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咏叹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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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装置从背包里滚落到地上，上面用字条缠了起来，是里包恩的字。
“蠢纲，这是最後一层保护，按下这个东西的开关你也一样可以回来。慎用！”////
天光迷离，暮云靉靆。房间里的光线从正中间渐渐往墙角倾斜，再慢慢收拢回去，从窗户退出。
Giotto像雕像一样站著，光芒从浅白转换为昏黄，一点点从他身上消失，就像从他身上抽去了什麽东西，只留下晦暗的躯壳。那才是原本的摸样，褪去了光彩夺目的枷锁，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那个自己。
光线逼退到墙根的界限，Giotto机械地走到桌後，瘫坐在椅子里，然後转向面对身後的落地窗。灵魂再次凝固下来。
这个空间仿若被流放到了海底深处，万籁俱寂，空气稀薄，呼吸之间绵延悠长。他在一片混沌中将自己破碎的意识碎片清理出来，把自我重新变得完整。他推倒了心里最阴暗的遗忘之地里一堵废弃的墙，扯掉上面早已满布的枯萎的藤蔓，铲掉潮湿之处的青苔，和丛生的荆棘。
敲门声仿佛从虚空彼端传来。Giotto闭上眼，让那被自己内心反复审视的自我从新活过来。
“进来。”他说道，语气飘渺得像很久没有开过口一样。
Ｇ悄声无息地走到他身旁，只是沈默地把手搭在椅背上。
“那孩子怎麽样了？”Giotto问，声音无比地温和。
Ｇ有些吃惊地转头，发现他的首领也在看著他。Giotto的目光清澈，平和宁静，曾经有过的傲慢、冷漠和暴戾化成风消失不在了。Ｇ愣了好一会儿，他以前觉得，那个孩子一定会让Giotto改变，他们相互吸引又相互影响著，能包容一切的大空一定，不会消失。
“比起你来糟糕多了，但跟你一样的是，他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没有出来。”Ｇ换了个姿势看著Giotto，虽然首领表现的很沈默，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你该感谢我一下，会议完了之後直接发生那样的事，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摆平门外的那群人和後续的事。”
“辛苦你了，Ｇ。”
Giotto看向外面漆黑深夜里未知的远方，Ｇ静静地站在一旁，良久，Giotto开口了：“曾经……我认为无论多少人恨我，爱我的人总是会多的多，但是那并不是真的爱，或许只是敬畏，只是害怕，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一直认为只要那样的关系存在，到底是怎样的感情都无所谓。”
“後来我渐渐发现，有多少人会爱我就有更多的人恨著我，可是这个时候，我已经不会在意这些了。周围的人到底对我抱有怎样的目光，那都不是我关心的，只要……他们能跟随我，为我驱使。”
“我想那些人跟你们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怀著各种心思在我周围，而我一点都不想听到任何人对我说希望我做什麽，怎麽做，我讨厌有人对我有要求。他们想滚，就滚开好了。”
“如果说我建造了一个王国，那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失败的国王？”Giotto苦笑，“为了我的愿望，我亲手创造的彭格列，现在又因为我差点迈向毁灭。”
“首领的意志是家族存在的理由。”Ｇ缓缓地说道，Giotto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他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我的意志……呵，我曾经差点连这个也忘记了，那个孩子唤醒了我。也许我内心深处依然保存著那种叫做意志的东西，以至於我一直在毁灭自己，如果彭格列偏离了我的初衷，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我一直太自负了，那孩子说我忘记了大空的存在时包容一切，他说的对。”Giotto闭上眼。
“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对他有所期待。”
“他感情用事，轻信他人，甚至他有时候会表现的胆怯。可是他的灵魂明明与我那麽相似，他说他被称为最像我的人，我像个傻瓜一样很高兴。”
“他对我很失望吧，我人生最失败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如果未来的某一天彭格列偏离了首领的意志，那就让它毁灭好了，可是那不是现在，为时过早，至少要等到一切终将结束的时候。”
“听到你能这麽说我就放心了。”Ｇ揉了揉僵掉的肩膀，“那你现在想好了，并且有信心挽回自己早就跌倒谷底的形象了吗？”
Giotto微笑：“他是通过某种形式来到这个时代的，那至少他不止有一种回去的方法，而那些方法中肯定有一个是他能自己掌握的。他没有走，那就是我全部的机会。”
“Ｇ，还有一件事。”
“什麽？”
“即使我真的叫你去杀掉他，你也不会这麽做吧。”
“少蠢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不知道在说些什麽的人，他的命令我才不会听呢。”
一直蜷缩著身体，在黑暗之中，背抵著门板，仿佛是坚守阵地的困兽，防止任何人入侵。他惊觉的时候已经浑身发冷，眼泪爬满了脸颊。
我为什麽还要哭呢？纲吉懊恼地想，这麽想著，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他在生自己的气，他无法忍耐不对Giotto大吼，可是又同时害怕自己因此被讨厌。
──我竟然还会这麽想。他也厌恶著依然放不下的自己，同时又把那份心情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无法抑制的悲伤在黑暗中无限延长。
夜幕已深。少年的泪水终於止住了，他站起来，摸索到床边，找出了他收起来的东西。大空戒指在黑暗中燃起火焰，他毫不犹豫地对上了匣子的锁眼。
金色的火焰并没有熄灭，火光把周围都照亮了。
躺在床上的果然是那卷无比眼熟的羊皮卷轴，上面被挑开的蜡封都保持著原样。纲吉把卷轴打开，经过了百年岁月的羊皮纸已经变黄，但是保存的很好，甚至连纸边的破损都很少。
合约的上半部分端正地印著他们所要承担的条件──例如在同盟家族寻求帮助的时候，需要无条件地给予支援；伤害同盟家族的成员被视为自动退出，并会受到同盟的追杀等等。而作为首领的彭格列，则有对整个同盟负责的义务。
下面满满的家族徽章和签名，死炎印依旧在上面跳动。唯独只有属於彭格列的那里，没有任何誓约的表示。
百年之後这上面的家族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但Giotto做了那样的事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是的，他是这之後直接关联的人，他手里有这件最重要的关键物品。他根本无法改变这件事的发生，也不能，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最好不要提前知道那个结局。
纲吉呆立了好久，他混乱地不知道自己的愤怒究竟有何意义，反正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是吗，无论他怎麽挣扎都是徒劳的。而那之前好不容易收起来的伤心和担忧又冒了出来在他脑子不断地絮絮叨叨──这让他忽略了一件事，这百年里Giotto没有遇到任何需要出示这协议书的事情，似乎有点矛盾了。
他慢慢地卷起了羊皮纸，打开另外一个纸条。这是里包恩给他的任务补充──不错，如他所想，他要把这东西在百年之後补完，而且必须是Giotto的亲自补完，否则无效。这样看似天方夜谭的任务竟然真的可以达成，在未来的时代许多当年的约定早已被丢弃在遗忘的坟场，余下的同盟家族藏匿起来不知所踪，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观察等待变化，这份合约可以在危急关头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纲吉深深地呼吸出一口气，烧掉了里包恩的字条。明天，最後一次，我要跟Giotto谈谈。
史无前例地，Giotto打破了平日的习惯，他拖拖拉拉地吃著著早餐，慢腾腾地喝完咖啡後去拿了一个苹果来，还自找麻烦地削皮。过了一会儿又端来几片火腿和培根。这样久违的恍惚感觉就是不安吧，他暗自嘲笑自己。
Ｇ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用小火煮著咖啡，慢条斯理地倒来喝，还拿了昨天的报纸慢条斯理地看，毫无疑问地他是在等著看戏。
就这麽一直拖拖拉拉到快九点，连後来的雨月都已经用餐完毕。
“Giotto今天不用工作吗？”雨月离开的时候适时地提醒道，Giotto才不情不愿地跟出去，做他该干的事。
餐厅里只剩下Ｇ偶尔翻报纸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的脑袋小动物一样从门边探出来。
“他……走了吗？”纲吉轻声问。
Ｇ露出我就知道真是收不了你们的表情：“进来吧，Giotto和雨月都去工作了。”
桌子上还摆著多一份的寿司、烤鱼和酱汤，对於今天又有和式早餐，纲吉还是很高兴的。
“你们两个可以不要那麽幼稚好吗？”这种超低等级的躲人让Ｇ无力吐槽，他照例给纲吉准备了一杯咖啡，这孩子看起来特别没精神。垂眼看见纲吉手里紧捏的彭格列最高级别的保密匣子──果然来了吗？
Ｇ看了看锺，他也差不多该走了。Giotto要他把守护者们全部召集回来，从某种程度来讲，这真是个头等麻烦的任务。
──你等等回去见Giotto吧？Ｇ本来想这麽问来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少年的眼角还留著曾经哭过的信息，而那匣子注定了他一定回去找Giotto。“我先走了”Ｇ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纲吉拽著脖子上的大空戒指，捧著匣子站在首领办公室门前做深呼吸。如果被拒绝，他不能想象自己会有怎麽样的表情，他预计好了各种最坏的场面，预备承受被拒绝的心情，延续昨天的情况的话，这可能性非常地大吧。
即便无法说服Giotto也要试试，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离开。抱著这样的想法，纲吉敲响了门。
“请进。”听不出一点坏心情的沈稳声音传来，纲吉推门而入。
Giotto早就在等他了，他坐在桌子前批阅文件，天知道他面前那一份从他坐下来就一直没有看完过一页。
“来找我……有什麽事呢？”Giotto放下笔，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气氛和以前完全不同，消失了尖锐和冷淡，好像一股和煦的风拂面而过。纲吉惊异於这样的变化，他镇定下来，走到桌子前面打开了匣子。
从百年後带来的同盟协议书摊开在Giotto面前，他低头看著，默不作声。
纲吉握著口袋里的紧急逃离装置，只要使劲按下封在薄塑料片下的按钮，他就能立刻消失在这时代。
“在我的时代，彭格列虽然保持著领导的位置，可也没有像这时一样的巨大势力了。”纲吉慢慢地说，“可是敌人是未知数，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和帮助。我们需要在危机关头让同盟家族们履行职责，要拿回属於彭格列的特权。”
当原来的辉煌倾覆於历史的尘土之中时，这份协议书是召回他们的钥匙。只要能出示这份文件，一切都无可抵赖。
纲吉紧张地看著Giotto的反应。
“这是你来这里的任务？”他说，手指在老旧的羊皮纸上摩擦过，停在昨天被他在另一份同样的文件上消去自己印记的地方。
“……对。”
“如果……”Giotto的声音忽然变得不自信起来，纲吉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如果我在这上面签字的话，你会在完成任务後马上离开吗？”他抬头看著纲吉的眼睛。
──你的眼里有火焰──
曾经Giotto这麽说过他，此刻他在说出这句话的人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样充满期待的眼神，毫无掩饰地看进他的心里。比起月夜里暧昧的遥远凝望，这回更加直接地击毁他的心墙。
我完了。纲吉在心里呻吟。我真是个容易妥协的人。
连挣扎都省略，直接举手投降。
他颤抖著松开握著紧急装置的手，稳住又想落泪的情绪，点头：“我不会的，我一直在这里，直到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Giotto笑了。不是那种带著明显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因为他这个笑让他整个人都仿佛闪闪发光起来，让看你到这个笑容的人都感到温暖和明亮。
纲吉看著他的笑容，那些纠结在心里的难过和痛苦就这样──他自己都不可思议──都被瓦解掉了。这样的笑容才是Ｇ说过的那样的笑容吧。
啊，我能答应是在是太好了。他不由得庆幸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咏叹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