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漠》甲酒

15、十 四 章

　　游泳其实说白了并没有多大的技术难度。对于一个并不惧怕水的人来说，大概的学一学游泳一个星期也就够了。然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怕水。

　　游泳的第一步就是敢于钻进水里，但是偏偏云岚这个小家伙就是不肯把自己宝贝的脑袋往水里放一放。最后好说歹说终于才肯“试一试”，结果却只是站在那里用手扭住鼻子，一脸苦大仇深的弯一弯腰，水才没过脸盖，甚至连头发都没湿，人就已经迅速的站了起来，还一个劲儿的摸脸上的水。

　　宁漠只能无语凝噎，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反思一下，为什么每次想出来的折腾云岚的坏点子到最后都是他更倒霉一点儿？每次都是他宁漠活该的劳心竭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宁少你舍不得你家小猪啊嘿嘿）

　　“小猪，你那样是不对的。”宁漠揉着太阳穴指导着：“你要敢进水里才可以。”

　　“我的确进水里了啊！”云岚不服气的说着，一边说一边还指着自己脸上依旧在滴滴答答往下流的水珠儿。宁漠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的拍了云岚的后脑勺一下：“你自己摸摸看，你这里还是干的。”

　　“可是我进去了啊。”云岚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已经进到水里了啊，为什么后脑勺儿会是干的呢？

　　“这样。”宁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蹲下去，要抱住膝盖的那种蹲才算。”

　　“那怎么行！”云岚本能的开始抗拒，他有一点儿害怕水，这一听就有点儿危险的活动显然是激发了他心中关于水的恐惧。

　　“怎么不行，不会有事儿的。”宁漠安抚着这个小家伙：“只是蹲一下，让你感觉到完完全全进入水里的感觉而已。不会出危险的。而且我还在这里啊。万一你溺水了我会把你救上来的，绝对不会有事儿的。更何况这里是浅水区，只要你踩住池底就完全淹不到你的，小岚。”

　　“你确定？”云岚狐疑的看着宁漠，很显然的在犹豫中：“如果我一不行你就拉住我？”

　　“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儿的，小岚。”宁漠万分陈恳的保证着，“所以试一试吧，小岚？水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可是的确很可怕啊。”云岚呢喃着，但还是一脸视死如归的大大吞了一口气，又一次闭着眼睛手捏着鼻子下了水。只不过这次不是向前弯腰，而是完完全全的蹲了下去。云岚尝试着用一只胳膊环住膝盖，但是他们在的水区并不是那种很浅的浅水区，这个水深虽然不像深水区那面的浮力，但是也不容小视。就连宁漠也没想到，云岚还没摸到膝盖，因为重心降低，水居然拖着云岚无法稳定的站在池底，开始向上浮起并且以九十度横了过来。

　　云岚显然被这个变动吓了一跳，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云岚条件反射的张开眼张开嘴想要呼叫，却忘记自己是身在水中，瞬间一大堆水涌了进来。还好宁漠反应迅速，几乎是在同时，已经架着云岚的两个腋窝把人拖了起来。云岚先是强烈的咳嗽，后来又靠着宁漠大口的喘起气来。

　　“我……我就说会……会出事儿嘛！”云岚一边心有余悸的大口呼吸着，一边断断续续的抱怨着：“我差一点儿淹死！”

　　“怎么可能？只是呛了一口水而已，哪里有学游泳的不呛水？”宁漠一边安抚着自家小动物，一边拖着人向池边走去。也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现在心脏跳得有多么的快，声音大的仿佛他自己都能听到。恐怕只有天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他有多么害怕。

　　真TM的折磨人。宁漠心里痛苦的想着，他到底为什么要自讨苦吃的教这个小家伙学游泳！

　　“淹死的那些人也不过就是多呛了几口水。”云岚虽然被吓了全身冒虚汗，整个人都有点儿脱力，但是脑子依旧运转正常，就算有气无力也努力的把话给宁漠噎了回去。

　　“别这么说，小岚。”宁漠揉揉这只小猪的脑袋：“你才多大啊，别死啊活啊的，这话你还不到年龄说呢。”

　　“这话难道还有年龄限制啊。”云岚撇撇嘴，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就赶快向梯子爬去：“我不学了不学了，我就是恐水，这辈子也学不会了。你也别教我，我拒绝学习，老胳膊老腿不能学东西了。”

　　“你这叫老那我这叫什么？”宁漠伸长了手，又把人拽了回来。云岚一边挣扎一边吵吵闹闹：“你是教人的，你见过很年轻很年轻的教授么？你拉我干什么，哪里有老胳膊老腿的学习啊？”

　　“谁说没有，现在开始连老年大学都有啊。”宁漠笑眯眯的把人一次又一次的拉回来：“而且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小岚。”

　　“那你让我当一次坏孩子好不好？”云岚欲哭无泪中。

　　***

　　最后宁漠和云岚还是各让一步，决定先去岸上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再说。

　　游泳馆总有买各种小吃的小卖部。宁漠给云岚买了一根烤肠，算是犒劳一下某人现在还在重度虚弱中的心脏。有了零食的慰藉，云岚果然安静下来，肯乖乖的跟着宁漠坐到游泳池边的椅子上。这种淡水游泳场就算在南方也并不少见，毕竟海里不是随时都可以游的，而且有那个技术能进海里游泳的人还是少。大多数人也就是在不没胸的水位以内泡一泡而已。

　　水池里有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坐下来的时候云岚眼尖的看到几个穿的三点泳装的年轻女人还不时的向这面瞄。虽然搞不清楚在瞄谁，但是云岚从来都是直觉而自愿的把这些窥视的目光终点放在宁漠身上。于是云岚小猪又开始有些微的不爽，可扭头一看宁漠那张一只盯着自己的笑脸，那点儿不爽又开始很自觉地烟消云散了。

　　“小岚，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水呢？”宁漠有点儿奇怪的问道：“按理说你家都是南方人啊——阿姨会水的对吧？”这个阿姨就是指云岚小猪已经过世的母亲大人。当然也因为这个原因，宁漠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点儿小心翼翼的。

　　“会啊。”云岚老老实实的回答着，看着宁漠那么担惊受怕的表情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但是我完全不会。因为小时候又差点被水淹到。”

　　“啊？”宁漠惊讶的看着云岚。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大概两三岁——别那么惊讶啊，虽然那么小记忆应该不太好，但是特别刻骨铭心的东西还是记得的啊！”云岚有些不开心的解释着：“那个时侯那个男人有次带我去游泳，就在水里这么把我放开，快沉下去的时候再捞起来。”那个男人就是指云岚自个儿的父亲了，云岚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语气里带着点儿愤怒：“我当时呛了好几口水，有一次沉得特别下面，我几乎以为都要死掉了。”

　　“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宁漠惊讶的看着云岚：“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敢下水的原因？”

　　“对。”云岚看着宁漠，那双大大的猫眼里写满了还未散去的恐怖和怨恨：“你没有溺过水，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种恐惧感。”

　　宁漠沉默了。他看着云岚，脑子里却转的飞快。

　　宁漠一直知道，关于父亲这个话题算是在宁漠心中堆积的最深的一道伤痕。这是远在宁漠遇到云岚之前就已经埋下的，并且那么的敏感，不许人触摸。也许唯一一个可以触摸的人就是云岚的母亲了。但是，宁漠当然知道这不能怪那位伟大的母亲，云岚的母亲在那么多年中并没有有效的治愈那个伤痕。

　　因为，关于那个男人的话题大概也是云岚母亲心中一道长长的伤痕，不能触摸，无法愈合。

　　云岚这么些年一直对那个男人有着怨怼，宁漠曾经那么努力的旁敲侧击，试图让这个小孩儿把这个问题看开，但是每每却无功而返。

　　今天这件事情似乎也是一样的。在宁漠看来，云岚所憎恨的那件事情，也许本身就是因为心情的不同才会产生这样的理解。也许会有另一种解释，云岚的父亲曾经就是这么自己在水中滚打着学会游泳的。那只是一种从祖辈遗传下来的方式以及一种不会言说的呵护和爱意。

　　宁漠始终相信，至少在云岚父亲离开家以前，那个男人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但是但是，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云岚把这份对水的恐惧抛弃，不管他的因由是什么。这个小家伙儿心里背负了太多太多的分量，在不能帮他解决根本的时候宁漠只想让这只小猪能轻松一点儿就是一点儿。

　　“小猪，你知道么？”宁漠整理了一下情绪，身子微微前倾笑着说道：“治疗对水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战胜它。当你学会游泳以后，水根本淹不了你，又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我不是那个男人，我会在旁边好好地看着你，保护你的。所以你想努力一下么？”

　　云岚沉默的看着宁漠，过了好久才站起来：“好吧，我就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