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的自我修养》风拂尘

2、很迷糊的重生

　　马面见怪不怪：“人都可能有怨气，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即便是怨气最重、最可怕的厉鬼，也无法干扰到人间，顶多入个凡人梦境，骚扰骚扰便算了，还无法日日入梦。”

　　牛头亦接着道：“这世间厉鬼无数，若地方上的阎罗王个个都要管，那便没个头了。行了，您呀，还是好好想想办法，先消除心魔业障再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祁也只能稀里糊涂地离开阎罗殿，从此便在鬼界混起了日子。

　　一年又一年，像扶个老太婆鬼过鬼市、领迷路的小屁孩鬼回他的老妈鬼那里、有鬼打架劝个鬼架、替被抱团欺负的孤僻鬼打抱不平什么的这种事，不胜枚举，他全都包圆。

　　逐渐的，他竟成了这一片地界的鬼霸，据说连当年收他的阎王，都在私底下称赞过他好几回：云祁此子，不俗。做鬼，还真他娘的是个鬼才。

　　鬼才便这么在鬼界四处游荡，左右不过都是混日子，再次见到阎王时，阎王语重心长地问：“云祁啊，你这怨气几时才能消去？怎么不见少便算了，本王看还多了呢？”

　　云祁笑道：“您每过段时日都叫马面来看我，我不从来都是这幅样子。您都没办法，我还能比您强？”

　　摊上这么个钉子户，阎王都直叹气：“这些年，听闻你在此地混得是风生水起，若不是你性情淡泊，一再拒绝，本王是真想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你便留下算了。”

　　云祁赶紧摆摆手：“可不敢，我还指望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承袭父业的纨绔子弟，一世无忧呢。”

　　“你这命格……”阎王摇摇头，道：“罢了。本王很快便要退了，在退之前，也没别的期望，只希望你能投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

　　云祁耸耸肩。他倒不是故意为难阎王，是确实努力过了，只是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没用，更何况这才几年啊。

　　阎王听他如此消极，无法，又道：“好吧。有样东西，本王想了想，还是给你看看吧。”

　　云祁好奇是什么东西，能让阎王支支吾吾，一瞧，原来是一段记忆，而且是他当年屠杀云奕家满门时的记忆。

　　啊这，真是晦气到家了。云祁心中不大痛快，这几年没见，刚见面就整回忆过去那一套，他可不想再见某副恶心的嘴脸。

　　“本是不想给你看的，怕你看了更加不能释怀，所以才瞒了下来，可最近本王想了想，兴许你就是知道得太少了。”阎王道：“云祁啊，无论如何，本王都望你早日脱离苦海。”

　　苦海？鬼霸的生涯怎么能说是苦海？云祁听阎王的话中别有深意，不过一时想着那段记忆，特也没搭这茬。

　　那日他真真是杀红了眼，竟没注意到云奕的那伙人中，有人使着一种奇特的外门功法，奇特到只看一眼，便能认出来。

　　也就是说，那个小喽啰说的幕后主使，不仅确有其人，还用着这样功法，并且是在那日混入云府助纣为虐的。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实在认不出那是何门何派，又是谁家的功法，十分怪异，从未见过。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阎罗殿的，浑浑噩噩地，怀着千分的不甘和万分的恨意，只记得同鬼市那几个，他平日里便看不顺眼的鬼混混，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再回神，已经躺在一张木床上。

　　他心中有气，加上无法真正彻底地复仇，委实憋屈得很，便想着再去打那几个鬼混混一回，翻了个身，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厉鬼，还需要睡觉？

　　且不说厉鬼，是个鬼都不必睡觉，这三年来，他自然是从未睡过觉，也从未感到过困顿啊。

　　那他方才是怎么醒的？

　　他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感受到屁股下面久违的床板硬度，和床垫的柔软，看着自己白皙却布满伤痕的双手发呆。

　　恍惚间，屋外有人声嘈杂，紧接着是门板被踹开的声音。

　　云祁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梳着精致发髻的少女，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张小脸上满是怒气，抓过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拽下了床。

　　“裴毅！！你竟然还在这里睡？！是不是诚心想叫我试武迟到丢脸？！都怪你都怪你！！”

　　……有三年不曾用腿走路了，云祁一时不慎被拽下了床，跌坐在地上，惊讶地抬头。

　　这姑娘……怎么他还认得啊！！

　　他十六岁时离家，独自上了云州城郊外的一座仙山——玄机山上，此山之上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修仙门派，名叫玄门派。

　　他曾在玄门派祖师爷的石像前，跪了整整三日，把头都磕破了，才得以拜入门下，做了个外门弟子。

　　玄门派祖师爷驾鹤飞升，留世间高徒几位，其中一位号青竹，是个修大道的和善老者，眼见他只身一人苦苦哀求，许是可怜，便收下他为徒。

　　入门的第一日，他的师尊便对他道：“你戾气太重，无法入为师内门，修习为师的功法，便先在外门缓了心神罢。”

　　玄门派修仙，外门弟子除开学些个御剑捏势，还有口诀等等，便与打杂的也无甚区别，贵在先修身，再修心。

　　当年，云祁心中倒也十分认同这份评价，他前来拜师，便是为了日后去杀人，这点他也从未隐瞒过，遂并不争辩，安安分分地在外门修习，期间辛苦，言语说不出一二，第五年，师尊才终于将他收入内门。

　　内门后三年，他的功法因得师尊真传，而突飞猛进，他是个聪明有心性的，又是全门派中最勤奋的，自然进步极快。

　　不过也算是急功近利，险些走火入魔，好一顿折腾，待学成下山，已是他离家的八年之后了。

　　下山后第一件事，便是肆意屠杀，那一日，他根本就没有想活着离开，即便身负重伤，也未有一步退却。

　　他自认不能退，也没资格退。

　　而他之所以认得眼前的这位姑娘，只因她是自己在门派中的师妹，好像名叫赵岚。

　　他在门派的八年中，每日勤修苦练，不问外事，与同门都不甚熟络，不过这姑娘替师尊送了几回药给他，他有些记忆，大致记得是个十分乖巧可人，温柔似水的姑娘。

　　后来他才明白，那不过是在他面前的伪装罢了，估摸着是当年看他得师尊看重，多献殷勤，好让他能教她个一招半式？可惜他从来没那闲工夫。

　　原来人间鬼界走了一大遭，他竟是活回了玄门派中？！

　　孽缘啊。云祁连连叹气，惹赵岚怀疑：“好好的你叹什么气！还不赶快收拾行李！若是试武迟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祁暗自观察赵岚对“他”的态度，乖觉地应声，三句五句，便从赵岚嘴中套出了话。

　　他回来的时间凑巧，前段时日，一剑派联合了各大门派预备试武，请帖早七日前便上了玄机山。

　　这试武大会，即便他从不掺合，也晓得是个三年一度的盛会，届时各大世家和门派都会到场，派出自家弟子前去比试切磋。

　　他当年是觉得太浪费时间，次次推却，留在山上练功，此次不同，却需去了，彼时各大世家门派的功法，才可一目了然。

　　自然，便是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快着点！都因为你贪睡，我已经晚启程苏葵她们半日了！那些个小贱蹄子！定然在背地里笑话我贪睡！”赵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祁恹恹地答应一声，举起鞭子抽打马匹，心道：我靠，它不跑快些，你怪我有什么用？

　　说来也是窝囊，他活着时贼机灵，从未受过这种气，鬼生三年更是威武霸气，现今不知怎的，魂魄竟然寄居在这具身体里。

　　方才在收拾行李时，他听赵岚骂娘，已经对这具身体的主人有了大致地了解。

　　此人名叫裴毅，也是他在玄门派的同门，只是他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师弟，他被赵岚打发去收拾东西后，抽空找了块镜子一瞧，镜子中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倒是不丑，只是也无甚有趣的地方就是了。

　　“都怪你！都让你早些叫我了，你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成了让我叫你了！”疾行往阴城的路上，赵岚继续骂骂咧咧，姑娘家的声音有些刺耳。

　　云祁并不吭声，同赵岚无话可说，却不知道就是因为不搭理的缘故，还是怎的，赵岚突然掀了帘子，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裴毅，你说！你是不是喜欢苏葵，才故意不叫我起床的？！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俩不对劲了……”

　　“啧。”他被赵岚扯得耳朵生疼，不耐烦道：“我喜欢你大爷，行了吧，赶紧给我松开。”

　　赵岚愣了一瞬，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你……你是裴毅？”

　　聒噪得很。云祁也在心中骂骂咧咧。头都大了，若不是要靠这姑娘带路去试武大会，自己怎么会与她同行？不论如何他都决定好了，等到了地方立刻便甩开她。

　　于是他无精打采道：“我不是，难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