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B***E

1、山有扶苏

　　娘生前曾说过，如果扶苏是个女子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打仗，朔北的铁骑还只是说书先生敲着唱板讲述的故事。晴日里,娘放下手中浆洗的衣服，给五岁的扶苏挽起两个小髻,随手簪了一朵报春花:“儿啊,你要是个女儿多好……”他抬起头看着娘微笑的脸，有些许不解。

　　八年后的初春，他身在被围了三个月的城里，第一次庆幸着自己不是个女子。夜里，扶苏甚至可以听到城外胡人马匹嘶鸣的声音……那些被半夜捉走的女子，都没有再回来过。没有吃的，他每天都只有吃些带沙的糠做成的窝头。主人家的少爷都只能吃粟了，像他这样的下人还能吃上饭么？能吃上糠已经很不错了，他听赶车的老癞头说，外面的穷人已经把耗子都吃光了。老癞头躺在空马厩的稻草堆上，肚子也一样鼓得圆圆的，随便一掐就是一个窝窝。

　　“扶苏……二少爷叫你……”家里为了俭省开支，遣散了很多下人。扶苏的娘不久前病死了，家里再没有别人，老爷念在扶苏年纪尚小，就留下了他，只不过他现在一个人要顶两个壮劳力用，不再是二少爷的小厮了。大少爷在外作官，二少爷因为身体不好，又是夫人的嫡出，似乎一直就更受宠一些。夫人见扶苏生得干净，人也懂事，又是身边嬷嬷的孩子，从十岁起就让他服侍二少爷。

　　扶苏一路小跑地来到二少爷房门外，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是老爷和二少爷。“ 围城三个月，其他人家但凡有点办法，能逃的都早走了……” “我们李家即使玉碎，也决不能做出苟且偷生之事！” “爹是想取义成仁，可是城里那么多饥民……只怕，不等夷人破城，李家已经被灭门了。”二少爷幽幽道“还是爹只不过想保住大哥在京的仕途？如果那样，孩儿也无话可说了……”老爷当年就是因为个性过分耿直才被排挤出来的，他曾经听二少爷说起过。立时只听到里面一声茶碗砸在地砖上的声音，扶苏赶紧垂手立到一边。不一会儿门就被“啪！”地推开了，老爷大步走了出来，看都不曾看一眼门边的扶苏。

　　“扶苏，你进来吧……又要麻烦你收拾了……”二少爷笑道。他走进去，看到二少爷正斜靠在床上。扶苏这个名字当年就是二少爷给他起的，那时候二少爷正在读诗经，腿脚也还便利，看到十岁的扶苏被带到自己跟前，就笑着用毛笔写了两个字“以后你就叫扶苏吧……”这两三年，二少爷的病一下深重起来，渐渐的就走不了路了，延请了京城里的名医来看也只是摇头，病，就这么一日日地拖着。虽然不能行走，二少爷对下人还是很好的，扶苏一直想不明白，像二少爷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生这样的病呢？“一样人有一样命吧……”娘是这么说的。“扶苏，你这么聪明，改天我多教你多识点字，以后做个帐房也可以多些月钱。”天气晴好的时候，二少爷也会到院子里坐坐，握着扶苏小小的手“你长的真好看……”

　　“二少爷……”他不敢看二少爷的眼睛，二少爷才是真正好看的人啊，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扶苏你过来这里。”二少爷看他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后准备退出去，唤住了他“到我这里来坐……”

　　他迟疑了一下就走过去，犹豫地看着二少爷指着的床沿。“不要害怕，现在家里没有那么多人了，不要紧的。”看他还在踌躇，二少爷伸手就扯他坐下了“最近累坏了吧，你娘走了，我也才知道……扶苏，你受苦了。”

　　“扶苏不苦……”手又被握住，他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二少爷的手又大又柔软，被他这么握着，适中的体温就传上来。他轻轻揉捏着扶苏的小手，叹道：“苦就说出来，你这双手上都是茧子了。扶苏，我们家可能很快就会被暴乱的饥民灭门，你小小年纪却也要和我这废人一起死……”

　　“二少爷不是废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二少爷说出这样的话，他忍不住反驳道。

　　“好可爱的扶苏……李家上下会这么说的，恐怕现在也只有你了”二少爷轻笑着，抬手摩挲着扶苏小小的脸“你不想我死么？”他说着手就顺势滑进他衣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