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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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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落下的雨连成白茫茫的帘幕，密得看不清外面的街道，不算宽敞的店里开始弥漫起一股雨天特有的潮凉尘土味道。春日多雨，看来又是迪普里杂货店没有客人登门的一天。
两名店员正在安静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一位是消瘦长脸的三十前半代女性，她在整理上个季度的账本，另一位是个体型微胖、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性，他正在负责新进货物的分类。而半伏在胡桃木柜台上偷懒的年幼少女才是这间店的店主，名叫柯莱耶·迪普里。不过她很少被人用全名称呼，认识她的人往往用“克洛”来叫她的名字，她自己也更中意这个昵称。
克洛随手摆弄着一件藏品，将它转来转去的从各个角度欣赏，吃过午饭后，她就一直这样打发着时间。
虽然说它并不符合她的兴趣，但她看店这两年来眼光见长，逐渐能分辨出各类藏品独特的魔性魅力，比如这个，像这样稍微将视线在它之上多停留一会，就会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仿佛精神要被吞进去一般。
真的会有残留的思念在这些死物身上吗？克洛不太确定问题的答案。
她的直觉经常落空，今天有客冒雨上门。
店门被来人推开，挂在门把处的铜铃铛叮当作响。克洛迅速把罩布盖藏品的玻璃容器上，再抬眼看去，穿越雨帘造访小店的客人是一位年约十四岁的金发美少年。
“欢迎光临，请您随意挑选自己中意的货物。”克洛说，她站起身来，准备将刚刚在把玩的藏品放到楼上她的生活区里储存。
陌生的客人，克洛从未在现在暂居的小镇里见过他，看那身稀奇的民族服饰，大概他是最近才到这儿来的旅人吧。
少年身形单薄，姿容秀美，五官精致得模糊性别，被雨水沾湿了的发丝贴在他白皙的脸侧，她猜测他是来店里避避这突如其来的骤雨。不知为何，这位美貌的客人正盯着她手里的物品看，茶色的眼瞳深处，好似潜藏着什么汹涌的东西。
克洛装作没有发现少年的注视，自顾自地走上曲折的梯子，等她放好东西下来，那少年还在，他选好了一块手工绘制的马赛克瓷砖，结账的时候，他说：“我的名字是酷拉皮卡。小镇的旅店没有空余的房间，如果不打扰的话，我想在你的店里避避雨，我会支付今晚食宿的费用。”
少女把用牛皮纸袋包装好的瓷砖递给他，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好吧，客人。我是柯莱耶·迪普里，叫我‘克洛’就可以。你就在三楼的房间住一晚上吧，爸爸，你带他去倒数第二间。”
男性店员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面无表情地走到酷拉皮卡身前：“请您跟我来。”
晚饭是牛肉炖豆子和燕麦面包，老师的拿手菜，她来自埃珍大陆的北部，至于具体是哪里，克洛当年没有问出来。她让爸爸也送了一份食物去酷拉皮卡的房间，希望他能喜欢它。
“老师，那个客人有点奇怪，你今晚先陪我睡一下吧。”她征询着餐桌对面女性店员的意见，被称作“老师”的女人点了点头。
唉，她还是希望那位客人能够老实地待过这个晚上，酷拉皮卡长得那么漂亮，她感觉自己挺喜欢他的。
“唔……老师？”克洛揉了揉眼睛，意识渐渐明晰起来，雨已经停了，月光照在房间的地板上，清水一般泄了一地，亮得发白。
将主人叫醒的老师沉默地等待她的下一个指令。
走廊里有脚步声，从靠近楼梯的一侧向她所在的内侧走来，来人收敛了脚步的声响，如果今晚克洛不够警醒，想必这点动静不足以惊醒睡梦中的她吧。
克洛拿起一支手电筒，带上老师走到隔壁的储存间去，拧开门把，果不其然发现客人正怔愣地注视着她下午在摆弄的藏品，他已经取下了玻璃容器上的罩布。
为了防止部分藏品品相损坏，储存室做了遮光的处理，月光透不进来。在黑暗之中，那件物品仿佛正散发着妖异的吸引力，绯红的颜色能吞噬人的魂魄一般，而少年的眼睛正泛着相同的绯红色。
“啊，果然客人你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它了。”克洛口气带了点抱怨地说，“原来你是窟卢塔族人？明明装作没有发现对你来说更好啊。”
名为火红眼的这件物品，在窟卢塔族人愤怒之时将他们变红的眼睛生生挖出制作而成的人体收藏，如今世上只存在36对，是相当珍贵的名品。
少年将制式奇异的双刀握在手里，让刀从刀鞘中露出来一截：“我不想伤害你们，请把它交给我。”
克洛恍然大悟：“哦！你现在打算抢劫我的店！”她拍拍手命令道：“老师，拜托你把客人抓起来，还有不要弄伤他。”
以他的年纪来说，少年的身手相当不错，但被克洛叫做老师的女人显然要比他强大得多，不过几分钟，他便被她抓住了，老师从背后握住少年的双手，将他牢牢地钳制住，他的武器也被扔到了一边。
只是储藏室内毕竟太过狭小，克洛又忘了提醒老师不要碰倒藏品，一整个架子的东西都被碰翻了，火红眼的玻璃容器碎了一地，和其他名品的碎片混在了一块，本体更是凄惨地滚落在地上。
看到火红眼的惨状，酷拉皮卡挣扎得更厉害了，绯红色在那茶晶般的瞳仁里忽隐忽现，显然他的情绪正相当不稳定。
但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的老师依旧将少年牢牢地抓着，她的小主人感到苦恼般地皱起眉毛：“啊啊，一塌糊涂，我做了很久才做了这些啊。”
“……‘做了这些’？”酷拉皮卡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话语里的关键词。
克洛有些伤心地看着一片惨状的储藏室：“嗯，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假货，你想要的火红眼也是。”
她蹲下身，捡起来火红眼容器的底座，展示给酷拉皮卡看：“喏，冷静一下。你看，这里的编号是1994年南匹斯拍卖馆做名录时登记的，你去查的话可以发现它现在的主人是一名律师。”
酷拉皮卡不相信地看着她，克洛只好去自己的房间把那本她日常翻阅的世界藏品目录取来，翻到火红眼的那页：“你看，这个图片是空的对吧，因为我把它‘取’出来了。”
克洛又翻到另一页，上面刊载着“多罗茜的眼泪”，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左手触碰图片内容，只一瞬间，那块售价21亿戒尼的宝石落入少女手中，而图片里的那块宝石已经不知所踪。她把宝石上下抛了一下，又换右手触碰纸面，将它“放”了回去。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她说，将世界藏品名录合了起来.
这是某种障眼法类的魔术吗？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酷拉皮卡一时思绪混乱，眼里的绯色渐渐消退了。
“客人，你冷静下来了吗？”克洛说，挥手示意老师松开对少年的控制，她看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天都快亮了。
少女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下睡不成觉了……唔，没关系的，到中午再补一觉就好了。”她又转向酷拉皮卡，“你要把这里打扫干净，全部装进麻袋里就可以，我会销毁掉它们的。还有，你要赔钱，不然我就把你做成我的人偶。”
克洛做好了决定，自觉一件事已经得到了完善的解决，她没有征求酷拉皮卡的同意，只是絮絮叨叨地打着她的小算盘：“嗯，我缺一个能去其他镇子推销和进货的店员，你给我干半年的活抵债吧。别想逃跑，我让老师盯着你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命令道：“啊，早饭我要吃甜甜圈，收拾好了以后酷拉皮卡就去镇子中心那家多娜夫人开的店买给我，买你和我的份就可以，老师和爸爸不能吃东西，会坏肚子的，饭钱去前台的抽屉里拿。”
虽然主人离开了现场去换衣服和准备开店，但那名老师仍然留在原地，长脸女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先前注意力都在火红眼身上，并没有发现老师有什么异常。但现在他注意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气味。
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味道，但是这位女性站在他旁边时的存在感异常稀薄，就像存在隐入了空气之中，没有味道，没有活动的热量，不用眼睛去看，完全察觉不到她正存在于此地。
联想到之前克洛的一些话语，酷拉皮卡已然想明白了“老师”实际上是什么，恐怕下午见到的中年男人也一样，是只听命于少女的“人偶”。
难怪他们发出的声响那么大，也没有把少女的“爸爸”叫来。
——这间房子里现在存在的活人，恐怕只有他和她吧。
1995年的4月，南风过境，雨水充沛的季节，北半球的季风气候地区正值气温回升的时候，酷拉皮卡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如果没有按照少女所说的去做，那么这个听命于她的什么东西，会对他做什么，不难想象。
酷拉皮卡抿起嘴唇，去楼下取来了打扫的道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