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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番外(三)囿生 ...

  •   谢玖是打不通谢扶云电话才想着找过来的。
      不过刚到楼下的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会有一辆车从别墅门口离开。
      他远远看了,总觉得坐在後座的那个女人背影有点眼熟。
      他心中预感不妙,闯进别墅四处寻找谢扶云的身影。
      别墅里非常冷清,下人只有两三个,看到他之後便上来阻止,谢玖随便抓住一个老头的领子,质问他谢扶云在哪。
      问清楚後,他找到备婚房,却发现房门开着。
      他喊了一声谢扶云的名字,床上明明躺着人,却没人应。
      谢玖心中警铃大作,绕过装饰用的置物柜,目光落在床上时瞬间僵住。
      他想,他应该立刻做点什么,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扶云在床上睁了眼,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他,嘴角牵起一抹特别难看且苍白无力的笑容。
      谢玖终于动了动手指,先是拿起手机打了救护车,然後身体像刚刚重装过一样小心翼翼地动了起来,他靠近谢扶云,这才发现无处落座,便跪在了床边,有些无措地寻找着可以止血的东西。
      “这是干什么……这是怎么了……你他妈被谁给弄成这样的!到底他妈的是谁!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谢扶云微笑着看他。
      谢玖用撕下来的床单把他的手腕包了一层又一层。
      可血依然在流,透过断裂的皮肤表面,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料,透过一双紧紧压在上面的颤抖的手。
      谢扶云在谢玖一直骂人的间隙中,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恍惚。
      他隐约看不清谢玖的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地说了一句:“哥,我有点疼……”
      然後他轻轻闭了眼,闭眼之前再次看清了谢玖的脸。
      ……
      段筝出现在别墅内的时候,下人们的声音惊恐无比,面色也非常焦急,但在看到他後都快速冷静了下来,战战兢兢地杵在角落里。
      备婚房内,谢玖刚把谢扶云抱起来,一转身就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男人。
      他怒吼道:“挡什么道!没看见快死人了吗!还不快闪开!”
      “我来找我的未婚妻。”段筝嗓音清冷,语调平淡,仿佛看不见有人正处在生死一刻。
      他的目光落在谢玖怀里的人身上,毫无波澜道:“人放下,你可以走了。”
      谢玖眼角抽搐,活生生气笑了,“你他妈有毛病啊,没看见谢扶云快死了!赶紧让开我要带他去医院!”
      “我的未婚妻,我会带他走。”段筝冷声道,“放下。”
      谢玖气得浑身发抖,手臂不自觉抱得更紧:“你他妈休想!”
      “你以为你是谁?!你和我弟弟还没结婚呢!你算他什么人?!”
      段筝冷呵一声:“你又算他什么人?”
      谢玖:“我他妈是他哥!”
      段筝语气更冷:“让他住废宅,用旧物,限制自由,拿他当联姻工具送给我这样的人,你还真是他的好哥哥。”
      谢玖咬了咬牙,看段筝的眼神仿佛要立刻扑上去把他弄死。
      他也真的上前了一步。
      一个人影却突然蹿了进来。
      “谢少爷。”来人语气平淡,“我家少爷说,你走可以,把谢先生留下。”
      谢玖看向这人。
      明明一头银发,容貌和嗓音却明显是个青年人。
      他听过这个人。
      不久之前,段筝出车祸昏迷期间,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医院里,以特助的身份帮段筝打理公司,还经常来医院照顾段筝,有不少趁此机会想要段筝命的人最後据说见着这个人就跑,还不是简单地跑,是拖家带口改名换姓地跑。
      谢玖不自觉地就把谢扶云交了出去,回神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里。
      ‘让他住废宅,用旧物,限制自由,拿他当联姻工具送给我这样的人……’
      ‘你还真是他的好哥哥。’
      谢玖突然脱力跪倒,捂着嘴干呕起来。
      ……
      次日,段家门口被记者和摄影车堵得水泄不通,因为他们听说今天段家次子要举行婚礼。
      但没想到从天明等到天黑,段家大门始终没开过,也没一个人出来。
      记者们陆续失望离开。
      不久之後,谢家新任家主正式继位,并发出了继子病危的通知。
      而一听到继子的名字,记者们再次闻着味就赶过来了。
      谢家霉星的传闻有好几百年了,每次有新的霉星出现,都是养活一众新闻报社的存在。
      只不过这一回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
      谢家霉星刚现世就病危,没几天就……
      举行了葬礼。
      只不过值得一谈的是,葬礼上出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物――段筝。
      而且他虽然参加了葬礼,却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默默坐在轮椅上,待在葬礼最远的角落里,被一个银发特助守着,谁的问题也不答,谁的搭讪也不理。
      自那之後没过几天,段筝死在手术台上的新闻突然传出,各大媒体把段筝和谢扶云之间的关系猜之又猜,热搜标题全是这两个死人的关键词。
      直到段、谢两家联手压制,这两件事情的热度才渐渐消弭。
      四月,有记者在一场慈善拍卖现场发现了一位终于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谢家人,拍卖会结束後,有记者跟了上去,顺利突破重围来到那位谢家人身边。
      “谢先生,您不是还在上学吗,本次孤身参加拍卖会的资金是从哪里来的呢?”
      “谢先生,您拍下的那件雪山琥珀是用来送礼还是珍藏呢?”
      “谢先生,您知道谢扶云是怎么死的吗?”
      谢玖的脚步一顿。
      问最後一个问题的记者心知自己赌对了,难掩兴奋地举着话筒等待回答。
      却不想谢玖皱了皱眉,问她:“谢扶云?”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好理解,记者有点不敢相信地反问道:“您……您不记得谢扶云是谁了吗?还是您对社会舆论中称谢扶云为霉星有所不满所以才否认吗?”
      谢玖似乎顺着她的话在思考,不一会儿,他“哦”了一声,仿佛记起来谁。
      “他啊。”谢玖冲镜头礼貌微笑,“他不是霉星,他是我弟弟。”
      “原来是您弟弟啊,但听说谢扶云是继子,您跟他关系很好吗?”
      谢玖:“他不叫谢扶云,他叫……”
      在咔嚓咔嚓的摄影摄像声中,记者们神情惊诧,因为他们隐约听到,这位谢家新任家主的幺子用一道很轻的声音,念出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
      ……
      ……
      唐明从打盹中清醒,惊觉已经到了开店时间,而老板似乎睡得正香没注意时间。
      他赶忙从柜台後面起身,把烧烤店的卷帘门拉上去,然後开始摆桌椅。
      摆到一半的时候,老板从休息室里打着哈欠出来,看到他在忙活,欣慰道:“还是小唐勤快啊。”
      唐明哈哈笑了笑,手下动作迅速又麻利。
      他恢复工作已经有一周了,基本上重新适应了上班生活,只不过有一点他还没彻底适应。
      那就是没有谢扶云的日子。
      虽然他早就有预感谢扶云会走,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不告而别的情况。
      而且在冬月里的某一天,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疼,还不小心摔了一副碗筷,而当他扶着餐桌缓解那股莫名心痛的时候,他还隐约看见左手无名指根处有什么线一样的红色东西正在渐渐消失。
      那之後,他不再会频繁想起谢扶云,噩梦也不做了。
      他有想过去找对方,但对方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的经济条件也更加不允许他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
      他只能在空荡的屋子里慢慢度过把谢扶云彻底忘记的过程。
      本来已经快成功了,结果前段时间他无意间看了新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过幸运的是,哪怕听到拥有同个名字的人身死的消息,他也能安然无事了。
      ……
      “小唐啊!”
      唐明回神,赶忙应了一声,然後顺着老板的吩咐去门口给客人拿烤肉菜单。
      外面天已经黑了,仲春时节晚上还是冷的,客人们穿着外套和长裤,大部分是成对的情侣。
      唐明为最後一位客人点好餐後,坐在收银台後方暂时休息,老板和大厨都在後面烤肉,店里烟雾缭绕,很快肉香扑鼻。
      一位客人需要热水,唐明听见後立刻扬声应了,然後起身去接热水,把水端给那位客人的时候,唐明余光瞥见这桌客人背後坐着一个孤单影只的人,穿着令人熟悉到手指发麻的白体恤和黑色外套,头发不长不短,从背後不论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个普通人。
      唐明的神色却越来越震惊,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哎!哎哎哎哎!”
      唐明猛地眨了下眼,低头听见客人问他怎么还不走。
      他赶忙道了歉,再抬头时那个人却不见了。
      唐明心里一急,扭头四处寻找,结果听到店门口的风铃轻轻一响――
      他转头望去,发现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离开了。
      “海哥!我有急事出去一趟!”唐明冲刚从後厨出来的老板喊了一声,在对方“小心一点”的提醒下拔腿往店外冲去。
      但是一出来,街道上稀疏的人影当中根本没有他想见的那一个。
      唐明在路人的注视下四处乱看,激动得直喘气,不一会儿,他目光一定,朝左侧街道跑去――
      “小七!小七!小……谢扶云!谢扶云!!!”
      唐明追着在拐角消失的某道背影,一转弯却和一个女生面对面撞了一下。
      “啊!”
      女生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被撞之後失去重心向後跌倒,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唐明只是往後踉跄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撞人了之後立刻冒了冷汗,他蹲下来,手忙脚乱的,也不知是想先捡东西还是先扶人。
      “没,没事的。”女生嗓音温柔绵软,只不过奇怪地眯着眼,双手在身边胡乱摸索着。
      唐明抬脚往前挪了一步:“你在找什么?”
      然後他听到‘喀嚓’一声,来自脚下。
      女生道:“我的眼镜。”
      唐明:“……”
      唐明:“对,对对对对不起!”
      女生:“没事没事,啊不是,也不是没事,你能先带我起来吗?”
      唐明:“好的好的!”
      女生:“还有我的东西……我看不清楚。”
      唐明:“我帮你捡!”
      几分钟後――
      唐明哭丧着脸:“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赔你眼镜。”
      女生报了个手机号。
      唐明问:“怎么称呼呢?”
      “叫我云柒就行。”
      ……
      ……
      ……
      某个建筑顶层有许多露天餐位,这个季节选择在这就餐的人很多,一位衣着单薄的年轻男子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只点了酒和水,好像在等人。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有人从楼梯处走上来,那边的几桌客人发出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而随着来人的脚步,骚动从楼梯口延伸到年轻男子身旁。
      男子本是支着脑袋数着桌子上的纹路,闻声动了动眼眸,然後抬头看去。
      他冲来人绽开一个微笑:“来了,走了多久?累不累?”
      来人一声不吭地坐到男子对面,嗓音和面部表情一样冷漠:“不久,不累。”
      “哈哈。”谢扶云笑了两声,“现在都不喜欢和师兄说话了。”
      段清张口想说什么,又惊觉差点上当,干脆继续闭嘴不言。
      谢扶云便说起了各种打趣人的话,段清一概不理,直到餐食上来他都没说一个字。
      吃完饭後,不少客人都在楼顶边缘欣赏着远处的大桥夜景,那桥的名字似乎挺有名的,很多人慕名而来跟它合照,这处视野最佳的顶楼餐厅也成为了很多网红打卡拍照的地方。
      段清一开始根本受不了这种前卫又流行的约会方式,不,他其实连‘约会’这个词到现在都不太能消化,他的记忆惯性还停留在风花雪月即为缱绻厮守的古旧时代。
      但谢扶云想来。
      “师弟。”
      谢扶云一只手扶在栏杆上,眼底映着遥远处一座发光大桥的影子,轻声道:“告诉师兄,你还敢不敢违逆天道。”
      他们周围人声熙攘,人们总是三两相聚,段清闻言沉默,只从长袖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凑过去,攥住谢扶云的。
      谢扶云轻笑一声,道他“执迷不悟”,後又蜷了指尖,一道颜色浅淡的红线在彼此相交的指节间若隐若现。
      ……
      看完夜景,两人行走在归途不知处的路上,谢扶云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世初,这是我给你定的最後一个红尘,以後不会再有了。】
      谢扶云没回话。
      【希望如你所愿,千万不要後悔。】
      谢扶云笑了笑。
      後悔,有什么可後悔呢。
      他该後悔的节点都做尽了好人好事,这会儿叫得偿所愿还差不多,又怎么会後悔。
      他不会後悔,段清也不会。
      他们的此刻和往後,不过和这世间三两人总要聚在一起的目的一样。
      不怨天,不尤人。
      唯共赴春色于冬後,无愧无悔,无责无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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