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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番外(五)【小剧场4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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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说到称谓】
段清刚被捡到的时候,听谢扶云说过这么一句:“我也没个亲人,囫囵养着,不知道能不能养出个顶天立地的小跟班儿来。”
明明这人从没提过把他当什么人。
明明这人总叫他师弟,
却又允许他叫人的时候可以叫兄长。
两个称谓看似相同,却又有微妙不同。
前者蒙着不深不浅的薄雾,似乎意在让人迷途知返,本意是不引人靠进,可後者又无故豁出一个纵容的缺口,伸出哄人的手掌,不远不近地招人过来。
他总自认为,他是谢扶云的亲人。
学成本事後,和谢扶云一起走的地方多了,就总被外人常言成对方的师弟,他不擅辩驳,每次都冷着脸不言不语。
但谢扶云总会在无端瞟了他一眼之後,笑着同那些看了他脸色就战战兢兢的旁人纠正:“我与阿清实为亲眷。”
後来,他收了不少鬼,被不少东西缠身,尤其是妄念丛生之时,神魂不稳,再遇上虚境兜头,里面混乱旖旎,顿时什么也压制不住,被鬼王钻了空子。
那之後,他长眠地下,再也听不见,也不知道,在後世有人说他是谢扶云的师弟时,那人会不会笑着纠正了。
……
兄长捡到自己时不曾短过自己吃穿,也许诺每夜都让自己有个饱觉。
後来时光度得快了,他们再次相遇。
他跟上了故意越走越慢的兄长,给对方的东西也不曾短过,也让对方每日有个饱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心虚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他侧俯下身,低头在身旁天蒙蒙亮才得以睡过去的人唇上落下一吻。
5.【曾经沧海难为水】
其实在谢扶云离开长白前,他就很喜欢看天下游志。
记忆中有那么一年,不知是什么年月了,又或许有人一定要他记起,他费费力也能想起,但他懒得想。
只记得那一年薄夏风热,他在山下的阁楼接待远方来客。
真是很远,客人的举止谈吐,音容样貌,乃至衣食习俗,都与他所见之人不同。
那人说是海角来的,需跨过长风也不可及的浩瀚海面。
对方也是不尤人,但当时用的不是这个称呼,是个听不太懂,只能用记忆画出来的一串东西。
後来有人说那东西用熟悉的话解译是教父。
教父自然也收鬼,只不过他们的土地上不称鬼,解译过来是幽灵,幽灵也就是普通的小鬼,也用奇怪的东西划分,统领人间幽灵的鬼王便是恶魔,与之对应管束的不是冥界的阎王,而是天上的天使。
总之有不同,但也有相似。
谢扶云在那次的友谈之中收获颇丰,也颇为留意那相隔万万里的海角之地。
他总想着去看看,想着带段清去跨个海,想在那长风不及之处送份礼……
想做的总之很多,都是他曾经刻意避开而又不敢做之事。
但他连话头都没开过,就迎来了一件令人非常苦恼的麻烦事。
那一天,他将封印大阵描摹落下,亲眼看着阵纹在眼底从沉寂变得溢彩流光,最终又归于沉寂。
那一天,他还亲手凿了个七尺三寸的棺,封了一捧不染尘埃的雪。
6.【回到仙山後】
谢扶云基本恢复了常驻仙山的规律,而且出山令彻底消失,他想去远方云游的时候仙山也从未阻拦。
有那么一天,山上迎来一位小师弟。
小师弟从山道口被一个黑衣宽袍面色冷漠的人领着往雪顶走,到谢扶云面前的时候眼泪都快淌出来了。
“看把人吓得。”谢扶云在小孩面前蹲下来,白衣垂到地上,温声让他不要怕。
小孩抿着唇盯他一会儿,目光被他发间的雪色发带引去了一会儿,然後从嘴里吐出一句:“小叔母,我想回家。”
“……”雪顶空气本就冷寂,此刻突然更甚。
领他来的段清把视线落在了他小小的脑袋瓜上,仿佛想剖开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小叔母’差点笑疯,然後把小孩拉进了雪洞里,并把段清留在了洞外。
段清皱着眉站在洞口,身上灵炁控制不住地翻腾,他最近经常这样,因为新生的身体还在磨合,每当这个时候,为了不伤己伤人,他就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上一会儿。
当谢扶云把小孩的称呼纠正过来之後,一出雪洞,满目雪白的世界里,哪还有某人的身影。
……
小孩在山上待得很久,大概有十年左右,某一天,他背着背包往山下走的时候,眼里的泪和来时一样。
待在山上的这十年,他懂得了很多。
天地规矩,阴阳相融,其实不尤人也并非真的把厉鬼阴炁消散,而是用净化的法子让阴炁转化成天地灵炁,再送干干净净的魂魄下冥界去。
说来也怪,冥界这名字听着就不太接人气儿,可每个进去的鬼又都必须干干净净白纸一样,而冥界的官差经常会把他们净化掉的那些东西叫做恶业、尘缘、上辈子未了的俗事,不干干净净地净化忘掉,就不能接去投胎。
他有次还吐槽过,电视剧里的孟婆汤为什么不存在呢,有了孟婆汤他就可以去奈何桥干小本生意了,不用天天这么生里来死里去地捉鬼。
可惜世上没有孟婆汤。
只有不尤人。
他们起初总会零零散散地围着长白仙山。
因为那里有守护他们的神侍,有教导他们的祖师。
後来他们各自奔赴世间,走着那两人走过的路。
若走过长风不及的海角,轻轻抬首,蓦然间,便恍惚能看到两个身影。
其中一人总会慵散地歪着身子,像无主的白雾,另一人又会如劲竹寒松,任雾炁缠身。
又好似长白山上的风落下来,裹着一捧春日难融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