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十年前的到来》骈屿

3、第 3 章

　　叶酩将枪收好，再回到门厅时，房间里的气氛已经愈发凝滞了。

　　阿一端着枪，但瞄准的方向却是窗外。罗也和陈如凑在一起，提防地看着周远，之前被抱进来的男孩仍在昏迷着，躺在沙发上，呼吸匀称。

　　看见叶酩进来，周远冲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叶酩会意，蹑手蹑脚地走近。

　　窗外停着一只“侦查鸽”，机械地摆动着监控头。在它下方的草坪上，两只“手术刀”勤奋地工作着，将之前的尸块快速地搬运离开。

　　周远的眉头拧得不能再紧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意再目睹这样的内容。

　　“打掉他们啊！”罗也在一旁小声的催促着。

　　“有‘侦查鸽’。”阿一回道，“如果贸然射击被发现，‘侦查鸽’会把这里有人类的消息传送回去，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手术刀’。”

　　“怎么会这样……”罗也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喃喃道：“不是有防线在吗？它们怎么会进来？”

　　“有叔呢？”阿一的手很稳，即便是在目睹这样血腥的场景之下，也并未有过动摇。

　　叶酩将手扶在窗台上，状似无意地露出手腕上缠着的菩提子手串，说道：“有叔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嗯。”阿一瞥了一眼手串，低声应了一句。

　　他将枪收回，“咔哒”一声关上窗户，转头说道：“说吧，谁是‘新一代’？”

　　罗也先是一愣，接着火急火燎地喊道：“我就说怎么这么地方我们，一进来就挨个审问，好像我们是间谍似的，原来是怕仿生机械人！你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们咯？！”

　　“嘘——”周远连忙制止他：“你是生怕它们不知道这里有人是吧？”

　　罗也自知理亏，压低了声音说道：“都是大活人，哪里来的仿生机械人？”

　　阿一神色恹恹的，说起话来却是咬牙切齿：“我说有就是有。‘侦查鸽’、‘手术刀’都在这里了，‘新一代’会带来什么，我比你们都了解。”

　　叶酩听了这段话，默默记了下来。

　　很显然，阿一对于仿生机械人的敌意和提防要高于有叔，这可能和他个人的经历有关——和“新一代”相关的、残酷的经历。

　　“你说有就有，那我还说没有就没有呢。”罗也四周看看，视线落在叶酩身上：“哦，我知道了，是你说的有仿真机械人？这就是你带的口信？那谁知道你是不是仿真机械人，装作有口信的样子，把有叔杀了，再来骗阿一，让我们内讧？！”

　　叶酩还没说什么，一直安静没说话的陈如开口了，语气和缓：“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有叔相信小姑娘，她也一定自证过了，我愿意相信她不是。罗也一直住在城市里，阿一认识他，所以他不可能是仿生机械人。罗也又早就认识我，我也不可能是仿生机械人。那么……”她看向周远，“仿生机械人是谁，一目了然。”

　　陈如的这一番话让叶酩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个房间里，目前很显然分为三伙。

　　叶酩和阿一暂时是一伙的，并且因为阿一有枪，暂时占据上风。
　　陈如和罗也从一开始就表示两人认识，并且今天是一起出来的。
　　而周远自己一伙，没有人证，没有伙伴，落在下风。

　　罗也刚才说的话是在搅乱局面，他要么是真坏，要么就是真笨。

　　可陈如的这段话就不一样了。

　　她表示愿意相信叶酩，示好的意思很明显，尽量在情绪上和叶酩捆绑在一起。但她也没有完全反驳罗也，而是两个人一起捆绑上了阿一。最后一句，将周远踢出去。

　　既显得通情达理，又有理有据。

　　周远怒视陈如：“你什么意思？你们两个明明看见我和我的同伴在一起的。”

　　罗也立刻跟上，说道：“是啊，跑是一起跑了。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之前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就能断定你们是同伴呢？‘手术刀’都进来了，难道还进不来仿真机械人？”

　　周远冷笑道：“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但有一点你说对了。防线只是一条线，它能防住‘手术刀’和仿生机械人进入城市，但如果已经进来了，那就能随意行动。”

　　罗也自以为抓住了他的话柄，得意道：“是啊，万一你就是那个时候进来的呢。”

　　周远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你的自证根本就毫无用处。如果你是很早之前，甚至在大灾难发生的时候就潜伏进这个城市的仿生机械人呢？”

　　罗也顿时哑口无言，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说道：“那按你这么说，咱们谁也别想证明自己不是仿生机械人！”

　　“没错。”周远突然变得很镇定，他说道：“我们都没有办法自证。甚至这个小姑娘都没有办法自证。她说她是被送过来的，醒来就在安全线附近。她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仿生机械人呢？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就是仿生机械人。”

　　罗也：“那按你这么说，除非把心掏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机械零件？！”

　　阿一冷笑一声：“也可以现在站出去，谁不被‘手术刀’拆了，谁就是仿生机械人。”

　　“有病吧你。”罗也往后退了一步，“老子虽然进不了墙，但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叶酩注意到“墙”这个词陈如说了一次，如今罗也也说了一次，“墙”到底是什么呢？

　　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大部分的人类都去了墙内。陈如说自己是因为基因条件不足无法进入墙内，这感觉就像将人类分成了三六九等。

　　叶酩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这座城市虽然被称为第七战区，但却没有看见任何的兵卒，甚至连电磁发射器这么重要的东西出现故障，也要靠当地人自己维修，而且还没有任何的官方通知。

　　“墙”就像是一个人类的核心居住区，而外面包围的这些城市就是缓冲区，当入侵发生时，有这些城市里的人进行缓冲，能让“墙”内的势力有更明确的反应和更充足的准备。

　　这是一种很冷酷无情、理性至上的统治方式。

　　“反正如果有仿生机械人，咱们谁都活不了。”阿一说道，“他们是瘟神，早死晚死都一样。”

　　“你别以为拿着枪就了不起，毛都没长全的小子！”见阿一似乎真有这样的想法，罗也嚷嚷着，大有一副要和阿一鱼死网破的架势。

　　叶酩有点无语，阿一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但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大家一起站在外面，剩下那个不被“手术刀”分割的就是仿生机械人。然后呢？仿生机械人自己活了下来，去找电磁发射器破坏。

　　“我有一个提议”，叶酩开口说道：“我们先别吵了，安静地等有叔回来。”

　　原本站在叶酩的角度，她只要确认罗也、陈如、周远、昏迷的男童四人之中谁是仿生机械人就可以了。可刚才周远的一番话让她有些动摇。

　　周远话里的意思是，仿生机械人可能会有虚构的记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会误以为自己是人类，而非什么机械造物。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虚构的记忆，只是一台机器凭空被造出来，它又如何能混迹在人类社会中，不被发现呢？

　　别人不知道，但叶酩是很明确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捏造的，醒来就有一个系统发布任务，自己完全是按照任务来分析世界的。

　　如果自己是被灌输了记忆的仿真机械人呢？

　　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如果阿一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被置换过了呢？
　　如果陈如或者罗也就是之前混进来的仿真机械人呢？

　　人格、记忆、经历都可以是虚构的，有什么演技能凌驾于“我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之上呢？

　　但很快，这样的想法就被叶酩自己驳斥了。

　　无论自己是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想法，以及想要活下去的心。

　　如果自己真的是仿生机械人，那也只能怪这个生产工厂给了她那样的一份经历，塑造了这样的一个人格吧。

　　而作为一个人类，总是需要有一些“相信”做基石。怀疑一切的结果，会导致无限的虚无。

　　因此，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她的任务是保护电磁发射器的维修，那么只要在19点之前，有叔能够将电磁发射器修好，就算仿生机械人发出信号，“手术刀”也会被隔绝在安全线外。

　　更何况阿一虽然有枪，但威慑的作用更大些，如果真的让人去送死或者威胁到了那人的生命，仍难保不出问题，到时候反而难以善了。

　　“我也觉得这样可以。”陈如冲叶酩友好地笑笑：“仿真机械人一定会有异动。”

　　说完，陈如率先坐到沙发上，神情坦然。罗也在她的带动下，也走过去坐在一起。周远则守在男孩身旁。

　　叶酩一直关注着时间，安静只持续了五分钟，陈如突然冲向周远，同时按住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周远吞了下口水，说道：“我饿了，想摸点吃的。”

　　“我明明看见你……”陈如话音未落，阿一已经从周远的左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通讯器似的东西，屏幕上十分精确地显示着这里的定位，光点正在不住的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