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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乌龙 ...

  •   暗青山是坞县西北处的一座高山,同常有人踏青游乐的凌云山不同,那处山峦耸立,地势险峻,也是这一带最出了名的一座深山凶林,鲜少有人踏足。

      “他去哪儿做甚?”周绥凝视着二人,又看向外头浓黑的夜色,心中不免着急。

      “这……”

      方牧和王知雁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说与不说。

      “罢了。”周绥手一撑案,站起身,“你们不说,我去寻他。”

      “等等……周绥。”王知雁连忙喊住了他,“你先坐嘛,这件事我同你细说。”

      周绥脚步一滞,又旋身回了桌前坐下。

      “就前阵子,我嘴馋来买点心的时候,我见他一直拿着册子记着收支,但是那账簿又不像公家的,我就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他就问我上哪儿有来钱快的地方。”王知雁轻笑了一下,“他当时问我这话,我还以为他掉钱眼儿里去了。不过来钱快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要么险要么恶……”

      王知雁提及此,偷偷觑了眼周绥的神色。

      “我呢,就恰好知晓北边来的一支行商,和我们家有点渊源吧……暗青山上野兽多,有一兽名为‘青狐’,皮毛紧实软厚,做成毛氅抵风御寒之效自是上乘,所以他们便想上山猎得此物。但你也知野兽勇猛,暗青山地势又陡险,没当地人带根本不敢上去……”

      周绥算是明白了这其中意思,一时之间神色有些复杂。

      “你也别太担心……我看李重衡那么大人,他也自有分寸,更何况那笔银子给得还多呢。”王知雁在周绥面前比划了下,“足足有一百两银呢。”

      周绥蹙了蹙眉。

      他不是在乎这银钱给多少,而是在意李重衡的安危。

      虽然李重衡以前也上过这暗青山,但被周绥提了几句之后就再也没往那儿去过,可他心中还是一阵不安。

      更何况这价钱出得就很不合理,若是要领路上山猎物,谁家主人会出一百两银雇人?

      “但都这么晚了还未归……咳咳……”周绥握拳咳嗽几声,思忖一番,就要再次起身,一边拿过披风随意系上一边急匆匆往外走,“不行,我还得去寻他。”

      “东家——”方牧拉住周绥,“不然先去家里看看吧……若是他平安归来后直接回了家,你此时直接去暗青山上岂不是白跑一趟?”

      周绥迟疑地点点头,心底那一份忧思像水泛涟漪般越扩越大。

      “我陪你去,方牧你留下看铺。”

      “好。”

      王知雁怕周绥一人在路上又出什么事,毕竟她今日能带家院中的护卫来便是受了李重衡的拜托,挑了两个看起来灵光的护卫跟着,与周绥一同往坞山村的路上而去。

      只是两人还未走进村中,身后大老远就有人咋咋呼呼地跑来,差点撞上打着纸笼的周绥。

      周绥脚下踉跄了下,好歹稳住了身形,他看向对方,认出了是仁济堂的药童。

      药童捂着脑袋抬头,见是周绥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着急忙慌地扯住他的衣袖。

      “周公子,可算找着您了!”他尽力匀着自己的气,想要吐字清晰些,“快去仁济堂瞧瞧吧!李重衡李大哥他……快不行了!”

      众人皆是一惊,还当回不过神时,周绥已经抬脚跟着那小童跑出了好远。

      王知雁傻了眼,半晌才记起来要急急忙忙跟上。

      周绥迈开步子后只顾着和药童不停地往前跑,冷风吹熄了手中摇曳的笼中火,他将其掷在了地上。

      寒风灌入肺腑之中如烈酒般烧灼,周绥已经很久没这么拼了命地放纵跑过。脑袋一片空白,能想到的一切唯有李重衡那张常对他展笑颜的脸。

      药童那句“他快不行了”像钉子一样密集地扎入他的身躯之上,跑时哪儿哪儿都泛着疼,太阳穴尤甚,他不敢想象以后再也看不见李重衡的生活。

      周绥想紧抿着唇,好像这样就能憋住眼眶中不停打转的眼泪,与它负隅顽抗。但他跑得太累,为了喘息他只能大口地吸气与呼气。

      “咳咳咳……”周绥抹了一把已经被模糊掉视线的眼眸,倏忽感觉喉中涌上一股血腥之气,咽时发着刀片剐肉的疼。

      他凝了凝神,将那股不适强硬地压下去。

      “周先生,你没事吧……”药童见他咳得厉害,担惊受怕地捉住了周绥的手臂。

      不知何时他身上的披风消失不见,单薄的身影微躬着,面色白如纸,眯着眼用袖口捂着唇猛烈地咳嗽。

      “走……”周绥低低地吐出一字,他没法再多说几个字,仁济堂就在前方,全靠着药童拉着他跑过这小段路。

      周绥见到仁济堂灯火通明的一片,里面围了不少人,端水的端水,包扎的包扎,红艳艳的血色向铺天盖地一般染上了周绥眼中的万物世界。

      “……他在哪儿?”周绥颤抖着声儿,去低头问药童。

      药童手一指东边的厢房,唯有那处门口无人,里头的烛火虚晃着,仿若随时会被吹灭。

      周绥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了那扇门,庞卓正和另一位侍童一起帮床榻上的人上着草药裹绷带。脚边盆中淋漓的血水混浊,刺到了他的眼中。

      “重衡……李重衡!”

      周绥走过去,直当地扑跪在榻边。见到李重衡那更加煞白的脸与干裂的唇,他再也顾不上礼节,泪花交纵,哭到心绞。

      庞卓和侍童嚇了好大一跳,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他刚想要伸手顺顺周绥的气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床榻上虚弱的人带着几乎闻不可闻的声儿开了口。

      “公子……你……”

      李重衡想要抬手,压到了自己的痛处,硬生生皱着眉断了自己要说的话,差点没又昏过去。

      周绥红肿着眼,犹疑地停下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哭声,茫然的神色浮现:“你、你没事?”

      庞卓被周绥方才一副差点要在这儿哭死人的气势吓到,他正好扎完李重衡腿上的伤口,收回了手,转头看向带人来的小药童,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我……我说他快不行了啊……”药童缩了缩脚,“您不是说他痛得快不行了,叫周公子来吗?”

      此不行非彼不行。

      庞卓、哭花脸大喘气的周绥以及在榻上躺着被谣传的快不行的李重衡:“……”

      庞卓头疼地低下了头,随后把药童撵了出去,嘱咐他出去帮其他人配药包扎伤口。

      吱呀的关门声响起,李重衡这才轻笑出声,搞了半天才明白周绥哭成这样是以为他要死了。

      “别笑。”周绥闹了乌龙,立马又板起一张脸来,但哭过的眼睛湿润润的,闪着熠熠的光,瞧着别扭又可爱。

      庞卓一挑眉,知道自己不该多留,放了一罐药膏在榻边,教周绥帮李重衡涂一涂擦伤的地方,又代适才那咋咋呼呼、传话缺根筋的药童道了声歉。周绥又怎敢受长辈的致歉,嘴里只说着“无事”,送他出了门。

      回到榻边,周绥想拉板凳坐下时,这才感觉到一阵脱力。

      “公子……脸色好差。”李重衡即使浑身都疼,却还是用那只无伤的手臂去够周绥的手,贴他的掌心,“好冰,外衣怎么也没穿?”

      “还不都是你。”周绥想起刚才路上跑来自己一阵的胡思乱想就觉得委屈,看到毫无生机的李重衡,心中一阵后怕,他低头看着李重衡身上被绷带缠绕的伤,更加来气,“为什么去暗青山,还弄了一身伤回来?”

      “我……”李重衡一见周绥脸色都变了,想要趴起来好好解释,又被肩膀上的伤牵带着一痛,疼得龇牙咧嘴。

      “好好躺着。”周绥严厉命令道。

      李重衡便一动不动,但手仍是不撒开周绥。

      周绥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但他还有要问的没问完,李重衡也重伤在身。

      他摒心静气了一番,盯着李重衡那黝黑的双眸,认真问道:“最近铺里是入不敷出吗?”

      李重衡感到疑惑:“没有啊……”

      “那为什么就一百两,你背着我去冒这个险,还弄了一身伤回来。”

      周绥说得平静,但李重衡了解他,周绥此刻已经是在怒气即将爆发的边缘了。

      “公子……你别生气……”

      “我如何能不生气?!”周绥气得想在李重衡身上打上那么几下,但他却浑身是伤,“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铺子有事,你大可和我商量着来,赔本损亏,这些都不重要,我不在乎。”

      “我……”

      “重要的是你,我在乎的是你,你知不知道?”

      周绥说着,感到一阵酸涩,撇过头又红了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重衡望着周绥,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念着,“公子……求你别哭。”

      李重衡没见过周绥这么失控过,他好想抱住周绥,但是一只手被山上的野兽划到撕裂,他甚至抬都抬不起来,更不用说做到拥周绥入怀。

      李重衡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全天下最蠢又自以为是的事,又让周绥这样替他担心。

      “我没有钱,以前也穷惯了……但是公子不一样。”李重衡无法抱周绥,便只能在握住周绥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他脑海里想起那日薛泓同他说的话,“我应该要更拼尽全力给公子更好的生活……”

      周绥却打断他,冷声道:“你的拼尽全力如果是拼自己的命去拿废命的银两,我宁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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