛一亮,“可以呀!就这么定了!”
夏林这时才知道,许繁星的妈妈在街角开了一个书报亭,在那里头写作业正好。
好吧,好吧,那就去吧,还能蹭点杂志看,夏林这样安慰自己。
“你可别在班级里说,传出什么事情来,影响不好。”她很郑重的嘱咐着,也不知道许繁星好像听没听进去。
回家的路上,她心情一直说不上很好,但推开院门,看见小房子门前一个大大的雪人,扣着一个旧帽子,龇牙咧嘴的冲着她笑,她一下子就笑出声了。
雷潮在屋里煮着一锅热热的莲藕汤,在北方的冬季买到新鲜莲藕十分不容易,夏林禁不住说他,“你又瞎花钱了?”
“没什么,现在我有钱了。两千块钱给你放枕头底下了,怎么样,夏林,我欠你的钱可马上就还清了哦。”
“你这工作还真不错呢,再接再厉哦。”
“嗯。我觉得也挺好的。”雷潮笑了一下,他还挺喜欢听夏林管这个叫工作的,“从今天开始我先不去了,舒岚,就是那个女画家,要去上海找她的男朋友,过了这个年才会回来。这周六你还有时间吗?咱俩再换个地方转转呗。”
“看看再说吧,我周五晚上尽量快点写作业。”夏林在桌上拿了个梨子咬了一口。“舒岚的男朋友在上海啊,真好,真羡慕。你认识她男朋友吗?”
“当然不认识了,他又不在A城,不过我估计得有四十多岁,有次,我听到她男朋友给她打电话了。那男的叫她亲亲的小岚,可爱的小岚,小鸟岚岚,听那声音可是不年轻了。挺大岁数的两个人守着电话撒娇,挺搞笑的。”
“还听人电话,够坏的。”
“好了,别说别人的事情了,汤煮好了,快来尝尝。”
周五这天,作业特别的多,夏林实在写不完了,只能取消了周末的游玩安排,雷潮只能煮了米饭,炖了一锅排骨豆角,给夏林自己吃一部分,给夏林留一部分,然后他一个人出了门。
冬日正午的阳光是十分有质感的,洒在身上像一根一根雪白的麻线,雷潮在阳光的爱抚下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只要带着夏林出去,他就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要自己出去,就是胡乱溜达一气。
不知不觉,他拐进了夜市街,走到一家小旅馆的门前,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洋哥!”,光听声音他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马大牙,你怎么在这儿呢?”
今天薛洋看到他过去的狐朋狗友之一,马大牙站在寒风里,呲着牙笑,缺失的门牙像一颗小小的黑洞,都有点替他冷的慌。
“这是我开的旅店啊!快进来坐,暖和暖和。”
雷潮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牌匾,上边写着“蓝天宾馆”,马大牙不由分说把他拽了进去,让他坐在前厅的沙发上,然后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大瓶冰可乐。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俩人一人一杯。雷潮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可能是对以往的生活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留恋。
前厅又昏又暗,只有墙边供奉关二爷的神龛里的电子蜡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雷潮总觉得他开这个旅店好像别有用途,至于是什么用途他也猜不出来,反正肯定是一些和国家法律法规相背离的事情。他喝了一口茶,发现前台正上方的挂着世界时钟,有北京时间,纽约时间,巴黎时间,东京时间,温哥华时间……他心里暗暗算了一下时差,发现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你这时间有问题。”
“啥时间!”
“就是你挂的那些钟表,时间都不对。”
“你咋知道不对。”
“我会算啊。”
“靠,你会。”马大牙响亮地笑了出来,“除了北京时间是准的,别的谁有那个闲工夫管啊?我连温哥华在哪里都不知道。”
“温哥华在加拿大!你能不能有点文化,整天迷迷糊糊的,你活的有什么意义?”
“我去,洋哥,你是不是疯了,”马大牙放下装茶水的纸杯,“我没文化,你就有文化了?我活的没意义,你就有意义了?”
“我觉得我活的挺有意义的。”
“你有个屁意义。”马大牙嗤笑一声,“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有三个女朋友呢。”
“你的女朋友都是鸡。给钱还怕不让泡?”雷潮毫不示弱的回击。
“那我也是有钱啊。”马大牙丝毫不以为耻,“有钱就是好,你承认吧。”
“承认承认,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你说的是啥?”马大牙迷惑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只怪物,“我发现你真的有病了,病的不轻,我知道你病在哪里,一定是因为租你房子那个女高中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她教给你的。她这是在你的脑袋里放病毒啊!让你都要不认识你自己了。”
雷潮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这种沉默此时此刻看上去像是一种默认,他的不言不语激发了马大牙侃侃而谈的欲望。
“你以为人家能考大学,你就能考大学了吗?你又不能考大学,你知道那些玩意有什么用?等人家考完就飞上枝头了,你还是守着你的小破屋,所以……”马大牙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雷潮眼睛里释放出凶狠的光芒,就和当年打掉他门牙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杯可乐没喝完,雷潮就离开了,速度快得仿佛在逃跑,马大牙的话像种子一样洒在他心里,很难不产生生根发芽搬的效果,他一路上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那小子的嘴用纳鞋底的大针缝上,省的他今天逼逼叨叨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