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B***E

3、第一章(2)

　　雨很快就停了,天却也已经暗了下来。没有油点灯，只有远处的城楼上亮起些微明的灯火，一座城都仿佛死去了一般。

　　扶苏最后偎起灶里的火，回到自己的小屋。黑暗中，窄小的房间仿佛一下子变的空阔起来。他不禁有些害怕，娘在的时候，虽然房里总是充斥着病人身上腐朽的气味，可总算还是生气。现在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四周寂静的夜里似乎正飘荡着那些无法捉摸的鬼魂。“娘……”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就像娘还在世时那样。如果遇到鬼，那也一定是娘的鬼魂吧，娘是舍不得儿的。“娘，二少爷说大家很快就都要死了”他躺倒下来，单薄的床板发出低哑的声音，下身一阵疼，他蜷起身子“扶苏死了就又能见到娘了吧。”他沉沉地想着，裹起干硬的薄被，该是三更天了吧……这几天，敲更的值夜人似乎都不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苏被一些嘈杂的声音扰醒了。外面一下变的很亮，浓烟传来刺鼻的气味……天还黑着，四处燃起的火光却把死城映成了白昼。扶苏挣扎着爬起来，院子里到处是奔跑着的黑色人影。“胡人破城了！”“胡人进城放火了！”人影边跑边尖叫着，扶苏不敢出去，从窗子里向外望，隔墙的人家起了火，马蹄声，脚步声，踩踏声，惨嚎声，混乱地充进他耳中。院子里乱奔的身影让他的心狂跳起来，胡人来了……前院处忽然轰然一声巨响，想来是大门被冲开了，扶苏一惊，李家也算是官宦世家，无论怎么想，都不会被放过的。守城的将还领特意安排了一小队士兵驻守他们家里，现在，扶苏可以清楚地听到一些刀枪的碰撞，和那些人哀号的声音从客堂处传来，夹杂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说话。想到那天还调笑自己的某个士兵现在正身首异处地躺在那里，血溅到老爷的松鹤图上，扶苏一阵发冷。

　　马蹄声逐渐响起，纷乱的人影减少下去。扶苏爬回到床边，缩着身子躲到床下。惨叫和哀号慢慢地换成了残破的呻吟，窗外火光虽亮，却似乎并没有点着这里的房子。忽然有人声从门外传来，说得是扶苏听不懂的语言，接着房门被狠狠地踹开了。借着门窗外照进来的光，扶苏蜷伏着看到好几双毛皮绑缚的靴子踏在自己眼前，其中一双就停在离自己鼻子几寸的地方。扶苏听到床上的布幔被扯落的声音，那几个胡兵大概也发现这里没什么油水好挖，随便翻腾了一下就又退了出去。他全身止不住的打颤，牙齿相叩的咯咯声吓得他赶紧将手塞进嘴里，不一会血腥味就涌了上来……

　　天际真正泛白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又恢复了宁静。有一刻，扶苏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可是很快扑鼻而来的焦味和血腥气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想爬到门边去，可一夜僵直的肢体猛一运动，疼痛难当。好不容易爬到门口，朝外望去，棕褐色的血迹干结在墙上和地上，尸体可能被移走了，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下人住的后院空落落的，除了那些血，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他忽然想起了住在偏院的二少爷，不知道二少爷，老爷，夫人，他们怎样了……

　　似乎直起身走路会更容易被发现似的，他四肢着地向偏院爬去。手和膝盖很快被磨开了，扶苏只是向前爬着。穿过血洗过的穿堂，再经过一道回廊就是偏院。

　　忽然，他停住了。回廊边不远处的井台边正立着一个人，而那人也正定定地看着他……男人裸体上的肌肉在晨光中显出古铜色，坚毅的脸上有着扶苏从未见过的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双眼。扶苏仿佛被鹞盯住的兔子般动弹不得。

　　“过来……”男人开口了，音调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