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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盛夏 ...


  •   后来的一个星期,除了原定教她们课的语文老师忽然辞职,只能请人暂代外,其余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

      温灼若也再没见到过景在野。

      偶尔在写试卷或是下课的时候能听到同学提起他,每个从前认识他的人都有了谈资,被围着询问。

      在光荣榜上可以看到各自的初中,班上也有人发现温灼若和景在野是一个初中考进来的,但没人来问过她有关他的事。
      大概是两人给人的印象天差地别,因此没人想过他们会有交集。

      星期一的天气不算好,进教室前温灼若看向天空,灰蒙蒙的,蜻蜓在水泥细白瓷围成的小花圃里低飞。
      早读铃响起的时候她有些坐立不安。

      直到一分钟后,升旗的广播响起来。

      莫遇挽着她的手去排队,纳闷问:“怎么这么高兴?”

      “有吗?”温灼若唇角无意识地弯着,“不上早自习你不高兴吗。”

      这只是她随便找的理由,今天周一,是新生第一国旗下讲话。
      景在野会上台。

      可这话让倒垃圾都要晃荡大半个校园的莫遇同学听来,就十分的有说服力。
      她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不错不错,终于开窍了,我就说你不用把自己绷的太紧嘛,还得劳逸结合。”

      广播声响完,队伍也都站好了,从高一到高二,清一色的蓝白色校服,有人已经穿上秋天的校服外套挡太阳。

      温灼若站在靠中间的位置,感觉裤子口袋里有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缩在一块硬邦邦的卫生纸团,还有一张洗的发白的书签。

      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什么。

      初中毕业的时候,学校隔壁很多旧书店的老板拉着秤砣,在学校门口收不要的书。
      她出校门正见老板把一本数竞习题摆在显眼的位置。

      干净的像新的,与周围翻卷发黄的书格格不入。

      出于顺路和好奇,温灼若打开来看了一眼,发现书的主人没有写名字,可里面有一张书签,像是买书的时候送的,模样粗糙。
      上面的字却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写的是:“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有种道不明的睥睨傲视之感,看得温灼若胸口意气横冲直撞,没怎么犹豫就买了下来。
      之后偶尔会翻翻,再后来书签就不见了,没想到是被她顺手塞进了裤子里。

      难为这书签在洗衣机里滚了那么多边还没被搅碎,不然这字实在有些可惜了。

      温灼若拿着书签,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掌声,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景在野的声音一传出来,底下站着人都沸腾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停,她也随众人光明正大地抬起头。
      校长拿起话筒喊了一声“安静”。

      少年将话筒升高,单手插兜,手上拿了一张草稿纸,隔远点看像是半透明的,如果再靠近点,就能看到上面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他清了清嗓音,面不改色开始说话。

      马里奥作为班长站在一班最前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往后偏头,“胖子,你是他同桌,你和我老实说,景在野真写了两千的稿子吗?”

      “写屁!他作文都恨不得空着,你看他像写稿子的人吗?”
      “……”
      “不是吧??完了完了这下主任要炸了,每次新生代表发言都是要刊印进校文选的!他和我说已经写完了啊。”
      “他那张嘴你也信。”
      “……”

      景在野毫无感情的说了一通,嗓音听起来很冷淡。
      可没过一会儿,突然停下,骨廓修长的手将草稿纸一折,放在指间夹着,掀起眼皮时索然无味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变化。

      校领导,班主任科和任老师相互对视一眼,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马里奥一看他这要犯浑的表情就默默闭上眼,心想,完了,他肯定要搞事了。
      刚想完,就听到景在野凑近了话筒,单手扶住,音色有种刻意压低的清泠微磁。

      “我就不多说了。”

      底下瞬间像投了一颗石子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沸腾了。

      “这就结束了吗?”
      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校领导也没反应过来要制止,显然也被这一出给震住了。
      “好快啊,两分钟都不到就没了?”
      “完了?”

      “反正,”景在野笑,“以后你们会经常听我讲些废话。”

      第一永远不缺发言的机会。
      漫不经心的话,却无异于一种挑衅。

      躁动声越来越大。
      像是操场外繁茂梧桐树上隐藏的蝉。
      沉默翕动翅膀,即将要化作暗潮汹涌的风席卷过境。

      他停顿了半秒,用一种独孤求败的口吻说。

      “送大家一句诗。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声音入耳闲散,带点漫无边际的倨傲。

      温灼若却连呼吸都忘了,心跳声大的耳边轰鸣,连莫遇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书签边缘陷入手心。

      在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褪色的夏日。
      穿校服的俊美少年瞳仁漆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真他.妈狂”。

      像是导火索。
      场面隐隐有些失控。
      起哄声,对喊声不断,热血在数以千计的少年人的滚烫的血管里叫嚣。

      人群之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寂静被点燃,广播将他的声音送去校园每个角落,现在仿佛还有余响,就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连清北实验班都在仰望着台上的人。

      温灼若失序的心跳长久不能平复。

      最后的结果是,一片混乱中,校长火速上台,关了话筒将景在野训了一顿。
      一班的班主任老师提着个绿色布袋和保温杯,上去和校领导求情,将人救下。

      下台时景在野依旧单手插兜,步调徐徐,老师趁机喊了解散,队伍一散,他就被班上同学簇拥在中间,身高的优势一览无余,周围笑声不断。

      他大概是个不难相处的性子,人缘很好,听了同学调侃的话嘴角也始终挂着一丝笑。

      热闹是属于他们两个班的。
      其余人投去一眼,明明穿着同样的校服,差距却从一进来就鲜明,这两个班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打上了优等,代表着前途无量的未来,和外人看来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成为朋友,像见证别人高不可攀人生的路人甲。

      如同两个世界的人,泾渭分明。

      温灼若也穿着校服,站在不起眼的人群中。
      收回视线之后,跟着移动的队伍,慢慢走出田径场。

      ……

      除了升旗那会儿,上午一直在下雨。
      滂沱大雨夹杂雷音,眼看下午的体育课就要泡汤。

      班主任都拿着习题册准备下节课继续讲了,可雨最终还是停了,众人一下课跑的飞快。

      不下雨的星期一大概是她最喜欢的日子,因为他们班和一班二班的体育课都在下午第二节,每天早起上课都有了盼头。

      温灼若背着莫遇的羽毛球拍在楼梯那等她。
      正等的无聊,楼上传来细碎沉顿的脚步声,像是哪个班集体出动了。

      刚想让位置,跑的快的已经一溜烟滑着扶手冲下。

      她始料未及,一回头看见扶手上的男生,那瞬间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惊恐起来。

      就在温灼若以为自己要被撞倒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接着一只手探出来,将她拽到了一边,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撞了一下那人的胸膛。

      清冽干爽的少年气息将她围住。
      扶手上的男生已经安全滑到了地上,也撞了一下身后人的肩膀。

      “我靠,还好你反应快,我差点就和她撞上了。”

      连续被撞两次,第二次还是被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温灼若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嗓音低磁,好听的她耳后根麻了一下。

      接着手腕被放开。
      身后的人语气有些冷:“赶着投胎呢。”

      温灼若呆住。

      前面的男生嬉皮笑脸的,“我赶着投胎,那阎王爷还得给我景哥哥面子不是,哈哈哈,别生气。”

      说完,他转向温灼若,“对不起啊同学,刚才没看到,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以为下面没人呢。”

      温灼若顶着来自另一道目光的注视,喉咙紧张到发干,“没事。”
      声音很难在他面前保持正常,她怕自己露出破绽。

      “没事就好。”

      男生一说完,景在野就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捡起篮球,手腕上黑色护腕,衬的他淡色的青筋明显。

      “还看,走了。”

      男生不好意思地对温灼若笑笑,她攥紧了球拍套的肩带,看着他们两个人下楼,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追了一步,对景在野说:

      “谢谢你。”

      心脏因为这个举动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手脚都有些发软。

      他眼皮未抬。

      “不客气。”

      出了教学楼日光强烈,杨一帆回看了眼,不怀好意地撞了下少年的肩,“你刚看那个女生没有?长得可真纯,皮肤也好,瞧着跟朵小白花似的。”

      景在野没怎么注意,闻言也忆不起女生的长相,只接着好友的话笑了声:“喜欢那样的?”

      “肤浅,我是那种看皮相的人吗?再说就算,就算啊,人姑娘长得对我胃口,那她也不一定瞧得上我啊。”

      “挺有自知之明。”

      “滚,”杨一帆嘴角抽搐了下说:“不说这个了,待会儿我们找六班的一起打球呗,他们班好几个校队的,打起来过瘾,老跟二班打多没劲。”

      “随便。”

      “你也挺没劲的,除了‘随便’‘呵’,‘嗯’,你还能再蹦出几个字?”

      “无聊。”
      “……”

      ……

      夏季的雨水蒸发快,文化墙旁的篮球场上还有些小水洼,空气潮湿又闷热,蒸得人脸热。

      景在野换了球衣出来,等人的时候就坐在看台上,球衣露出双臂,肌理结实又不过于强壮,肩背骨架宽大。
      场外有女生拿着矿泉水往他的地方瞟。

      六班体育老师让自由活动后,温灼若背着球拍走过篮球场,大红色的迎新横幅还挂在树上,下边一班班长和他们六班的班长说了什么。
      接着班上的人个个像打了鸡血,看向景在野笑得轻蔑。

      燥热的天气似乎涌动着某种暗流。

      她路过景在野的时候放慢脚步,听到楼梯上遇见的那个男生过去,叉腰和他说。

      “得,还没打就已经得罪人了,今天你台上说那句可算是引起众怒了,等会要是输了那可太丢脸了。”

      景在野没起身,黑色护腕的那只手修长有力,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半满的矿泉水瓶。
      瓶身砸在小腿上,里面的水被撞地四处迸溅。

      “怕了?”
      “我怕个屁,我是怕他们一会儿针对你……”

      莫遇回头叫温灼若,“若若!”
      温灼若吓了一跳,匆忙应了一声。

      “一会儿去晚了就该没位置了。”
      羽毛球场算是个挺热门的地方。

      温灼若犹豫了一下,跟着莫遇去占位置。
      位置占好了,她没打一会儿,表情就神游天外。

      羽毛球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精准砸中了她的脑袋。

      “没事吧?”莫遇抱着拍子跑过来,疑惑说:“发啥呆呢,球来了都没发现,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魂都给你勾没了。”

      说着她也要去看看。
      温灼若适时拉住她,语带歉意:“对不起啊鱼鱼,我忽然有点累了。”

      “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应该是昨晚没睡好,我回教室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好吧……那行。”

      出了体育馆,温灼若跑着去篮球场,围栏和布告栏和沿途的食堂在她余光中快速后退。

      就在马上要到的时候。
      篮球场上的声音忽然变得混乱。

      她跑的肺都疼了,潮湿绵密的空气吸入,像是细密的针,刺的喉间微腥,眼皮在此刻不安地跳了两下。

      混乱声传来的前一秒,景在野恰好被撞倒。
      眼下他已经站了起来,可膝盖上却有明显的血迹。
      很刺眼。

      而景在野不甚在意地扫了下伤口,冷白指节染上血污。

      一班的男生想为他出头,但被他伸臂拦住。

      再看向那群刻意找事的人时,站在最前方的少年面色并无不虞,漆黑眼底竟然还有些玩味,叫人看了捉摸不定。

      实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并非对所有情绪都收放自如。
      而是一种万事皆不上心的淡漠。

      哪怕是对自己。

      所以语气平和。
      “再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出自林则徐《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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