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不知异梦 ...
-
魂游天外，本该入梦莲海。
但戚青谙只见到一瞬芙蕖绵延，只眨眼就消失不见，扑入肺腑的淡雅荷香也如幻梦般弥散。
随即有迷雾茫茫遮盖了视线，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它被泛着浅灰的浓雾遮挡全身，隐隐透出深灰中带着近红褐色的轮廓。
戚青谙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站在原地观察：对方个头并不高挑，身量体型倒是与她差不多，能从披散的长发判断出是名女性。
“你该回去了…”
声音隔着不知多远距离传来，朦胧如叹，仿佛那重浓雾之后是无法跨越的万水千山，但确实是位妙龄的少女。
向来沉静的眸眼有些冷，凝视着白雾里投出的影，戚青谙眉尖轻压，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并不理会对方。
她该去到的是天宫莲海，不该来到这个除了雾还是雾的空间。不知对方究竟何人，又是如何将她从莲海带走的，总之最好的行动，就是不要轻举妄动。
并且，戚青谙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怨气，纵然清浅无比，但也确实存在，那是亡魂才会有的气息。
大概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要被烧了。
她想，毫无回应地站着。而雾里的少女似乎是向她靠近了一步，代表身体轮廓的灰翳凝实了些，却更加凸显出身上大面积的红褐深色，显眼得吓人。
少女没有攻击意向，只是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口吻仿佛遗憾：“你该回去了…”
见她一靠近，戚青谙便又向后退开，始终固执要与她保持距离，将一切视若无睹，不回应亦不反问。
笑音短暂地飘散，像只从喉管里涌出的一截气，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幻听。灰翳随着声音微微颤抖一下，像一匹飘曳的布。
本以为她将有什么动作，戚青谙双眸焦点从未过离开少女，但对方只是轻笑：
“走吧，你会……的。”
“都在……中，希望你知道……别……”
女声时断时续，像一台老旧的失真音响，话音只是漫无目的地飘游，能不能进耳都得看缘分。
摇曳的红渐渐占据视线，灰翳寸寸褪去色彩，像是岁月剥蚀的壁画般脱落殆尽，彻底消失在红蕖万里中。
“该回去了。”
花瓣的赤红半透明地筛透光晕，遮挡天顶浓光的清凉被拨开，年轻的声音响起。
祂无悲无喜地将她呼唤，信手裁了阵温和的风送她飘起，进入无垠的星海，轻松得像是随手在河水里推出一叶小舟。
似乎早就清楚这缕魂魄并未沉眠，祂融金的眼眸低垂俯视，连带着雾中人的出现一同不感到意外。
云光缩聚成团，将太阳的光芒吸卷进厚实云层里旋搅，转出深不见底的漩涡，通往不知何处的神秘里。
她离那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戚青谙惊愕地睁大眼，下意识在失重感里伸出了手——
“无妨，”平静的声音响起，仿佛无处不在一般，让她根本无法确定位置，“去吧。”
“三太子！”
浓明色彩瞬息被洗为苍白，医用酒精的气味被太阳暖香驱散，涌入鼻腔里，唤醒沉眠前昏重的记忆。
窗门被猛地撞开，与兀然破喉的惊呼声重叠在一起，荡开一阵余音。
视野模糊须臾便定格为清晰，将被子表面素净的花样映入眼底，她没有眨眼，视线录入还在挂着点滴的手背。
坐在隔道的椅子上，咬着披萨的野蔷薇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颤巍巍地转过头，万语千言凝结成颤抖的五官。
真希坐在靠墙的位置，脸上也是一派震撼，眼镜都下滑至鼻尖：“……那两个笨蛋动静已经大到可以把你从天上震下来了吗？”
“她明明是自己醒的吧。”捧着粥碗的伏黑惠面无表情地说。
按礼仪来讲，她多少应该回应一句，但戚青谙现在没空回应这些。思绪沉浸在回忆里竭力转动大脑，全力铭记并解析她特殊至极的魂游经历。
满是雾气的空间，不知身份但竟然被默许存在的亡魂少女，还有那些不明所以的话，那些前所未有的场景，都是历来记载中没出现过的。
——她需要回一趟华秋，必须。
“喀嚓”一声响，米白的方形在眼前一闪而过，吸引她回过神来。病床上的桌板已经被真希展开，野蔷薇隔着碗试了试粥的温度，庆幸地松一口气：
“趁热赶紧吃，你昏迷好久了，觉得凉我再拿去热热，你吃点别的垫垫。”
戚青谙低头，看向摆在桌板上的粥碗，瓷碗里盛着分量正好的浓香，银耳莲子煮得软烂，散发着一股并不腻人的甜香，明显不是食堂的手艺。
“谢谢，这……”
“是宴温带来的哦。”
门外钻进来一颗戴着眼罩脑袋，操着平日不着调的口吻插嘴，双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一睡就是好几天，小青谙在莲花池里游泳玩够了吗？”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你个无良教师！！”性情火辣的女同期登时怒视咆哮，几乎化身喷火朝天椒。
然而与不满的同期不一样，戚青谙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她原本拿起勺子的手微顿，视线调转，眉尖稍微压低：“导师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老师我兴师问罪的啦，毕竟没有看好他的宝贝弟子嘛～”大概是看到昏迷多日学生醒了，五条悟心情是肉眼可见的美好，语调又是荡漾波浪的。
与该人相处不短的几名学生纷纷扯动嘴角，嫌弃之色不言而喻。
“是来带我回去的吧。”无言鄙夷间，唯一对来龙去脉毫不知情的人思忖几秒，随后平静低拆破了玩笑。
她身上还盖着被子，手背连接着醒目至极的输液管，神情与宴温当真是如出一辙的沉静，彷如北地白雾，明凉透澈。
“……青谙，”野蔷薇沉默了几秒，低沉地瞥眼去问她，“你很想回去吗？”
闻言，戚青谙习惯性搅粥散热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移过目光看向略显晦暗的同期时，便明白同学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她松开勺子，轻轻搁在碗边，解释说：“我只是回去参加族中典仪，三太子生辰快到了。”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就连五条悟都做不出什么反应。高大的男人杵在原地哽住，微微张了张嘴，像是被少女的虔诚震撼到失语。
对视着交流生同期真诚的眼神，再次散尽失落的野蔷薇嘴角一抽，忍无可忍地狂躁了，控制着音量咆哮：
“……你为什么刚醒就惦记这事啊！！莲花池里没玩够吗！！”
这下，没说话的反倒是戚青谙。
宴温告知了他们魂入莲海的情况，可谁也不知道，她在莲海的时间根本仅有须臾。其中变故，是她必须回去的理由之一。
温静无波的眼眸略微偏移，稍后便投落，少女低头舀起一勺粥准备送入口中，一副打算避而不谈的模样。
这副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自然会成被说中后的默认，正中她的下怀。幽光在瞳底转瞬即逝，几近天衣无缝的被窗外光影顶替。
旁观闹剧的伏黑惠叹了口气：“冷粥对胃不好，我去帮你热一下吧。”说着，少年就打算下床。
“哎呀，这种关爱病患的事就让老师做啦，惠也好好休息吧。”
轻巧的大型白猫不知道何时挤了进来，褪去站在窗边时思量的凝忖，似是心有打算。
五条悟挂着不着调的浓厚笑意，竖起手指左右晃了晃：“回来记得好好给老师补偿的就可以哦～”
野蔷薇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心情宛如过山车起起落落，此刻甚至都没力气愤怒，只是长出一口气，闭上眼咬牙切齿：
“……你到底要压榨学生到什么地步！”
伏黑惠面无表情伸出手，直接做出索要的动作：“跑腿的话我也可以，就不麻烦老师了。”
“唉？好难过——”
口吻夸张的声音拖得极长，望着空空如也的桌板，戚青谙将披散的长发顺到耳后，风轻云淡地普通发问：“您想要什么报酬呢？”
黑瞳纯粹胜冰，盈着一泓微微波动的镇定，苍蓝琉璃似乎从中读取到了什么，继而挑起笑弧：“嘛～果然还是小青谙最聪明啊。”
“回家的路顺便捎上老师吧，说不定也能跟着小青谙沾点光，危机时刻能被神灵助阵呢，对吧？”
“最强也想要神的助力吗…”
与惊讶到醒目的戚青谙不同，野蔷薇眼神近乎无语，口吻平得毫无波澜：“我记得上次路过神社，五条老师看都没看一眼吧。”
“不一样嘛，神迹降临的时候老师可也亲自在场呢。”回答得敷衍又模糊，五条悟捏着下巴回头笑。
戚青谙听着，惊诧逐渐散去。
对方眼罩后的双眼里或许能让她看出什么破绽，但她无法窥探，只能将计就计：“那倒时候大家一起去吧，神诞典仪会有很多人在场。”
“没关系吗？”伏黑惠转过头来问她。
“没关系。”少女摇头，“典仪是整个镇子都会举办的，来参加的外乡人很多。”
门锁轻响，与那声几乎被判定为幻听的轻笑融为一体，保温桶已经被提了出去，连同那个身影也一起在门后渐行渐远。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戚青谙想。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不知异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