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漠》甲酒

19、十 八 章

　　之后两个人在这个屋子呆的就有那么点儿食不知味了。

　　作为一对同性恋人，再结合林嘉翔闪烁的言辞，很容易就能猜到一些前因后果。那些事情是两个人不愿意想却总听到的，所以就更加觉得难受。其中尤甚的就是云岚——作为一个了然一身的自然人，云岚可以说是了无牵挂的，也就有那么点儿无所畏惧。而宁漠却并非如此，特别是在宁漠从来没对家里说起过这个让传统的老人家无法理解的同性恋情。

　　这一个晚上两个人相拥而眠，仿佛被这个屋子的前主人染上了那么一点儿伤感的成分。

　　索性又过两天，两个人就要打道回府。这个屋子本来两个人也并没有动的打算，这下更加的一点儿都不想变动了。全当为那两个人留个什么念想或者其他什么，或者仅仅只是在林嘉翔偶尔可能回来缅怀的时候留有这么一个地方，也算是他们对这个偶遇的朋友所能做的一切了。离开海南之后，这个屋子就如同一个小小的插曲，就只是一眨眼，它就如同那些无数过往一下成为了过去。至于留下来什么痕迹，谁也无法说清楚。

　　回到G市，两个人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堆积下来的工作需要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也需要忙碌。休假之后的日子总是忙碌的，两个人甚至连在一起说话都变得少起来，连着一些亲密的活动也都锐减下来。

　　宁漠的医院因为在淡季，所以几个医生正在轮番休假。回到医院销假之后，宁漠就又一次开始忙碌起来。五个人的班让四个人来上，还有一些堆积下来的例行的事物，写病历什么的。一瞬间也是累的昏天黑地的，差点连给小猪做饭都保证不下来了。

　　“小宁，中午麻烦你值班了，下午我可能要晚点来，你先担着点儿。”张主任推门进来，一边脱白衣一边交代着：“我家女儿的老师要我下午过去一趟。”

　　“没事儿，张主任，有我看着。”宁漠迅速站起来，恭敬的回答着：“有什么事儿我给您打电话。”

　　“那就拜托你了。”张主任和蔼的点点头，把白衣挂好，“你也早点吃饭吧，这些病例不急写。对了，你今天中午有带饭么？我看外面小张好像准备叫饭，你要是没带就让他帮你叫了。”

　　“我从家里有带，一会儿用微波炉热一热就行。”宁漠浅笑着回答着，然后目送张主任点点头，锁好更衣柜出门，这才坐下来又写起了今天上午住院的一个病人的病例。医生是一个比较传统的职业，讲究长幼有序，作为一个医生，特别是一个中医医生，就难免要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学徒生活。哪怕是宁漠这样善于打理人际关系，跟主任之类的上级医生关系很不错的新人，也很难能避免成为免费劳动力。

　　就如同现在，宁漠其实是在写张主任收来病人的病例，但是这恐怕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几乎所有的中医都是这么从学徒成长起来的。

　　宁漠拧着眉毛，一笔一划的写着病例。偶尔翻回前面读一读，再斟酌一下词句。病例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能涂改，所以宁漠写的也就格外小心，专心致志。

　　“宁医生？宁医生？”突然的呼唤把宁漠从病情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张正在自己桌子前面，晃着爪子试图吸引注意。

　　“什么事，小张？”宁漠放下笔，耐心的问道。这孩子夏初刚从医科大毕业，是个挺优秀的五年本科生，但是如同所有的新医生一样，一些很必要的证还没有拿到，所以也不能独立开处方。在科里几乎所有的杂事都做，处在学习阶段。也正因为如此，很多突发情况也难免没有注意，这个时侯不好意思问老医生，就爱跑来跟宁漠咨询一下。

　　“张主任走了是吧？”小张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有点儿为难的说着：“可是外面有个人挂了主任的专家门诊，怎么办啊？都没办法解释，这还没到12点的……”

　　宁漠想了一下，站了起来，“过去说张主任的号今天已经挂完了，主任已经下班了。如果他们愿意转普通号，你就帮他们转一下然后过来看吧。我这就去门诊。”宁漠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大褂，把桌上的听诊器随手收进了宽大的口袋里——对于这一点，宁漠一直都有点儿不屑。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中医看病都需要听诊器这样的辅助手段，实在是破坏中医在映像里的美感——从值班室走出去，顺便锁好门，然后走进了旁边的门诊室里面。

　　没多一会儿，小张带着一对父母和一个看上去已经有17、18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医生您好。”男人一边说，一边把病历挂号单什么送了过去。宁漠接过，一边微笑的示意病人坐下一边顺便低头扫了一眼病人资料。

　　姓名：陆正媛性别：女年龄：19

　　宁漠眼皮一跳，抬头却依然是温和的微笑，一边开始询问病情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女孩子和她的父母。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很白，骨架子也小，但是个子高挑，大概有172CM。脸上的五官长得跟那个女人比较像，但是惟独眼睛跟那个女人不太一样。后面跟着的女人是一个小眼睛，用了很厚的妆试图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更大一点儿，而女孩儿的眼睛却天然的很大，如同猫儿一样，水灵灵的。宁漠一边记忆病情，一边在脑子里判断着的确跟小猪有那么点儿像。

　　再看那个男人，个子不算高，宁漠依稀记得刚刚这对夫妻进来的时候，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还隐约比男人高那么一点儿。男人一看就是南方人，皮肤很白，五官清秀，仔细比照起来与云岚还真有那么六分相像。

　　看来好点儿不太对劲啊。宁漠一边在脑子里来回思考，一边温和的说：“来，伸出来舌头。我看一下舌苔。”

　　“行了，只是肝火有点旺，不要紧。我给你们先开一副药剂下火。恩……你们是要成药还是想吃汤药？”

　　“汤药吧。”那个女人回答着，一听就是比较强势的那种人。

　　“哦，妈妈……”女孩子立刻撒娇，显然是对中药没什么好印象。

　　“汤药效果好，你还得上课呢，别一天到晚在家里装病。”女人完全不为所动，十分强硬的一锤定音。女孩子一脸失望的垮下了表情，女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宁漠看到这情况，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

　　“我先开两副吧，张主任明天下午也坐班，如果你们想再找他明天下午也可以来。”宁漠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处放纸，拉过病例准备写表头。

　　“等一下，能不能写我老公的名字？”女人突然又叫住了宁漠，要求着：“因为我们想用我老公的医保卡，医保卡上还挺多钱的。”

　　“这当然可以。”已经被多次要求过的宁漠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分顺从看着那个男人问道：“名字叫什么，我开成您的。”

　　“陆行博。陆地的陆，出行的行，博览的博。”

　　宁漠写字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很平静的把名字写在了纸上。如果之前还只是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有点猜测，那么此时宁漠已经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听云岚说过，只有他们这支的陆家排行是谨厷行正，而那位抛弃了云岚和云妈妈的那个男人就叫陆行博。

　　世界真是小，没想到在G市居然能让宁漠看到失踪了这么多年的陆行博。

　　“给你们这个，去一楼的药方开药就可以了。”宁漠把处方开好，递给了三个人，便打发了人走。宁漠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前面的桌子玩弄着自己的笔。他当然不可能现在把陆正博拉住，劈头盖脸的质问他为什么抛弃云岚母子二人，且不说他有什么身份可以问这个问题，光说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这话宁漠就问不出来。

　　——何苦呢？一个家庭的不行已经够了，何苦让他再破坏掉另一个家庭？更何况他的小猪，并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这样质问，岂不是也把他宝贝的小猪逼上了这样一个境地？

　　可是说回来，云岚也有义务知道吧？知道他的父亲还活着，就在G市，有一个老婆和一个女儿，完全没有记得曾经的女人。那样云岚会更难受吧？

　　宁漠来回思考，最终把笔放在了桌子上。

　　还是算了，何苦呢？何苦这样添堵呢？那些过去的就让他们永远过去吧，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就好了。

　　他的小猪，只要有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