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塌房事件》一意慵

1、Spring，赌约

　　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游艇以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在公海上飞驰。
　　海浪在拍上艇身的一刹那吐出一连串乳白色的小气泡，又在略带咸味的海风中无比轻盈地炸开。
　　黑色头发的少年疯狂旋转着方向盘，但是好像让游艇向前驰骋的并不是冰冷的马达，而是激烈涌动的海水，是他因为酒精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只挂了一只的耳麦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很多观众翘首以盼的巅峰对决终于来了，明晚20:30，Star Cup 第三轮对决正式开始，曾经被誉为联盟三连星的乌合、风起再次相遇赛场，这一次，他们将带领不同的队员争夺进入半决赛的门票，到底谁才……”
　　未尽的话头被一只冰凉的手掐断，耳麦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它的主人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习惯性地啧了一声。
　　游艇本是靠着他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才勉强维系着平稳的路线，但他却突然很想在游艇的最上方展开双臂，像要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般。
　　他的确这样做了，冷冽的海风犹如刀片，肆意又疯狂地刮蹭着他的脸颊，这样的风和浪，很容易让人想到某部悲剧色彩浓烈的电影。
　　很快，身后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但跟电影情节大相径庭，那只搞丢他耳麦的手以一种情/色的手法抚摸上他的前颈，另一只手则摁在飞快转动的转盘上，企图地让它回归正轨。
　　“少发酒疯。”少年的声音凉丝丝的，这是一种长期居于上位者，骤然被人以一种威胁的姿势扼住喉咙时，不自觉带上的冰冷语气。
　　“到底是谁发疯？”
　　身后的人大概也觉得救不回这艘像是坏了某个零件的游艇，索性在他身上寻找了一个平衡点，用被海风吹得刺骨的手掀起一层手感极好的衣料，寻求暖源似的不断移动。
　　少年微红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在骂什么脏话，听得那人微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好凶。”
　　话音刚落，游艇一个猛烈的颠簸，原本不轻不重掐在脖子上的手因此而偏离了，对方孟浪得毫无章法的动作让他眼前一片花白，像接触不良的计算机屏幕。
　　不知隔了多久，原本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隐隐出现一道亮光。身后的人极为高挑，好在游艇没有挡风板，能够让他站直身子。
　　他掰正少年软绵绵偏向一旁的脑袋，逼迫他看向自己，语气柔软而恶劣地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舒服一些呢，队长。”
　　语气和他暴戾的动作截然相反，甜甜腻腻的。
　　令人目眩的光影逐渐从眼前消散，留下一片深沉的蓝，以及前方港口越逼越近的光。少年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撩起眼皮朝身后看了一眼，答非所问地道:“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鬼。”
　　得到这么个不留情面的评价，对方丝毫不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几声，他一只手捋开挡在眼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漂亮得让人心神一荡的脸。
　　港口暖黄色的光晕染在两人的身上，他低下头蹭了蹭那张被海水浸得湿润的脸颊，又轻又热地说:“队长喜欢就好。”
　　***
　　两个月前。
　　砰!
　　被蓝光包裹的漆黑子弹破开溽热的空气，裹挟着风，从战损的流沙身后射出，瞬间将阴暗的丛林照亮。
　　仅剩三秒就能获胜的敌方选手仿佛卡机了一样定格在原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阵白光从他的身体里爆开，会场内的电子屏幕啪的甩出两个狂野的骚红色英文字母——RG!
　　原本吵得热火朝天的弹幕凝滞了一瞬，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文字宛如热浪般滚滚涌来。
　　【牛逼!在队友身后藏狙，玩的就是刺激!】
　　【绚烂也没想到吧，刚刚那一下给他脸都整僵了，万一打中替罪羊了怎么办？】
　　【艺高人胆大，RG挺能藏啊，总决赛才露王牌，还好不觉小哥哥在RG不在Ego，就敢拿队长当诱饵这事儿，够他被流量粉撕百十来回了，提前恭喜RG终结Ego二连冠!】
　　【RG十年老粉拒绝半场开香槟，不过还是恭喜我们新来的大帅哥这枪直接打出了身价，话说回来，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VC接神仙狙击手，跪求帅哥转会期看看小破队，觉门——】
　　【别想了，如果RG拿了冠军必不可能放人的，这么带劲儿的狙击手搁哪儿都吃香。】
　　【我的评价是起子哥别带了，两边新人手法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拿什么跟人家打solo？】
　　眼看着弹幕风气又要往线上干仗那个方向发展，导播迅速将屏幕画面从赛场切换到录播厅，录播厅在会场二楼，被一个单向镜隔离了起来。
　　“欢迎大家回到Showdown春季赛总决赛现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站上解说台我就是九亿少女的梦，大家好我是解说双双，现在在我身边的是KOG.乌合，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站在解说旁边的寸头男人对近在咫尺的摄像头抽抽嘴角，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嗨。”
　　双双丝毫没有被临时搭档的冷场影响到，他继续道:“Ego和RG两支战队经过三对三、五对五的角逐，现比分一比一平，正式进入一决胜负环节，哪一方率先获得两分，谁就可以捧起我们春季赛的金杯。”
　　双双一边说着，导播一边把画面转向后场，分屏显示着两只战队的休息室:“双方教练和队员正在休息室激烈讨论出场名单，说到这里我想问问乌合，作为原Ego成员，你认为Ego会派出哪三位队员进行一决胜负的比拼呢？”
　　这话问得相当有引流的嫌疑，身为曾经联盟三连星成员之一的乌合，跟目前正在场上的Ego队长风起，这两个人的名字摆在一起就是一段传奇。
　　果然，弹幕数量瞬间暴增，然而对于这一切，乌合毫不知情，他顺着双双的话茬，老老实实地往下说:“风起一定会出场。”
　　原因并无其他，整个联盟里笼罩着一个solo不败的神话。
　　传说从来没在solo的时候输过，传说用任何职业都能轻松获胜，传说曾经发生过因为进行车轮战打击到青训队的信心，从而被俱乐部禁止内战的事。
　　最后一条的真实性有待考察，Ego一向把选手的赛训信息保护得很好，更何况是作为绝对核心的风起，不过就比赛数据来看，前两条都是真的。
　　【是啊，毕竟是能用solo把昔日队友逼退役的人，能不派他吗？】
　　弹幕里飘过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直播平台瞬间炸开了锅，双双瞥了一眼技术人员奋力抢救中的直播窗口，吐吐舌头，接着道:“是的，相信大家都十分期待风起在本次solo环节中的表现，乌合推测他这次的对手会是谁呢？”
　　“不知道，RG的教练有些……”乌合斟酌了一下用词，手不自觉地摸摸自己手感颇佳的寸头，“有些疯狂，比如他选择在总决赛上一个新人，这件事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作为一名职业解说，双双几乎把所有选手的资料都记在了脑子里，但他还是象征性地翻了翻选手个人信息，认同地点头道:“是的，不觉选手是在今年的春季赛才加入到RG的团队之中的，距今不过两个月，本次总决赛是他第一次正式登上赛场，虽然在赛前备受争议，但他的表现可谓是相当亮眼，刚刚那一枪足矣记入联盟十大名场面了，新人选手能在总决赛上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堪称奇迹啊，我们总说出道即巅峰，又一个天才选手诞生了。”
　　话音刚落，双双迅速扫了乌合一眼，只见乌合垂下摸头的手，面色如常地说:“联盟从来不缺天才。”
　　双双咧嘴笑了笑，掐着时间快速念了一段口播。乌合不是会自己找话题的人，他百无聊赖地把视线投向电子屏幕，选手半场休息的时间有十五分钟，大屏幕上不断重现着RG的新人狙击手上一局那精彩绝伦的一枪，引得观众席一阵惊呼。
　　热带地图处处都是阴郁的深绿色，Ego的飞贼和替罪羊分别行动，替罪羊藏在密林深处，真正保存着晶石的飞贼却活跃在地图上，这是极其容易混淆敌人的战术。
　　游戏规则之一，如击杀敌方替罪羊，则击杀者自身死亡，无法复活，且装备、技能归敌方替罪羊所有。
　　Ego靠着这一招引诱敌人对替罪羊开枪，吃过不少甜头，经验丰富的老将绝不敢轻易击杀身份不明的人。
　　但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会。
　　乌合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屏幕上给出特写的狙击手。年轻俊美的狙击手将身子掩在树干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无波无澜，通体乌黑的枪口越过前方的队友，对准大肆靠近的飞贼。
　　后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风声，他似有所感，哪怕是犹豫一秒钟，他远在地图另一边的队友就会被一把锐利的匕首刺穿胸膛，爆出晶石。
　　时间往往是赛场上最宝贵的东西，狙击手的食指轻轻一勾。
　　砰!
　　赛场上空炸开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夜空刹那间变得五彩斑斓。
　　乌合下意识地朝录播厅外看去，现场的观众激动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张大嘴巴不知道在呐喊着什么。
　　电子屏幕切入现场实况，无人机的镜头悬浮在赛场通道外，隐约可以看见有两队选手正在向赛场走来。
　　双双对新进直播间的观众快速介绍了一下赛事战况，紧接着激情澎湃地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双方选手休整完毕，即将步入showdown的最终赛道，到底谁才会是我们今天最后的赢家呢？现场的观众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灯牌，我们可以看到导播老师的镜头给到了第一组solo对决的选手，他们是——”
　　咚咚咚，咚咚咚。
　　现场战鼓打得飞起，盖过无数欢呼声和尖叫声，甚至呈现出四面环绕的音效，震得正在通过赛道的选手们和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心跳如雷。
　　但有一个人例外。
　　不管他走到哪里，前方的无人机摄像头都如影随形。
　　这台摄像机不负责现场直播，只是为了给联盟后期宣发增加素材，因此离他的脸特别近。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不介意对着镜头来个完美微笑，收获一票颜粉，但他此时此刻心情并不怎么好，索性无视掉摄像机，准备加快速度走出通道。
　　“听说你solo的胜率是百分之百？”赛道后方传来一道低沉得相当好听的声音，带着某种离近了会令人耳膜发麻的磁性。
　　尤湛的脚步没有停下来，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他轻飘飘地说:“是啊，你要求饶吗？”
　　身后的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恶劣。
　　赛场的光束不断闪烁，映衬在尤湛漆黑的西装上，白色衬衣像是散发出光泽的绸缎，映得他的肤色尤为雪白。他正要走出赛道口，身后的人又说话了:“Ego的队长原来是个这么自大的家伙，受教了。”
　　尤湛的眉梢轻轻一动，他缓慢地停下脚步，效仿着对方的语气，说:“RG的天才狙击手，原来是个只会耍嘴上功夫的小鬼啊。”
　　他把天才两个字咬得略重，听上去像在说蠢货而非天才。
　　敌方狙击手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一点不符合他昳丽容貌的天真感。
　　“来打个赌吧。”他将双唇一碰，尾音捎带着点儿柔软的小钩子。
　　这样的语调说话时总像在调情，但显然他所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语气乖巧地接着道:“输掉的人跪下来当对方的狗怎么样？会汪汪叫的那种。”
　　会场近海，又是露天的，空气中似乎掺杂着海盐的味道。
　　尤湛站在赛道口，不知道是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隔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要仔细看一眼这个敢当面挑衅自己的人。
　　现场的激光疯狂摆动着，无人机在身旁嗡嗡作响，随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登场两个字，所有光线汇聚成一道白光，瞬间打向两个人所在的地方，刺得RG的狙击手微眯起眼。
　　而他两步开外的人，已经在一片尖叫声中走了出去。
　　尤湛微卷的黑发被随意扎在一起，风一吹，他所经过的地方好像都带着一丝一缕微苦的玫瑰香。
　　“幼稚又傲慢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