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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9月份中秋节当天,我被领导开除,就因为当仓管期间睡过头。

      也是老子倒霉,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到午夜雨一下就他妈倾盆大雨,第二天领导把我叫过去就是一顿臭骂。

      “你还真是娘的雷打不动啊,声音大得整个城市都能听见,水都淹到办公室,你居然还睡得着?!”平常我也都是这么偷懒,要不说爷背呢,前一天放假,送件的王八羔子们也照猫画虎,打算第二天再送,把件都留在了公司。公司其实就一厂房,地势矮,加上老板也抠,坏的地方从来不修,雨一下,水就往里漫,雨夜偏逢屋漏,厂房的结构早已老化,好几处都破了洞,正好对着放件的地方。“小豪,我平常对你不薄,你就这样对我?”

      “丁叔,话不能这么说,最近厂里一直加班加点,我都好多天没睡个安稳觉啦,好容易来个好睡的天,能不睡么。再者说,要不是娘娘腔吝啬,至于屋漏了还要人拿桶接水,坝塌了拿木板拦。况且,这天也没个预兆,天气预报也没说,丁叔,说句良心话,这事赖得着我么?”在工厂待时间一长,别的没学会,推卸责任这方面那叫一个溜。

      “小豪,你这么说也有你的道理,丁叔我也是明白人,这事责任不全在你,”我刚想拍几下马屁,他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小豪,这次的损失太大了,连我都保不住你。谢总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就是丢了一小件,你也得按原价赔。”

      “哼!那个娘娘腔,想起来老子就窝火。那好吧,丁叔,我也不为难你。这次的黑锅,我背,”丁叔一听,露出欣慰的笑,我们都不是傻子,这事闹这么大,少说也损失数十万,按惯例,必须找个替罪羊,除了我,没有不二人选,“那我的工资?”

      “没让你赔钱,你还跟我扯皮。老谢现在正发脾气呢,别跟他提钱。”

      “妈的,他哪天不是一副月经来了,别惹我,“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跟丁叔约了晚上打麻将的时间,“我在老王那等你。”

      老王,全名王金宝,外号王中王,今年也快四十,女儿刚上高中,双方父母都走得早,夫妻两人负担不大。加上老王在小区开棋牌室,生意兴隆,都已经是第三家分店,老婆自然不用出去工作。闲来无事,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学会了玩牌。起初,老王没在意,觉得老婆有爱好是好事,日子久了,他也有些不爽,本来老婆还会给娃烧饭,自从玩牌以后,自己和女儿大部分时候只能叫外卖或吃泡面。泡面里总要加一根王中王火腿肠,这就是老王外号的来历。

      “老丁,小豪今儿个咋一脸憋屈的样子,被那疙瘩的女娃耍啦?”老王对我没话说,不仅是因为投缘,还因为大家都是老乡,虽两眼不会泪汪汪,也差不离。我对老乡啥的不太感兴趣,更没觉得是家乡人就能怎地,主要还是老王很够义气。

      “莫事,莫事。还不是和工作有关撒,”丁叔窥了我一眼,不知怎么开口,“你也清楚老谢的为人,认钱不认人,爹妈的面子也不会给。我求了他几次撒,他就是不肯让小豪继续做下去。”

      “呀,我还以为啥大不了的事,不是有保险公司撒,为莫子还要开除小豪,人家小豪又勤奋又热心,是个难得的年轻人,”老王往我的方向看,我听着都不好意思,忙别过头,“老谢懂个屁,公司早晚被他做垮。听说老余也不打算把淘宝的货给他做,解气撒。老丁我跟你说,老谢这人人品大大的不行,你以后也要小心。”

      “说到我心坎上了,老王,今儿晚上,咱一定不醉不归,我请客,小豪,你过来,”丁叔招呼我到身旁,拉着我手,说,“老谢那边我会帮你再疏导疏导,实在不行,我帮你介绍到申通去,那里丁叔还是能说上话滴。”

      听到丁叔发自肺腑的一番话,我心中五味杂陈,他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工作。平常,工作和生活上,他都很照顾我。我不想给他难堪,让他在公司和另一帮白痴领导们面前难做人,于是,我对自己保证,再不提这事,过两天找个别的事做算了,有手有脚的,又不会饿死。

      “真不用,丁叔,我能自食其力。”

      麻将机开始运作,轮到我掷骰子,决定和谁一家。我在心里默念,别和他,别和他,哎呀妈呀,两个六,越不要什么越来什么。老王和丁叔一家,我没得选。

      他叫宋大喇叭,在殡葬业很出名,但凡市县哪里有人翘了辫子都要请他吹一宿,以示对先人的重视。他现年三十有六,小时候在农村听着丧乐长大,后来临时缺人,叫他顶包,做做样子罢了,要的就是一气氛。后来,他一干就是二十年。别说,这行还真吃香,儿时他又高又瘦,自从玩起了丧乐,肚子鼓得像十月怀胎的老妇。

      我为什么嫌弃他,不肯跟他一家,接下来你就会知道缘由。

      丁叔出了一万,老王跟着出八筒,两人眉目传息,我早看出来了,丁叔是在钓筒子,我看到他眨了三下眼,准确地说是钓三筒,我忙把手上刚要出手的三筒收回,熟料宋大喇叭竟看到我出的牌,伸手过来就是一下,打在我手挽上,三筒刚好落在中央。丁叔看得眼睛都亮了。

      “小豪,年纪轻轻咋就这么磨叽,要出就出嘛,别像个娘们,”说完,还喝了一口荞麦茶。

      “我,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个中玄机不好道破,要是让他们知道,以后想赢就更难了,遇到个猪队友比娶一个泼妇还糟糕,“丁叔,该你了。”

      我仿佛从丁叔的两眼中间看到大大的钱字。丁叔六十好几,不嫖不赌,只偶尔玩玩牌,输的最多也就是千八百,赢也差不离,所以,老婆也不太反对。

      “不好意思,胡了,清一色对对碰,”说完对着大家呵呵地笑,那叫一酣畅。

      打完牌,大家商量着去吃午餐,丁叔手气佳,连胡六把,只有一次是炸胡,赢了近一千块。丁叔嚷着要请客,但是在我和老王的热烈怂恿及马屁攻势下,财大气粗的宋大喇叭扬言谁跟他抢跟谁急。饭馆很多,档次太低,对不起自己,太高,宋大喇叭也许会借尿遁跑路,最终,我们在“家常饭店”占了个位。

      菜上来后,大家都饿虎扑食般将饭菜席卷。还有一点是我不喜欢宋大喇叭的地方,他不太会说话,第一次听的人还以为他是幽默,时间长了,掐死他的心都有。你看,丁叔正吃得起劲,服务员上了新菜,宋大喇叭瞧见了,忙催促我。

      “小豪,年轻人这么不懂事,丁叔是长辈,而且刚才耗了那么多脑子,得补补,”听到这,也许你感觉不到什么,往后看,“快快快,听人说,缺啥补啥,真对,丁叔,这猪脑你肯定得多吃点,别跟我们客气。”

      丁叔是过来人,知道他没恶意,所以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地拿盘子接过来,还道了谢。

      “说的对,喇叭真是学识渊博哈,不知你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丁叔主要是不希望气氛太尴尬,刻意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老王也参合进来,连忙追问,装作很有兴趣,“大白天的,说说也吓不着人。”

      一提到他的主业,宋大喇叭更加话痨,上天入地,无话不谈。

      “我不说,你们也大概从新闻里听过。这事发生在不久之前的桂林米粉,清洁堂里面那家,每个客人进去之后都被恶鬼附身,光把自己弄伤的有好几个。听医院的护士说,他们被送进去的时候看上去一个个脸色煞白,跟死了一样。到现在,都还有人没苏醒过来,有人说梦话时常喊着“哈达嘛卡”、“卜呀挲哗”等话,老人们都说那可能就是传闻中的“鬼话”,鬼与鬼之间才听得懂的语言,”见我们一副“你骗谁呢”的样子,宋大喇叭继续滔滔不绝,“是真的,大前天其中一个嗝屁了,还是老子去吹的喇叭,死掉的还是个有钱人,光赏金就给了我五千,说让我吹大声点,让气氛热烈些。”

      不信归不信,大家还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我能见鬼,这事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当宋大喇叭说恶灵的事时,我是半信不疑的。鬼是什么东西,没人说得清,我每次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影像,即便两人坐在一个地方,我还是摸不到他,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因此,在我的印象里,鬼是灵魂的残影,仅此而已。一个残影要怎么害人?况且,人活着时,有的连上树的能力都没有,为何死了就都拥有了超能力,是生物磁场造成的还是什么,用科学依然无法解释。

      宋大喇叭继续妖言惑众,唾沫横飞,越说越带劲,竟手舞足蹈起来。他这种疑似神棍的表演,我们见过好多次,都不以为意。再者,宋大喇叭说书的水平放在从前的天桥,一毛钱都没得,鬼话都被他说成了神话,再胆小的小姑娘都不会害怕。能言善辩这方面,他还不如老王,要不老王的老婆跟天仙似的。

      “爱信不信,这店里为了拉拢人心,维持声誉,一前一后找了东门马三立道长,又找了西门的吴淡如天师,法事做了三四回,愣是没驱成鬼,倒惹得被小鬼缠身,回家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都说这事很邪门,估计桂林米粉招惹了什么或里面哪个做了亏心事,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信,还是给那家人超度时偶然看到他的脸,哎呀,他娘的绝对是被吓死的,面目狰狞,都化了死人妆,还是能看出之前肯定是血肉模糊,八成是自己抓的,连眼珠子都快挖出来了。那死掉的家人说,他才刚从学校毕业,明年就该升大学,为了一碗米粉就这么没了,不值得。家里人都哭得撕心裂肺,你说能不哭么,二十几年的投资就这么给打水漂,”宋大喇叭也不管我们信不信,眼睛都不眨一下,捡起一杯烧酒就往肚子里灌,“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这还是出殡的当天发生的,我站在山头看得真真,几个壮汉刚把棺材放进事先挖好的深坑,我就看见棺材动了,大家只顾着哭,都没注意,是真的动了,三下咚咚咚的声音,也就那么一瞬间,我谁都没说,怕被大家当成喝醉了。后来我一想,或许是他死得太冤,想出来申诉吧。做这行太久,我都开始怀疑科学了。”

      丁叔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催他继续说下去。

      年纪大的人一般对死亡比较忌讳,何况跟离死亡有直接接触的人一起吃饭。丁叔不同,他看得特别开,早死晚死都是个死,谁都逃不掉。小黑子被车轧死以后,第二天就跑到狗市又拎了一只相似度极高的回来,取名小黑子二世。他是一个天性乐观的人。这点,我和丁叔臭味相投,我最讨厌跟一伤春悲秋的人一起工作,倒胃口。

      “再跟我说说,那家店现在还在开么?!”他说得我也有些心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如果真有恶鬼横行,我肯定能看见,但我最怕招惹麻烦,能看见不代表能对付,就像每个人都能看见贪官污吏在花天酒地,但大家都无能为力,没那权力,“我想去看看。”

      “小豪,胆肥啊,说了这半天,你这伢子竟不怕,小样真是大了。我做了二十来年丧事都不敢过去瞧一眼。我怕你看不到,生意早就停了,要不是顾及店面在繁华地段,老板早就卷铺盖滚蛋了。这不在悬赏追鬼,想聚集一批捉鬼敢死队,奖金都她妈开到十万,敢接的人寥寥,谁都不敢淌那混水。大家嘴里都不信,心里面怕着呢。毕竟这事闹大了,妇孺皆知,这钱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小豪,别想着去看新奇,听叔一句劝,对神秘的事物,尽量躲远点。”

      “叔,你咋不去试试,装装样子,说不定这钱就是你的,”我略带挖苦地呛道,可惜他听不出来,主要是我没表现得太明显,“莫非你还真相信这世上有鬼啊,见过?”

      “见是莫见过,但怪事见了不少,不敢不信啊,”宋大喇叭的声音有些异样,继续说,“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我听老一辈说过,一是人怕死,希望死后也能在阳间待着,二是人做了太多昧良心的事体,生前得不到惩罚,所以善良的老百姓捏造出一个鬼的世界来意淫。”

      “叔,你怕不怕,”我问完就后悔了,谁会不怕。

      “怕,我当然怕,”宋大喇叭一脸严肃地说,“要是每个人都怕就好了,就怕有人不怕。”

      宋大喇叭这人又给了一个全新的印象,疾恶如仇。

      我本以为这事永远不会和我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事后想想或许真有宿命这回事,想躲都来不及。那次和宋大喇叭的谈话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我哪都没去,既没找工作,连门都懒得出,饿了就叫“美团”,天天混在天涯看鬼故事,并合计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发表,反正大家都只会当小说看,不会有人深究其中的真相。

      人算不如天算,这天接到大姨妈的电话,每字每句都是家乡话,对于已经被普通话洗脑的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只能答嗯,好,你说的对,我寻思着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妇女就是喜欢大惊小怪。事实上,我和大姨妈家很久没来往,手机号也不知她从哪问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听到大姨妈熟悉的骂人话。

      “小豪啊,你大表姐死不死到尼那儿去啦?”我只能勉强听清楚几句,连忙回答没有,大姨妈又接着说,“这女娃子忒让人烦心喽,当初就该听她爸的话,送给老刘头家做干女儿,也不至于这般操心。你是不知道,好好的日子她不过,非搞啥子歪门邪道,四处骗钱,丢尽了我们的脸,豪啊,要是看见你大表姐,记得替我劝劝,小时候你们关系最好,她一定会听你滴,让她回头是岸,我们不会怪她。打扰你啦,小豪,大姨妈以后有空去看你。”

      依稀记得儿时在大姨妈家度过了不少快乐时光,基本上是四处耍,田地里,沙堆里,钓龙虾,打弹子,烤红薯,还有抓野兔子。可我就是记不起大表姐,或许男女有别的关系,即便小时候也很少一起玩,总不能也跟着跳毽子,橡皮筋,做公主梦吧。以后,我也没有想到,会和大表姐经历那么多古怪的异事。

      大表姐究竟在做什么工作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懒得去想,做小姐应该不太可能,虽然农村的女孩子大都选择了同一种堕落方式,从大姨妈没有想砍死大表姐这点来看,几率不大。我内心应该也很难接受一个做小姐的亲戚,这倒不是侮辱这个行业。大表姐,她跑到哪去了,还有,大姨妈为什么要打给我要人?

      第二天一早,我全身酸痛,从沙发上爬起身,转了转脖颈部,就听到咔嗒咔嗒地一响。我完全没有印象,昨天明明是躺在自己床上,怎么醒来会在这,而且全身难受,像昨夜做过剧烈的运动。迷迷糊糊间,我走进卫生间拿牙刷,照镜子才发现额头有一张符,黄颜色,上面写的文字一个都不认识。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香港鬼片不是白看,这个符很像赶尸时贴在僵尸额头的那东西,是用来指挥僵尸行动的重要道具。

      这玩意怎么跑到我额头上来啦。我轻轻一拉,它就掉下来,顺着水流去了下水道。此时,我仍然是迷糊的,完全没意识到它的不寻常,只当是昨夜喝多了,自己写符咒玩,这事我也干过。小时候在乡下长大,看过不少死人,后来又看了电影,就依样画葫芦地照搬,做好符咒和小伙伴玩僵尸游戏。

      刷完牙,洗完脸,我才发现浑身地痒,昨天估计没洗澡,内裤没换。于是,我大大方方走进去,这一推门把我吓一跳,床上有一个不明物体在不断蠕动,像毛毛虫一样。正准确去掀被子,毛毛虫顺时露出一个头来,一个披散着头发,仔细看头发居然是黑绿相间,传说中的小丸子头,二十来岁模样的年轻女子擦着迷蒙的睡眼注视着我。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想一想昨夜有没有约炮和找小姐,而是这女的谁啊,像那谁谁又不是那谁谁。

      然后,对方说话了。

      “总得让我先穿上衣服吧,我什么都没穿,”话音刚落,她就自顾自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完全不顾及我在旁边。我转过身,走出房门,什么都没说。

      五分钟左右,她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长袍走了出来,俨然一灭绝师太造型。

      她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她竟然比我高,干净身高一米七三左右,尤其是那腿特别地长,比例也着实匀称,我想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去当维多利亚的秘密的模特,《花花公子》她没戏,因为没人想看太平公主。不过,她如果穿白衬衫配黑裙子,倒会有校园女神的即视感。我对制服诱惑最没有抵抗力。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她在看我,我知道自己丑,也没必要用这种不屑一顾的眼神吧,再说这还是我家。

      我慌慌地说道:“我们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挤牙膏一样挤出话,“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努力拭去额头上的汗,努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只有一个恐怖的噩梦,梦里是一个从前深爱过的女孩,我们做了现实中从未做过的事——牵手,然后她拿着一瓶酒给刘德华,说这酒值一千万,然后刘德华拿出两个小木箱子,里面是他珍藏的私货,他对她说,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爱你,这方面我比较慎重,因为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和你一辈子走下去。然后,我就被吓醒了,刘德华八十岁来抢我女朋友我也照样没戏。

      我吓坏了,事倒是好事,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不对劲啊。不过昨夜确实累的够呛。再说那符,虽然我喜欢制服诱惑,可从没见人玩尼姑的。不,那啥片里好像有过,不过,我从来没想过啊。

      我还想问清楚点,以免弄错,“我们做了?”

      她还是老样子,木呐地点点头,“是啊,什么姿势都试过。你的腰不太给力。”

      最后,我问出了最在意的事,“戴那啥没?”

      她先是有些犹豫,继而乐了,说,“谁用那东西,都什么年代了。”

      我顿时发觉天昏地暗,小心脏似乎一瞬间骤停。

      妈呀,我玩完了,铁定要艾滋啦!

      “我会对你负责的,”深思熟虑后,一合计,其实占便宜的是我,我什么家业都没有,长得还磕掺,谁跟我都和路边踩到牛屎一般倒霉,“假如我没得病死掉的话。”

      “怎么能让你负责,我堂堂女汉子做人顶天立地,自己的错决不让他人代我受过。这事是因我而起,我负全责,”她瞅了我一眼,手做出摸钱的动作,面部表情很复杂,“说,哪痛,桑拿按摩和白马寺痛消贴的钱,我出。别太贵,出门没带太多钞票。”

      我暗自感慨,现在的女孩比男人还男人,只有更男人的才敢要她们吧。细思极恐,我突然想到让我更害怕的事,虽然几率不大,也不能打包票。万一她怀了咋办,我没准备好当爹,何况我要怎么跟孩子解释和她妈的相遇。事后证明,是我想太多。

      “既然我们都做了,至少得告诉我名字吧?”我的心情非常复杂。

      “玩个僵尸游戏而已,你怎么想得那么恶心啊,偶像剧看多啦,”她笑着吐舌头,向我眨眼睛,“小豪,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和从前一样好骗。”

      “游戏,是你往我头上贴符的?”我蓦地想通了一件事,小时候和大表姐玩过僵尸游戏,每次都是我输,“呀,是你,倪,倪柯慧,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你妈到处找你吗?”

      “我告诉过她,来你这里啊,老妇女,大惊小怪,”说完她继续说,“我昨晚敲了老半天门,就是没人开,我只好自己进来了。进来发现你睡着了,我找不到床睡,你又那么重,搬不动,我只好用符咒把你唤起来,但是不熟练,导致你受了不少苦,不过你真不能怪我,出来这么多年,连客房都没有,难道让我一姑娘家睡沙发,成何体统。我这可是为你好。还有,我可是你长辈,别没大没小,倪柯慧是你叫的,要叫大表姐,懂不懂!”

      我一屁股坐下,打着哈哈,原来怎么都记不得的大表姐长这样,真是女大十八变。

      “大表姐,你没事跑我这不是叙旧的吧?”我直言不讳地说,“听你妈的口气,好像你闯了啥大祸。”

      “妇道人家,啥都不懂,小豪,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事么?”大表姐直直地望着我。

      “啥事,都过去这么多年,记得才有鬼。”我真的没印象。

      大表姐收敛起笑容,好像换了一个人。

      “你说,你能看见鬼,”周围的气氛立即凝重起来,“这是真的吗?”

      我并没有回答大表姐的问题。世人怎样看待异类不用我赘述,况且对方还是自己的亲戚,告诉她一个人等于向全家族宣布,我是个不吉利的人。以后别说老家回不去,爹妈也要埋怨我。

      我从小学三年级以后就能见鬼,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大概是那时候被大表姐知道的吧,儿时的话大都是童言,长大后我觉得应该没几个人会当真,大表姐竟然还记得。

      “你也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早餐,”我看着大表姐,有些心神不宁。

      鬼使神差地,我竟领着大表姐来到了集贤南路桂林米粉分店,好久没吃汤粉,口水都快淹没衣衫。大表姐嚷着要吃炒粉,被我笑油腻腻会胖,她居然又加了一个煎蛋。我也懒得跟她说别放卤子,特别咸。

      “大表姐,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想到符咒,我的好奇心更重了,“大姨妈好像特别生气。”

      “也没莫子,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玩的僵尸游戏吧,”见我木呐地点点头,继续说,“长大后,我还想继续玩而已。”

      我恍然,“大表姐,你当神棍啦。”

      大表姐拍拍我的头,道:“说什么神棍撒,难听,是驱魔人,神圣的职业。”

      可我还是觉得那是神棍。

      我关心地问,“大表姐,你靠当神——不,驱魔人可搞到钱撒?!”

      大表姐吧唧一口将米粉含在嘴里,一溜烟儿米粉就顺着她的嘴进入胃里,“你大表姐是何许人撒,不赚钱搞它,我吃多了撒。我还是刚入行莫多久,资深的驱魔人一年几百万好赚。尤其是富人的钱,他们亏心事做太多,身边的鬼事发生得特频繁。赚他们的钱跟在地上捡一样。你看过几个富人不去庙里烧香,好人还去那干啥,脑壳子又莫病。”

      我咬了一口牛肉,喝了两口汤,巴望着大表姐,“跟我说说,你都驱过哪些鬼。”

      大表姐招呼店员又要了一份卤牛肉,“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我说了你也不信,会说是我骗小娃娃。你是我大表弟,我骗佛祖也不会骗你。现在的鬼比过去还厉害。从前,大都是饿死的,现在,都是吃死的。还有啥是人不敢和没吃过的。我告诉你,广东那边因为吃翘辫子的死后都变成了贪吃的厉鬼,凶着呢,见人就咬,见肉就吃。这种肉食鬼最难对付,一般的桃木剑,鬼符咒语啥的都没效,最有用的是一碗牛肉面,乘它大吃大喝之际,用蘸了鸡血的筷子插进它的胃,这才是它的命门,对付贪吃鬼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它再吃下去。”

      我听得胆战心惊。

      “哦哦,那你们道行最高的是谁啊,一定比你厉害吧,”我故意套话,心里面想着人民路桂林米粉的事,“我还没真的见过道士呢,他是不是每天都穿着道袍,拿着一把大宝剑四处斩妖除魔。”

      “小豪,你这是在讽刺我吧,别以为你大表姐听不懂,”大表姐朝我吐舌,“不过我还真知道,我们这行最厉害的是我师公,一百多岁了,仙风道骨,加上还是白胡子,他叫罗九天。我师傅是他的四徒弟,叫楚原。他们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驱魔人。”

      “就吹吧,啥时也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厉害,”我挖苦地看着大表姐。

      “现在,”大表姐大喝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躯已不在,待我正眼看去,她正边走边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从袖口处拿出一张泛黄的符,我注意到它和我额头上曾贴着的符不一样,上面的字虽然也看不懂,却完全不一样,大表姐左顾右盼,打开冰箱门,顺手拿出一瓶二锅头,拧开瓶盖,往嘴里一含,再顺势喷向纸符,纸符瞬间燃起火苗。待它慢慢烧尽,她捡起地上焦黑的纸末,扔进了垃圾桶。

      “你这是作甚,存心搅黄俺们的生意,快滚,滚,”米粉店的店员来到我们身旁,想赶我们走,然后,一个身着米粉店制服的女子走了出来,店员一看到她神色都变了,“店长,就是这个人,在我们这搞迷信活动,弄得店里乌烟瘴气。我正教训他们。”

      只见店长气定神闲,看不出一丝责备的意思。她三四十岁模样,个头不大,却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质,甚至带着一丝神秘。她慢慢解开围裙,招呼我和大表姐到二楼。此时,幸亏才开门营业,人流量还很少,刚才目睹大表姐疯狂表现的人已经都离开了。二楼其实只是个阁楼,我们很快就走了上去。

      店长开门见山地问,“能否告诉我,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全都看到了,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会相信,原来,大表姐也能看到鬼。刚才那是一只普通的偷香鬼,此鬼说法不一,但大致上只是偷食食物的香味,使食客再也不愿意吃这道食物,算不上罪大恶极。顶多是来自阴界的小毛贼。大表姐应该是气不过才刻意在我面前炫耀,逼我承认见鬼。

      “真的很抱歉,店长,我大表姐是林正英的脑残粉,给你造成的不便,我们非常抱歉,”我的眼神看着大表姐,希望他明白我的意思,“大表姐,说下次不会了。”

      大表姐完全不领情,自顾自地说,“你还得感谢我帮你驱鬼,要不以后来吃你们店的会越来越少。”

      我一拍额头,想完了,肯定是要赔钱,手不自觉地往口袋里伸,又无奈地伸出来。

      店长自我介绍叫戴玉子,见我们一脸茫然,招呼我们坐下。有店员上楼喊店长下去,被店长一个眼神瞪回去。我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大表姐看到后竟情不自禁笑起来,我回了她一个凌厉的眼神,还不都是你害的。

      “店长,是我们的错,”我觉得不管怎样还是先认错比较好。

      “你们没错,我还想请二位高人帮忙咧。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在清洁堂的分店最近出了蹊跷事,”我想告诉她我知道这事,没说出口,戴玉子就抢得先机,话痨模式开启,“这是个科学的时代,说出来大部分都不相信,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只当是玩笑。事发第二天,我就被那边的店长叫过去,还看望了受伤的人,他们的表情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一定不会错,他们是被鬼迷住了。”

      “店长,我是无神论者,”我不想掺合进去,万一是恶鬼,就我这破道行,只能添乱。

      “我会抓鬼,”大表姐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我是专业的驱魔人,我师傅说我的实习期到这个月就该过了。鬼在哪,我去。小豪,你也一起,因为你能看见,我不能。”

      店长突然对我刮目相看,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能见鬼,果然英雄出少年。”

      我对店长的修辞不敢苟同,另外,大表姐说自己不能见鬼又是什么鬼,刚刚她才驱过鬼啊。

      大表姐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我师傅教我怎样感知鬼的存在,其实很简单,鬼和人的生物磁场是不一样的。鬼在的地方阴气聚集,人因为经常见阳光,所以阳气很重。”

      我和店长同时点头,受益匪浅。

      我偷偷把大表姐叫到一边,劝说道:“大表姐,莫生事,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铁定是厉鬼,不是你一个刚出道的神棍能对付的了。我不是贬低你,市里最厉害的马三立和吴淡如咋样,狠角,都吓得只能待在家里。收手吧,乘还来得及。”

      然后我走到戴玉子面前,说道:“不好意思,戴小姐,我们是普通人,没得那能耐。”

      大表姐一把拉住我,我知道她肯定又抽风了,果不其然,她说道:“有奖金撒,莫得我可不干。少了也不行,我的助手也要吃饭。这事包给我,有任何后果,我承担。驱不了鬼,不收钱。”

      我捂着眼睛,不敢再去想。助手,我怎么成你助手?

      戴玉子微微一笑,抿了一口现代牧场的纯奶,“一点都不好喝。还是它出的鲜奶好。这事总公司已经高度关注,奖金已经提高到十五万,这还是昨天报的价,安庆太小咯,没得一个真正厉害的人。你们要是有本事,钱不会少给的。”

      我左手在大表姐眼前晃,没得反应,估摸着是被奖金吓着了。

      大表姐嘴里重复嘀咕着“十五万”和我一起回对街的家。最近,集贤南路在修路,我们走得吃力,路上四处都是碎石子还有不知何时会冒出的大铲车。

      我想想就窝火,说道:“大表姐,你莫子要接这活。驱鬼这行不好混。要是被上身,也莫得人帮你。我就是个累赘,你干哈子要拖我下水。我都说了,我不能见鬼。”

      大表姐不搭理我,脑子里都是发财梦。

      “小豪,准备两斤生牛肉,带血的,榴莲一个,臭鸡蛋三个,闻起来越臭越好,桃木剑我在你这找到了,没想到你书柜居然是桃木做的。檀香到迎江寺去买,要粗一点,还要搞些香灰,时间越久越有效。嗯,顺道替我求个平安符,保佑我抓鬼事半功倍,”大表姐完全不在意我是否有兴趣,嘴里还叼着一根甜玉米,“能不能飞黄腾达,这是第一步,打起精神来,有你配合,十五万手到擒来。”

      “大表姐,这钱咱没能耐拿,那些大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我们算个球,”大表姐依然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去找遥控器,打开电视,搜索本地台,刚好在播本地新闻,然后,大表姐一声惊呼把我叫过去,“小豪,快看,那儿是不是她讲的那家桂林米粉?”

      画面上有一张横幅,用大红字书:重金悬赏,二十万,招驱魔人。在这个一切讲究科学的年代,这应该算是大爆炸新闻。我不愿承认自己被奖金打动,看着大表姐激动的心情,冷嘲热讽道:“你这么想去,我们干脆现在就去。”

      没料到大表姐说道:“今天不去。”

      我一下子怔住,大表姐这是怎么了,说,“我们不去驱魔啦?”

      大表姐竟呵呵一笑,嘴都乐开了花,“这你不懂,今天若去了,明天再涨五万,我们岂不是亏了。再多等几天,咱等的不是时间,是钱。小豪,今晚去ABC吧,就在你对过那个,咱提前庆祝一下。”

      我歪着头,不屑一顾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没钱。”

      大表姐一撅嘴,怒目而视道:“小气鬼,又不是不还你。”

      我略带讽刺地问,“你真的打心里会还?”

      大表姐神情严肃地说道,“骗你的,我当然不会啦。咱俩谁跟谁,你是我大表弟耶。”

      “我们从哪到清洁堂近些噻,路都被封了,早不修晚不修,这时候闹腾啥,前两年听说就修过啦,”大表姐心思不够细腻,一根筋,弄不清其中的门道,路不是需不需要修的问题,关键看领导班子最近缺不缺钱,小缺大不了修两月,大缺就折腾个一年半载,捞个够本好退休,“小豪,你咋混得这么差,尼看看人家,比你还小,有房有车还有老婆孩子,你说你有啥,啥都没得。听大表姐一句劝,乘年轻多赚钱,有钱啥事都好办,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想去哪就去哪,想弄啥就能弄啥。”

      我心里五味杂陈,整这么大,没谈过几次正经恋爱,总被甩,不是嫌我长得丑就是不仅长得丑还是个穷命。我懒得辩驳,虽然心里在叫,老子有钱了还找你们这些烂货噻,早泡女明星光宗耀祖改善基因去了。

      “是你想去又不是我,我是怕你惹出出格的事,大姨妈那儿不好交代才勉强陪着你。从市府路绕过去吧,那儿有公交车直达薇薇新娘,也不好说,那边说不定也在修路,我知道湖心中路没在修,从那儿直走到公交公司总站,再下车到对面,走完女人街,里面就是清洁堂,桂林米粉只此一家,”我望着大表姐这身行头,头摇得快掉下来,“你坐最后排,我先上车,你晚点。除非你同意把这身神棍的妆术换了。”

      大表姐不以为意,反而冷冷地问我:“这有啥,这相当于□□的西服,学生的制服,难道你希望我穿超短裙和白衬衫呐。我师傅常常教导我,做术士的尤其不能被表面蒙蔽,魔鬼总是潜伏在普通人的身边伺机行动。”

      我嗤之以鼻道:“动不动就你师傅你师傅,到底有莫有这号人我还心存疑虑,你不会是骗我的噻。”

      大表姐恨恨地看着我,吓得我两腿不自觉地发抖,女人还真是可怕,“我倪柯慧你还信不过,哼,你不打听打听,九天门第二十七袋惟一的女弟子是不是吃干饭哒。我师傅楚原是师公最厉害的弟子之一,像这种小事件,他老人家一个指头就能轻松化解。普通人不知道很正常,但是在驱魔界他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坐在行驶的公交车上,从窗玻璃往外看,到处都在施工。能通行的道路已经很少。我和大表姐坐在最后排,大家果然用异样的眼光不断回头打量我们。

      大表姐不发一语,专注地闭目养神。突然,她睁开了双眼,对我说道:“小豪,戴玉子这个女人你切记要上点心。这个年代,虽然迷信活动不曾终止,但又有几个人会邀请陌生人去做驱魔的工作。她不简单呐。我感觉她也是同道中人,能力在我之上,为什么她不亲自动手,这点让人不放心。”

      我一听,是有几分道理,然后我又想到一种可能,“那些恶鬼会不会就是她弄出来的,能驱鬼的大都有能力养。再说,这女人看上去很神秘,不知什么来路。我们要不要先打探一二。”

      “是有这种可能性,但她的动机是什么,它们是同一家店,不存在竞争,除非是为钱,那她大可自己把鬼赶走,奖励肯定也很丰厚,她甚至会升官。这女人城府深,以后见到她势必要小心。”

      “我谈过恋爱,对女人一直有防着,”我故作幽默地说,事实上我曾经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差点命赴黄泉,也怪那时候太年轻,太相信爱情这种无聊的玩意,结果一再被坑,于是后来我明白了,宁可相信拉登叔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也不能相信女人说的每字每句,她们就是伊甸园迷惑亚当的那条毒蛇的后代,相信即死,无葬身之地。

      “嘿,我也是女的,不过我不介意你这么说,男人也没几个好东西不是?”大表姐看得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答对,此时系统提示公交总站到了,“小豪,我们要不要先逛街再工作?”

      我手一摊,狡黠地说道:“行撒,不如咱做个足底,叫个鸭,哦,不行,我没带钱,要去你自己去。”

      大表姐不认识桂林米粉,我也没来这家吃过,四处打探,附近的人见大表姐这副打扮,心中有数,都一一给我们指路,我偶然间回头,发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想来是希望能看我们的笑话。

      “别理他们撒,一群乌合之众,别的本事没得,嘴上的功夫一流,”大表姐看我表情不对,心中猜对了七八分,安慰我道,“面子是小,赚钱为大。小豪,还想不想找女娃子,我还想抱你的闺女,吃你的喜糖撒。没得钱,哪个有闺女的肯要你。还记得我堂妹撒,对,就是那个大龅牙,长得比你还像车祸现场的那个,她都嫁人啦,光聘金就是五十万,你思思,一个长得好看些的要多少钱才养的活?”

      “大表姐,你格老子的是要吓得我终身不娶呐,我是没本事,连算命的张瞎子都跟我妈实话实说,我是一辈子穷命,即使发了财也会很快千金散尽回不来。你来之前,我都认了命。何苦给我制造那么些希望撒?”

      “小豪,一个读书人还搞这些迷信活动,丢人不,”大表姐说完颐指气使地看着我,我都惊了,我迷信,那么,神棍也算科学,大表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矛盾之处,继续说,“你要信大表姐,大表姐不会害你。我是看你活得太憋屈才叫你一同来发财,要不我一个人也可以,钱我一个人独吞。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我不想赚这钱,行不行,”我佯作要走,被大表姐叫停,“怎么,没我不行?”

      “好啦,好啦,我说实话,我让你来是看重你的本事,不为亲情,”大表姐的表情跟逗逼似的。

      “我都说过八百万遍,我看不见鬼,”我可是抵死不认,这事我可不希望以后还有。

      一来到清洁堂里面,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平常不是节假日都有许多人,今天竟然还有些冷清,附近大部分都是服装店,桂林米粉是惟一一家卖食物的地方。

      “小豪,你也察觉到了吧,气氛很诡异,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附近,而且怨念很深。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聚集了这么多的鬼,寻常人家遇到一只足够叫人头疼,这里起码有好几十只,”大表姐满怀期待地朝我的方向看,“不要一副你不懂的样子,这次需要我们并肩作战,没有你,我恐怕做不到。”

      “噗哧”我就给乐得合不拢嘴。我寻思,既然来了,愿不愿意都该认真帮帮,反正有钱拿,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不吃亏。

      “这里以前是不是坟场啊,和光彩一样,我小时候听父母讨论要不要在那买门面,老妈抵死不从,说以前是一个乱葬岗,里面有数不清的共军国军和一般平民的尸体,每到夜深人静,都还能听到他们怒喊的声音,有人就猜测,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谁胜利了,在地下接着打呢,”大表姐摇着头,朝我鄙视地看来,“至少有这个可能吧。”

      “小豪,这么浅显的认识你以为没人想到,比我们先来的早就研究过,这里有记载以来都是商铺或居民楼,也没有发生过大量死人的事。再说喽,如果真是乱葬岗,为何独独桂林米粉出事,隔壁,隔壁的隔壁怎都没事,所以问题一定不是出在出身上。我看过它的地理方位,是上佳的风水宝地,紫气东来,肯定赚大钱。”

      “那你说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死的死,伤的伤,难道真是吃了一碗米粉就疯了,谁信,”我吃过很多次米粉,如果真的加了料,所有连锁店应该都一样,毕竟安庆还很多家,所以,问题应该在其它方面,“我还想到另一种可能。”

      “不是被人下咒,来米粉店的客人互相都不认识,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去,下咒应该是有针对性的,”大表姐摸着下巴,思考道:“最大的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招鬼,而且这东西使它们性情大变。到底是什么,得亲眼见见。”

      进门前,我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上悬着一枚铜镜,走进去,才发现这里凌乱不堪,四面墙都贴满了道士常用的土黄色符咒,上面写满了各种图案。继续往前走就是厨房,连墙上都写了一大堆普通人看不懂的文字,不用讲都是驱魔使的。

      “大表姐,人都没得,我们走吧,”我拉了拉大表姐的衣袖,她却一摆手,不说话,“别惦记那钱撒,钱是挣不完的。”

      “不是钱的事,你没注意到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大表姐的表情很严肃,不像开玩笑,“小豪,你一定很招鬼。是不是有很多鬼死后都找过你。让我想想,究竟还有什么也招鬼。”

      “当然是不干净的东西撒。依我看,这家店和其它所有店一样,用的原材料不卫生,那些鬼都是吃了他们食物的客人,来报复的,”我想当然地认为。

      “二货,如果真有那么多客人死,不对,哪怕只有一两个,这家店也早停业整顿了,甚至会牵连到其它连锁店。你不要跟我拉扯都瞒下来了,这种事瞒不住,即使可以,总有风声,”突然,大表姐一激灵,“小豪,一会儿你注意看。”

      “看啥子,鬼有啥好看?”我懒得跟她继续扯皮,“你吓我也没用,我不怕。”

      “我让你看它们有没有实体,有实体的就是真鬼,没有则是怨灵,”大表姐很兴奋的样子,她甚至看到帅哥都没有那么兴奋。

      “怨灵是什么?”我其实也猜到了八九分。

      “你会不知道,蒙我撒,”大表姐翻了个白眼,“跟我装,还嫩了点。”

      我怒了,一甩手就要往门外走,大表姐也不拦着,看都没看,继续在厨房研究上面的符咒,并不时点头赞叹。门是开着的,还能看到外面的光,我兴冲冲就要冲出去,额头差点撞出一个包。明明都可以看到外面,却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阻止我出去。我总算明白大表姐说的出不去的意思。她能看见这道屏障。

      “尼玛,被你害死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吧,”我站在门口冲里面嚷,没人回应,气不过的我又往后走,大表姐此时已经蹲下身子四处察看,完全没把我当回事,“倪柯慧,快告诉我出去的方法,老子不陪你玩了。”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出事的,”大表姐说得很平静,我的脸上写满不相信,“你学过历史,古罗马人把狮子老虎之类的凶兽和奴隶关在一个大笼子里,逼得奴隶和它们斗。这事是差不多的道理。客人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它们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他们离开,并且在店内利用各种手段吓唬他们,吓到他们露出真面目,吓到他们都发疯。”

      “哎呀妈呀,你倒是说说咋出客,我还没娶媳妇,到现在都还是处男,孩子都没得一个,我不想死,”我泪汪汪地看着大表姐,希望她念在亲戚一场,能发发善心,“帮帮你大表弟撒。”

      “我说句安慰的话,也不一定会死,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翘了辫子撒,那是他心脏不好,你连鬼都不怕,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你格老子的,说得倒轻巧,你一身法术,当然不怕,我可是一介草民,经不起折腾,”我虽然也恨自己没出息,但死到临头,还装啥子镇静,“大表姐,救救命撒。”

      “你能看见鬼撒,吓不死,”大表姐无视我的请求。

      “侬脑子瓦特啦,看不见不是还好些,能看见才更可怕。你这是哪疙瘩的逻辑,你喜欢待在这种地方我不拦着,反正大姨妈问起来,我该说的都说了,阻止不了你,她也没话说,”情急之下,我也有些乱了方寸,“快想办法逃出去,别瞎研究,没得用,全是鬼画符,你不也会。”

      “那不一样,他们的道行都在我之上,就像你我都会写字,跟王羲之一比,和不会没得区别,”大表姐沿着墙边看边在心里默记,啧啧称奇,“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吓人的话阵势也忒大。做事都有目的,鬼生前也是人,人从不做没目的的事。占地盘么,我不这么觉得,虽然此地风水极佳,但不适合鬼魂长期居住。原因有很多,这里虽然地处清洁堂里面,阳光却充足得很,没有任何鬼魂会喜欢,另外,虽说厨房没有一尘不染,外厅也还算过得去,还没有肮脏到招惹不干净东西的地步,所以,我判断问题不是出在物,而是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某人犯了众鬼,鬼就不让他有班上,”我边说边摇头,这也太扯了。大表姐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继续在墙上摸索,突然她惊叫一声,我连忙问,“咋啦,一惊一乍的,鬼还非礼你不成,人家虽然死了,眼睛可没瞎。”

      “小豪,你可曾见过这种符咒,我看不懂,”大表姐连头都没回。

      大表姐指给我看,我心想你看不懂我更不懂啦,可我一看竟然懂了,那是鬼文字,我曾向一个死了百来年的学霸鬼请教过,学到相当于本科水平就懒得再深造了,这个符咒乍看和其它符咒没有什么不同,颜色和指都差不多,但是这隽永的毛笔字没二十年功底下不来,所以我推测写符咒的人一定是个老者,“叫你读书你不干,女孩子家家捉什么鬼。这是噬魂咒,意思是不管是谁在控制这些鬼,这张符都可以反作用于对方,只要对方是活人。”

      大表姐老半天没说话,被我一催,整个人都仿佛泄气般。

      “我们来晚了,写这个符咒都人一眼就看穿了整个布局。”

      我内心狂喜,钱赚不到,大表姐失去了动力,就能安心想办法出去。千算万算算不到女人也有好奇心,大表姐依然执著于墙上的鬼画符,暴脾气的我抄起板凳就朝墙玻璃上砸,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整个墙面都轰然倒塌。之前忘了提,桂林米粉的墙面全是玻璃,不止为美观,也为替代摄像头。

      “败家孩子,你弄啥,我还没看完呢,”大表姐脸色铁青地望着我,她蹲下身子一张张捡起来,宝贝似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和玻璃碎片,这时,她的眼睛被墙体内一个凹洞的物件吸引,准确地说,只是一块直径不到三厘米,形状神似青蛙的小石头,那青蛙咧着嘴,只有一只眼睛,从侧面看,又有点鲸鱼的模样。那东西太小,离我很远,我没看清,想走近点,被大表姐制止,“离它远点,这东西不寻常,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是驱魔人的神器之一,石蛙,百年难得一见,是经由数百年河水冲击而形成青蛙模样,具有灵性的魔石,它还有另一个功能,吸收怨气。这是有人刻意放在这的。”

      “你们驱魔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玩意要怎么驱魔?”我很感兴趣地问。

      “完全不能驱魔,只有一个的话,不仅不能驱魔,反而招鬼。什么人要做这种事,为了一己之私,利用人类的恐惧吸收怨气。”

      “他要怨气做什么,对付前女友?”这种时候我还能开玩笑,自己都佩服自己。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此人心术不正,居然拥有这样的神器,如果让他得到另外两个,即使我师公也拿他没办法。”

      “还有两个,也是这种癞蛤蟆样的石子?”我不屑一顾地说。

      “我也是听师傅说的,从来没见过。它们都是天然形成的灵石,你面前的是石蛙,另外两个,一个是命运之骰,另一个是血蛋,听说命运之骰是一个菱形立方体模样,外表看上去和一般的石头并没有不同,但是它的作用却很大,石蛙和血蛋能不能起作用,全靠它。它是无主的,只听从自己的召唤,即使坏驱魔师得到了它们三个,倘若命运之骰选择无视,一切都将功败垂成。再讲血蛋,它是一个外表比较光滑的鹅卵石,直径也不到两厘米,呈血红色,上面甚至像人一样有血管和脉络,仿佛里面囚禁着生物,这点至今没人知晓,因为大家都是口口相传,没人亲眼见过。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厉害却是毋庸置疑的传说。”

      “骰子嘛我可以想象,驱魔的时候由骰子决定对方需不需要制服,没错吧,”大表姐点点头,对我的悟性之高感到惊讶,“血蛋有什么作用,难道里面是迷你恐龙或史前迷你怪兽,听上去不怎么霸气。”

      大表姐听了好像还有些生气,“无知真可怕。你以为就吸收怨气很牛逼,小赤佬,血蛋可是名副其实能吸血的魔蛋,而且它还是活的,吸的还不是一般人的血。听说,只要被它咬一口,哪怕一秒钟,作为驱魔人的功力和生涯就此也便终结。它才是我们身为驱魔人最怕的。”

      “有办法对付不,”我依然想得很天真,“万物无不相生相克。”

      “最好没有,”大表姐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鸷,我看到了贪婪,好比弗罗多拿到至尊魔戒时的表情,“好想拥有它,我的宝贝。我可以不用再做低级的驱魔师,而成为比师傅,不,师公更受人尊重的驱魔女皇。”

      “那请问女皇,我们要怎么逃出去?”我打趣地问,大表姐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没有回答,“难道必须被吸干恐惧才能出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得容我再研究一二,”大表姐总算回神,镇静地说。

      “没有太多时间等,”我已经不介意让大表姐知道我见鬼的事,毕竟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未知数,“它们在所有地方,拦门就有六个 ,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天花板有一群,正伺机而动,每个看起来都不是善茬,我身后有一只,正骑在我背上,想把我撂倒,你的手和脚是不是不好活动,那就对了,因为有两只分别拉住你的手和脚,不让你乱动,一会儿那些鬼就会像蝙蝠一样冲下来吓唬你,直到你失去抵抗力。”

      “你承认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否认呢,”大表姐又开始大谈自己的宏图伟业,滔滔不绝,即便现在生死未卜,“大表弟,跟我干吧,你一定会成为厉害的驱魔人。”

      “你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我明明看见它们使劲拉住了你,”再看时,我才恍然,两只小鬼都被贴上了代表禁止的暂停符,我的第一反应竟是,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是对付僵尸的,也能触类旁通,“你还真不是盖的。”

      “那是。哎,你怎么也没事,厉害撒,我不记得你会法术,”大表姐也有不懂的时候。

      “有一种东西在阴阳两界都通用,叫人情。我跟它说,只要它不缠着我,我在地府有人,可以帮它投个富二代或官二代的胎,你觉得有几个鬼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我也不笨,该聪明的时候绝不拖后腿。

      “你还懂这个,了不起,”大表姐走到我面前,示意我去看石蛙,我不敢看,每回盯着它的眼睛我都感觉要被它吞没,没办法,我看了,感觉它吸收了相当多的怨气,里面有无数的声音在尖叫,扰攘,我听到了,太吵,我只好离得远一点,“你干嘛要跑?”

      “我没跑,声音太大了,耳朵受不住撒,”我激动地说。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大表姐一脸的茫然,“既然你能疏通一个,其它的是不是也都可以?”

      “大表姐,傻啊,你以为刚才那小鬼会不到处宣扬,同一种骗术不能施予一群人,这个道理你还不懂,”我一派高深莫测地表情望着她,大表姐停止察看地上的符咒,慢悠悠地站起身,“会露馅的。”

      “你不觉得奇怪么,都过了这么久,它们还不行动,”我明白大表姐指的是吸附在天花板上的那群鬼,想了想,还是毫无头绪,“我顶你个肺,小豪,我懂了,它们现在的状态和猎犬一样,在等待主人发号施令。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们不会擅自行动。也就是说,它们的主人不知道我们的来访。”

      “不对啊,你刚才说写噬魂咒的人已经完成驱魔,为什么这些鬼魂还会聚集在这里,”我突然也想明白了,是因为石蛙,写噬魂咒的人没发现石蛙,误以为驱魔成功,“大表姐,这钱或许还是我们的,哈哈。”

      大表姐一听,来了精神,“我们先想办法离开,等他们发现鬼魂还在,一定会再出钱。到时候,我们再来。”

      我的头脑一直有一句脏话在环绕,“娘细逼,连怎么离开都不知道,想得真他妈远。”

      “小豪,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让我们离开,我一直没说,是怕太危险,我一个女孩子,胆子本来就小,而石蛙一碰到人恐惧就会像漩涡一样将对方吸进去,我恐怕做不到,”她转过头,看着我,“你是男孩子,又不怕鬼,加上你是我大表弟,我信任你。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你不会是让我拿走石蛙吧,”我暗自吞了一口口水,脸色瞬间苍白。

      “只有这个办法,你思思,石蛙是鬼魂聚集的原因,蛙在鬼在,如果我们把石蛙带出去,就等于我们也出去了,这你还不懂,窝囊废,”大表姐不管处在何种环境,欠抽的个性都改不了,“走你。把石蛙拿出客,别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磨磨唧唧。”

      “拿就拿,一个破石头有啥好怕,”嘴里虽这么说,手却在伸过去的过程里一抖一抖,像得了帕金森,“这玩意很邪啊,我好像听见里面有东西在说话,瘌一乌蛤嘛,撒吖卡,斡脎,你懂什么意思么?”

      “吓我撒,门都没得,快拿起来,还想不想早点离开,”大表姐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她终于没再纠结于那些驱魔人留下的符咒,注意力都放在石蛙上,面对这个传说中的驱魔神器,大表姐不止表现出贪婪,更赤裸裸地害怕起来。王朔说无知者无畏,大概就是说我这种人,我完全不理解它的可怕,所以无所畏惧,一个连鬼都没听过的人是不会怕鬼的,大部分人都是被自己吓怕的,“手再离它近些,嗯,对,就是这样,拿起来,啥感觉?”

      “冷,不,热,还是不对,又冷又热,”石蛙本身应该是至寒之物,热能应该是里面的怨气造成,我一会儿感觉刺骨的寒冷,一会儿又犹如待在活火山,忙不迭地将它放在桌上,“大表姐,人的皮肤不能碰它,还是拿个罐子啥的把它装起来吧。”

      “我看这个大小合适,”大表姐递给我盐罐,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像拿着烫手山芋,我把它放进——毋宁说是丢进去,“小心点,好歹也是神物,客气些撒,我还准备拿给我师傅参谋参谋,搞坏了谁都赔不起。”

      “赔给谁,本来就是我们要偷走的,我们甚至连它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我吐吐舌,最讨厌罗里吧嗦的妇女饶舌,听了老妈一辈子唠叨,我已下定决心不婚,只交女盆友,“大表姐,快拿着罐子躲起来,有人要来了。”

      “哪有地方躲,全是玻璃,”我指了指阁楼,桂林米粉的装潢还真是如出一辙,毫无新意。

      不速之客一共两位,我和大表姐趴在阁楼的木地板上偷听,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女声我一听就知道是集贤路桂林米粉的店长戴玉子,另一个是谁就不得知。但是,大表姐听到男声,眼神却忽地泛光。傻子都该明白,大表姐肯定认识那个男人。他们都在楼下,我不敢说话,只好放在心里。

      “石蛙被人偷走了,龙哥,到底是哪个驱魔师做的,竟然能用肉眼看穿,”戴玉子的声音似乎在颤颤发抖,说起话来一直在打结,看来她怕了,“龙哥,会不会有人查到我们头上?”

      “不会,放心吧,师妹,有师哥在,”我从地板上的缝隙处看到,那个叫龙哥的男人拾起摆放整齐的符咒们看,若有所思,“他竟然一个个看驱魔师的符咒,说明他也是和我们一道的。”

      “盐罐被拿走了,应该是装石蛙了,该怎么办,没有石蛙,有血蛋也没得用,我们需要怨气来修炼,”戴玉子和我们遇到之前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她成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我猜测对方是她的情人,“还魂术太危险了,龙哥,要不咱还是不练了。”

      “不练,你说得倒轻巧,你姐姐是为谁死的,忘恩负义,”他好像特别生气,指着戴玉子的鼻头就骂,另一方面,戴玉子没有还嘴,像被老师教训的学生,“我们计划了这么久,还不是弥补你犯的错。利用石蛙吸收怨气,再找来全市最好的驱魔师吸他们的血,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你,你还有脸说放弃,我龙大印看错你了。”

      我很想问大表姐还魂术还有龙大印,可是看到她铁青着脸,不好多说。

      “龙哥,我知错了,现在该怎么办,石蛙丢了,最重要的命运之骰依然没有下落,拿什么救姐姐的命撒,”戴玉子听上去是真情流露,我注意到她的声音竟哽咽了,“我也很想她。”

      “玉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龙大印的这段煽情对白把我和大表姐都恶心了,这两人韩剧看多了撒,倒胃口,但是我们不敢乱动,驱魔师的听力有多好我还是略有所闻,大表姐也竭力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太大,楼下的龙大印又说话了,“你去问问那几个小鬼,是哪个驱魔师偷了我们的石蛙,我一定要拿回来。”

      我的内心几乎崩溃,要暴露了,小鬼肯定会把我们的藏身处告诉他们,该怎么办。大表姐也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我能感觉到她的焦急,她从来都是喜怒形于色。我的内心一直在挣扎,直接冲下楼,找死,躲在阁楼,马上小鬼就会讨好得带着主人来找到我们,结果还是一样。我心里责怪大表姐,不是她,我怎么落到如此田地。

      “你,过来,有没有看见谁拿走了石蛙,”戴玉子手指着门口的细鬼,让他过来,细鬼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发出嗡嗡的轰鸣,“没得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辛辛苦苦养着你们,一群饭桶。”

      我拍了拍胸口,运气真好,细鬼正是我刚才贿赂过的那只,看来它对投胎做富二代和官二代的前途十分看好。大表姐竖起拇指,我心里乐开了花,这些年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不是吹的。

      “你有没得看见,这个细鬼贼眉鼠眼,谁知道有没得被收买,你来说,我们走后有谁来过,”戴玉子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她手指了指一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鬼问道,“说实话我就放你走。”

      “饿啥都摸看见,昨晚没睡好,就眯了一会儿,才醒,”我记得它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看,才没睡着呢,可是它们为何不举报我们,想来戴玉子平常待它们很差,给自由这种鬼话都鬼都骗不到,“我们都是。”

      “今晚接着加班,这个月没得全勤奖,”戴玉子不愧是做店长的。

      龙大印把戴玉子喊过去,表情严肃:“师妹,这人既然是驱魔师,来时必定光明磊落,被很多人看到,一问便知。他能拿得走石蛙,必定不是个普通等级的驱魔师,但是他竟然不能将石蛙轻松放在口袋,而是刻意用盐罐装起来,又有些匪夷所思。这世上哪有既是驱魔师又不是驱魔师的道理。”

      戴玉子也甚觉蹊跷,这人一眼看穿石蛙的位置,打碎玻璃后拿走竟没有打她的手机,悬赏的手机号是她的,若是求财的驱魔人,成功后肯定迫不及待地邀功,来领赏金,可是她没接到任何电话。

      “这人目的或许不是赏金,赏金虽多,但远不及石蛙的价值。对驱魔师来说,石蛙是力量与身份的象征,龙哥,想必此人来头不小,该怎么办?”

      龙大印捏了捏山羊白胡子,起身往店门口走,道:“走吧,师妹,我们兵分两路,你往玉琳路,我朝人民路,四处打听一番,若还是没结果,再你东我西,找不到就在肯德基汇合。”

      戴玉子颔首,也随着龙大印的脚步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出了大门。

      目送他们离开三分钟,大表姐才敢示意我可以开口讲话。把我憋的一肚子气。

      “大表姐,咱快乘机撤吧,一会儿他们折返回来,就完蛋了,”我看着大表姐故作镇定的模样就想揍,这丫欠收拾,以后铁定老处女,没得人要,“我们得搬家,然后躲起来,他们肯定问得到,你穿得这么一清二白,加上戴玉子之前见过我们,路人一形容她,傻子才分辨不出,跑吧,现在还来得及。”

      “怕什么,龙大印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大表姐整了整衣衫,站起身,目光如炬。u

      “你认识他,我早看出来了。告诉我,龙大印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气得牙根痒,大表姐大不了我几岁,竟学得老前辈说话只说半句的毛病,我心直口快,最见不得藏着掖着,从地板上一跃而起,“今天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好啊,你就留在这喂鬼,你妈那我就说,一直没遇到你,就这么死了好可惜,”大表姐严肃起来真看不出是在调侃,她从口袋里掏出盐罐子,盯着里面的石蛙看,什么都看不到,有一层雾气将它团团围绕,并且不断地在流动。是怨气。我不禁感慨,这些人藏在心里的压力果真很大,“带着石蛙应该就能出去,现在不走自然是正确的选择。你也活动开了吧,再趴下,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抑或者压根就没有走,而是在附近等着我们出客。再坚持一两个小时,他们应该就会放弃了。”

      “他们还怀疑我们没走,”万没料到,大表姐竟想到了这一层,“小鬼明明么有出卖我们。”

      “不是小鬼,也可以说是小鬼。你还记得我说过蛙在鬼在的话么,”大表姐眯起一只眼睛往刚才的缝隙看,没有人,“石蛙是招鬼的神器,鬼魂还在说明石蛙并没有走远,还在店内,这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他们焉能不懂。”

      “那他们在下面所说的话,”我不得不佩服,“都是在诱使我们离开,好逮个现成。”

      “这还需要解释,”大表姐嘘了一声,“他们何时回来,还不清楚。所以,说话尽量小声,等摆脱掉他们,你自己回家,我正好到迎江寺去看看师傅,他应该有办法隐藏住石蛙,不然石蛙在哪,一目了然。”

      “你师傅竟是和尚,”我有些纳闷,“现在还真是开放了。”

      “哪过跟你说,我师傅就一定是个道士,”大表姐摇摇头,表示我的智商让人着急。

      “我们在这干等也没得意思噻,你能肯定他们是在骗我们上钩,”我性子有些毛毛躁躁,认识的人都说我是牛脾气,有时候等公交经常出现前脚刚走,后脚车来的事,气得我直跺脚叫娘,“我去向细鬼打听一下。”

      “在楼梯口小声喊,”大表姐这人还真是谨慎,看来对我的能力不太放心,“一个大男人,一点都不稳重,以后谁跟你都是倒了血霉,速度些,娘们似的。”

      “知道,知道,”我心里叫嚣道,就你最男人,男人婆,没得人要,我回头再看了一眼大表姐,怜惜的眼神,一辈子没谈过恋爱,以后我还得我这大表弟给她作媒。我在回忆里用搜狗搜索最恨的人,把大表姐介绍给他,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细鬼来到我跟前,左顾右盼,声音依然是嗡嗡的,它在楼梯口上飘来飘去,跟蜜蜂似的。

      “恩人,找我噻,”我一听便知此鬼生前肯定也是一奴隶相,不怪戴玉子说它贼眉鼠眼,不得信任,“有何吩咐,小鬼愿孝犬马之劳,您答应我的事,可做准?”

      “准的。你帮我瞅瞅,他们还在不在,”我一副主人的架势命令道,细鬼溲忽一下就消失不见,再看到已经趴在店门口的屋檐下,“你确定没得?”

      “我是从没得阳光的角度看,误差肯定有,说不准,”刚说完,细鬼就一声惊呼“捉迷藏,捉迷藏”,消失在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大表姐一只手将我的头拉进门里。

      “他们来了,”大表姐没说话,表情却在炫耀,我说对了吧,我没理会,专心偷窥缝隙处的动静。

      “师哥,你算错了,他并没有停留在屋内,早就跑没影了,”戴玉子直勾勾地盯着龙大印,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大门,也不管淑女不淑女了,裙摆一掀,腿一伸,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鬼魂为何不跟着石蛙跑呢,不合情理。”

      “一山还有一山高,懂得封闭石蛙的大有人在,这说明,对方是我们从未遇过的高人,这种人不多见,也就不难找,”龙大印嘴角露出令人发寒的笑意,他显然比戴玉子见多识广,他手里拿着噬魂咒,仔细端详半天,突然眼前一亮,“师妹,这符咒昨天还不在,应该是那位高人所写,石蛙也必定是他拿走,每个驱魔人的符咒都不尽相同,只要反复对比笔迹,总会找到他。”

      “幸亏我们棋高一着,当初没有亲力亲为将石蛙藏于玻璃墙内,就是为了防噬魂咒,师哥高明呐,”戴玉子佩服地两眼放光,一派伪纯情淑女范,看得我和大表姐胃酸倒流,真是丑人多作怪,“可是,他如果不是为钱,也不可能提前知道石蛙在这里,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正义,哈哈哈哈,”显然,这个词汇在龙大印眼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果这世界真有这东西,天下那么多不平事又是哪来的,老子听着就他妈想笑。”

      “师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善后,撤不,”戴玉子竟然完全没有主见,事事都得问过龙大印,“毕竟事闹得沸沸扬扬,血也凑得差不多,只待找回石蛙,再找到命运之骰,姐姐就有救了。”

      “不够,那些驱魔人的血等级太低,还不足以激活血蛋,我们要抓一条大鱼,”说完,龙大印闭上双眼,让自己沉静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师妹,你胆子够大吗?”

      “多抓几个等级低的凑一凑还是可以用的,我们能力毕竟有限,大法师我们根本对付不了,况且,血蛋如果控制不住,吸光了他的血,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驱魔界会将我们除名的,”戴玉子所说不无道理,龙大印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师哥,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引出偷走石蛙的人,有点冒险,就怕你不答应。”

      “眼下已到危急时刻,还有什么我会不答应,”龙大印手扬了一下,也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抿了两三口,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说说无妨,毕竟你姐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龙哥,我想烧了这里,”戴玉子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我们听到后一阵心悸,都暗自怀疑会不会又是一个引我们入套的诡计,趴在地板上气都不敢喘,互相望着对方,用眼神在问怎么办,“只有这样,才能嫁祸给那个偷走石蛙的驱魔人。他今天早上来过,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离开,离开以后,桂林米粉就烧了起来,他就是纵火嫌疑犯。这样的人一定人不受不了被当成犯人,肯定会出来否认,到时,我们就可以把石蛙抢回来。”

      “师妹,你应该考虑过这里和附近的商铺是连着的,好几十家呢,烧到其它店铺罪过可就大了,”龙大印听上去还不是罪大恶极的人,竟有慈悲心,戴玉子这女人还真是蛇蝎心肠,果真最毒妇人心,想着都寒心,“前几日被吓死的那个,我到现在还惴惴不安。为了你一姐姐一条命牺牲我一个可以,再多就不行了,我也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

      “龙哥哥,你把我想得太坏了,这火势还不是由你我说了算,先弄点烟,然后打119,再放火,烧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用灭火器灭掉,事后跟警察解释,我来这里看看,碰巧看到桂林米粉起火,一个神棍模样的男人从我眼前跑掉,这不结了,其它店铺根本烧不到,那写噬魂咒的小偷也在劫难逃,”听了戴玉子一番解说,龙大印显然动摇了,合情合理,而且听上去万无一失,我和大表姐就活受罪了,一会儿要先被烟熏,再被火烤,流程跟熏猪肉似的,到时候要怎么逃出去,而且我们现在也完全不能判断对方是不是在唱空城计。

      “也只有这个办法,就依你所言,答应我不会伤及无辜,”龙大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戴玉子的为人很不放心,他的手指在不断地循环摩擦,像在思考什么,又不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和大表姐在这生死关头,总算达成了共识,跑路。

      怎么逃,该往哪逃,我和大表姐产生了分歧。阁楼很封闭,虽然有窗户,确是个假领子,一摸竟是墙,叫人无语。这时候也不可能大方地喊细鬼,手机也没带,无法百度搜索密室逃生。大表姐的意思是,静观其变,说不定是假警。我不想死,大不了冲下楼大大方方杀出一条血路,死后也是汉子,躲在阁楼被火烤,太exo了。

      我的心跳明显加快,都快蹦出来喊救命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缝隙下的动静。戴玉子从厨房拿来好几个铁桶,依次排开,龙大印手里攥着打火机和一垒厕纸,两人互望了一眼,龙大印果断地将厕纸点着,拿起手机:“是119么,我是在清洁堂里面卖衣服的,刚才我闻到附近有浓烟,就出来看一看,发现旁边的桂林米粉被人纵火,全烧起来了,对对对,就是那家最近闹鬼的,嗯,晓得了,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刚才跑了出来,他们最近不是一直在驱鬼撒,八成是烧符咒引起的,你们马上过来是吧,好,不用谢,这是市民应该做的。”

      我直愣愣地看着大表姐,都动真格的,你还不信,快想办法。

      烟瞬间就起来,戴玉子满意地点点头,走向冰箱,抄起三五瓶二锅头就往地上、墙面上、柜台上倒,龙大印此时在厨房关煤气阀门和总电表,两人都很庆幸这里的煤气和电表都是相对独立的,不会烧到附近店铺,况且还有灭火器。

      “龙哥,打火机给我,”戴玉子抬头凝视着龙大印,“还是,你想亲自来。”

      “急什么,不是还有数十分钟么,救火车再快也要十来分钟,而且这地方水泄不通,着火后消防车根本开不进来,在这种地方开店本就是自寻死路,”还是龙大印看得透彻,他根本没看戴玉子,自顾自地捏手指。

      “那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一会儿烟熏得眼睛都看不到了,”戴玉子起身就往门口走。

      烟很快随着缝隙飘上阁楼,呛得我们眼泪直流,又不敢大声叫嚷。大表姐教我用透明塑料袋套头,就可以在里面自由呼吸,反正戴玉子绝不会任由烟熏得太久,毕竟只是个幌子。我和大表姐都深信她马上就会回来放火,火大概只会把楼下烧着,他们也说了,烧到一半就会回来灭。

      知道这件事,我和大表姐都比较放心。只要干等着就行了,等火一灭,戴玉子们再次离开,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逃。可是,我忘了一件事,大表姐推了推我的后背,把我吓一跳。她提醒我道:“别忘了,消防队员连阁楼都会搜查,要是在那之前没跑掉,照样完蛋。光一个戴玉子,就够我受的,龙大印我是真的打不过,我们必须现在就逃,没有余地。”

      这一说,我头发都快急白了。我从来就不懂瞻前顾后,更没有徐策那样的高智商,让我如何在几分钟内想出既能巧妙逃离又能不被歹人发现的策略,叫我动脑子,真不如杀了我。

      反正他们都不在,我和大表姐干脆都挺起身子,四处再查看。我想找找有没有暗格,结果自然叫人泄气,一个卖食物的地方,要暗格做甚。大表姐仔细端详房屋的风水和架构,二十一世纪,已经鲜有木制结构的房屋,阁楼四周都是水泥墙,连墙纸都没贴,都是白森森的白灰制成,铁锤也得敲半天,何况我们什么工具都没得,更不能弄成大动静。

      我们都灰常泄气,完全没注意到细鬼竟在我们头上乱飞,浓浓的烟雾里,它竟然开心地大声欢呼。

      “你叫什么,”我不耐烦地对着它发怒,老子正在气头上,天王老子也不想理,谁知细鬼领悟错误,回答我道它叫孙超,生前是一名大货司机,今年一月份出车祸死的,“没问你这些。我问你件要紧事,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出哪里,这儿,你们跟着我下楼,他们都不在,”于是,我和大表姐对望了一眼,纷纷摘下头上的透明塑料袋,每人找了一块毛巾,沾湿了,捂住口鼻,往楼下缓缓走去。

      孙超像个孩子般在空中飞来飞去,活着时可体会不到这种克拉克肯特的待遇。我不知道他生前都经历过什么,也不想刨根问底。我走在大表姐后面,戴玉子他们果真不在,下面的情景和我偷窥到的一样,我轻声问孙超:“你让我们跟着,到底有没有办法出去?”

      “我估计他们很快就回来,没时间问问题了,”孙超说完往厨房方向飞去,我和大表姐都无声地跟着,在看到一道铁门后,放弃了这厮会阴我们的想法,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们瞻前顾后,想了那么多,却忽略了最基本的常识,每家餐厅都有后门。

      我和大表姐仰视着朝孙超的方向挥挥手,我对孙超说:“我们走啦,你记住把门关上,别让他们发现。还有,你投胎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你打通关节,等七月半的时候,咱们再会。”

      孙超在我们上空朝我微微一笑,然后继续翱翔。

      门在我们身后被关上。大表姐是路痴,询问道:“小豪,往哪走?”

      我表情严肃,四处张望,指着前面一条岔路说:“走那。”

      然后,我和大表姐飞奔而去,边跑边回头看,没有人来追。

      跑了一段路,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大表姐不放心地问:“你确定是,是,是这条路,我怎么感觉在转圈啊。”

      “我随便指的,这地方我也不熟,”我摸着脑袋,朝大表姐傻笑。

      我们不敢懈怠,不顾气息不畅,体力不支等不利因素干扰,论打架我也许是外行,但说到逃跑,往大了说,即便刘翔在我前面,我也能跟在他屁股后面——几千米开外。大表姐腿长,脖子也跟长颈鹿有一拼,平常大概经常锻炼,虽然跑了十来分钟,气息也并没有大乱,而我早已大汗淋漓,累得跑不动,蹲在钱牌楼的狮子旁小歇。

      “大表弟,姐饿了,”大表姐捂着干瘪的肚子,又指了指旁边的傣妹,我心领神会,加上确实跑得也挺累,正好补补元气,于是,我努力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迈步走进了傣妹,“这里你吃过没?”

      “来过,没吃,听说口味很麻,不太合胃口,”我就想喝口冰水,把服务员喊过来,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给我端来两瓶王老吉,我一口就咕隆咕隆喝了下去,“我没带多少钱,别点太多。一会儿我就回家。”

      “小气鬼,跟你姐出来就葛朗台老头上身,说,上次是陪哪个美女来吃的撒,”大表姐眼神乱飘,我一眼就明白这是打听八卦的节奏,可惜我没得秘密可爆料,“告诉姐,姐好帮你参谋参谋。”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叫曹裙群,现在已经是家庭主妇,女儿都几个月大了,你莫要生事,瞎打探,不是所有异性都能制造绯闻,朋友就是朋友,只有男性朋友的人生是残缺的,难道你只有女性朋友,”我这么问其实是有原因的,万一她朋友中有漂亮的,眼神不好,智商不高的,说不定就是我孩子他妈,大表姐一眼看穿我的小心思,努努嘴,“我才不让你玷污我倪柯慧的名声,也不照照你自己,图你长相吧,朋友中也没个眼瞎的,每个都是800瓦,图你钱吧,你连请多年未见的姐姐吃顿好的都不愿意,还想抱得美人归,近水楼台得明月,真想不到你人虽丑,想得还真美。”

      好刻薄!我又干了一口王老吉,笑了,不愧是我姐,巾帼不让须眉。

      “你认识去迎江寺的路吧?”我想到大表姐说过要去拜访她的师傅。

      “师傅跟我说过,里面有座塔,在渡江路上,”大表姐睡相不好,吃相也够呛,她边嚼牛肉边说,“石蛙一会儿交给我,说不定晚上回去的时候就能解决封印的问题,这样我们就不怕戴玉子他们了。”

      “但是大表姐,你别忘了,肯定有路人记得我们,你打扮那么的,怎么说呢,另类,而且头发还是一半绿一半黑,记不住很困难,话说你品味怎么那么独特,大姨妈不反对?”其实这不废话么,哪个当妈的会鼓励女儿当神棍,还染如此杀马特的头发,我猜测大表姐是偷跑出来的,“我们还是早些离开比较稳妥,我好像听到消防车的声音。”

      “你怕啥,他们不是怀疑那个写噬魂咒的人么,跟我们八杆子打不着,甭瞎逼逼,莫得事,”大表姐夹了一块鸡翅给我,我摆摆手,我最讨厌吃鸡,而且我是速食主义者,我自己夹了小青菜,慢慢咀嚼,底料太麻,我都有些想吐,“你听我说,戴玉子和龙大印都不晓得命运之骰的准确位置,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在他拿到之前抢走,要不要跟我一道?”

      “免了吧,第一次跟你一起,差点变成烤乳猪,我还想留条小命娶媳妇呢,”我是真心不想再跟这事扯上,谢绝了大表姐的好意,说真的,我猜不透大表姐的算盘,我将盐罐摆在她面前,她伸手接过,揣进包里,我一看吓一尿,包居然是古琦的,驱魔人还真赚钱,不,当骗子还真是一本万利,“你师傅怎么跑到安庆来了?”

      “他一直就在安庆,没离开过。我们是在微信好友里认识的,我朋友老爸的上司邻居的女儿是他的信徒,机缘巧合下,我们就成了师徒,他一直很关照我,”大表姐脸上浮现一层红晕,我感觉不太对劲,“有件事忘了跟你港,他还是我前男友,我纹身上还有他的名字缩写:CY。”

      我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现实版杨龙女和小过啊,我勒个去!

      “怎么分手的,门规森严,师徒不能相恋,”我记得武侠小说里经常会写到这个,大表姐却摇摇头,还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性格不合还是劈腿?”

      “我们在一起相处很愉快,劈腿,”大表姐垂下睫毛,我触到她的伤心事了,“我是不是很贱,现在还有点想他。”

      “是很贱,干嘛还想那渣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自以为是在安慰,大表姐却一点都不领情,左脚踢到我的右脚,疼得我直嗷嗷叫,我刚想发火,想想又忍了,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好了,你不贱,劈腿的才下贱,好不咧?”

      “不行,”刚说完,大表姐左脚的力道加重,刚好踩中我的脚心,我连哭的时间都没有,还没等我问为什么,她信誓旦旦地说,“因为劈腿的那个是我。但我有我的理由,我不下贱。”

      “那也用不着踩那么重,我就说在中国当好人没好报,好端端的,你劈什么腿,”我没兴趣打听大表姐的隐私,赶紧隔着球鞋揉受伤的脚趾,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拖鞋,“别跟我解释,懒得听。下午你去见他,不尴尬?”

      “尴什么尬,我师母都是我介绍给他的,再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他还是继续做我的师傅,我继续走我的桃花运,两不相干,”大表姐神情自若,我第一次遇到出轨还这么理直气壮之人,一时语塞,“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大家都这样。你自以为专一,专一的不是傻逼就是没人要。”

      我尽量保持沉默,反正说什么都是我的不对。

      “你听到没有,是消防车的声音,”大表姐按耐不住好奇心,“我真想见见那个写噬魂咒的驱魔师。”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傣妹的装潢,还挺有诗情画意的,虽说假山假水的,毕竟聊胜于无,和魔石泡泡鱼有一拼,但和魔石的服务态度比起来,隔着一个银河系的距离,更别说魔石还有开胃小菜和免费水果。

      “吃好了,快麻溜地结账去,姐姐我要上路了,”大表姐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皮,对着我指指点点,我懒得搭理,自顾自四处乱扫,来这里吃火锅的情侣很多,郎才女貌或狼财女貌,我无比羡慕地看着,心里一泛酸,低着头不说话,“干嘛,还委屈你了,小赤佬,说句话,你不走,姐可走了。”

      “姐,这家店不对劲,我看不到活人,”我不敢说得太大声,大表姐的第一反应是察看火锅里的食物有没有问题,然后她倒嘘了一口气,还好食物是来自人间的,“别张扬,我们慢慢地往前走,结完账出门就赶快跑。”

      “可是,我们明明是在钱牌楼看到了傣妹,怎么会跑到阴间的山寨火锅店来了,”大表姐这次也没能很快反应过来,她暗自吞了一口口水,这时,服务员热情地问她还需要什么,她的表情很僵硬,“不需要,我们吃饱了。请问在哪结账?”

      “从那直走,就在石狮子旁边,”服务员指着大表姐身后不远处,一个瘦高个男子站在木制柜台对着她微笑,大表姐礼貌性地对她说谢谢,她没回话,兀自走开。

      “大表姐,会不会是那个牌坊有问题,”矗立在钱牌楼街的牌坊建于明正德嘉靖年间,已有几百年历史,有传说它是通阴阳的大门,从来没被证实过,我对安庆的历史比大表姐熟。

      “我觉得是石蛙太招鬼,必须早点见到我师傅,”大表姐站起身就领着我朝收银台方向走去。

      “您好,加菜还是结账,”瘦高个男子一脸“欢迎光临”的职业微笑,他像是在看着大表姐,又好像完全没有看,我倒是隐约觉得他在看着我,我深怕他看出我的不同,躲在一旁不说话,听到是结账,瘦高个男子说道:“我查一下,1408号餐桌,点餐和酒水一共二百五十元,有优惠劵吗?”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来,”大表姐心里偷笑,不知这种地方的优惠劵是什么样子,头像印着阎王,嘴上装做面无表情,“吃多少才有优惠劵?”

      “二百五,您好,这是给你们的优惠劵,金额是五十元,上面有截止日期,下次可以抵现金用,”瘦高个男子一口气说完,依然是木呐的表情,他动了动脖子把我吓一跳,生怕他头突然掉下来,追着我跑,好在没有,“请到那边去兑换。”

      “兑换什么,”大表姐朝他指着的方向看,一个年轻貌美的妙龄少女在对她微笑,“货币。”

      “大表姐,我来,”我推了推她,“这里是阴间的餐厅,当然不能用阳间的货币,除非是黄金珠宝什么的,阴阳两界都是通用的。”

      “刚才胆子还那么小,突然转变得这么快,”大表姐嗔怒道,“色鬼。”

      瘦高个男子朝我们望了一眼,我连忙向他摆手,没说你。

      于是,他转过身,没再看我们。

      我勇敢地走向兑换货币的漂亮姑娘,手在发抖都没发现。

      “您好,需要兑换多少,”少女天真地望着我,眼睛好大,五官精致,生前应该很有人缘,“我们这的汇率是1:10。”

      我一听,收起拿在手上的二百块,递过去五十元,少女摇摇头,我反问:“不是二十五块吗?”

      “不是,二百五冥币合阳间的货币是两千五百块人民币,”我泪都快奔出来,眼睛巴望着大表姐,没想到阴间也有黑店,“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说完,我朝大表姐走去,她正假装若无其事地在照镜子。

      “大表姐,出大事了撒,我钱没带够,你有莫得?”我看到门口的保安已经在移动脚步,大概怕我们是吃霸王餐的,我急忙用恳求的表情看着她,“现在别跟我哭穷,你都用古琦的包了。”

      “没得钱。跟你出门,我带钱做甚,我们是亲戚撒,哪个亲戚到你家来还要对方掏钱,当然得做做样子,假装好客,小豪,区区二百五你都没得,你是怎么混的,”被大表姐大骂一通,我把汇率告诉了她,她却没有吃惊,“这种事在阳间我也碰到过不少,你可以告他们侵犯了消费者的知情权,不过,我劝你少找麻烦,这里太诡异,我都有些害怕。”

      “借我,”我义正严辞地说,“是你要来的,也是你吃得最多,你要付全责。别磨叽了,回去还你。”

      “你不会还我的,”大表姐总算记起来我们有血缘关系,“我真的莫带钱。”

      “要死在这里了,”我重重地敲着额头,跟大表姐出门果真就没好事。

      “不过我带了银行卡,”大表姐朝我挤眉弄眼,对我大肆嘲笑一番,“猪头,这年代谁还带钱。”

      “小心脏都被你吓出来了,”有一件事我很担心,阴间和阳间有接轨么,万一刷不了卡怎么办,说出去取钱它们肯定不会放我们走,正在我愁眉不展时,大表姐已经拿着兑换好的冥币走过来,“咦,这冥币上的头像怎么会是个女人,好漂亮的女人。”

      “这有什么,英镑上还印着英女皇呢,你拿的是二十的冥币,上面不是有写生卒年月,前202年到前163年,孝惠皇后,就是张嫣,十一岁就被吕后安排给自己的舅舅汉惠帝的女人,历史上第一个处女皇后。这都不知道,历史课都没学撒,”大表姐跟一教授似的瞎掰掰,我挤挤眼,不理,她继续说,“我约莫着她死后被阎王纳了妾,不然哪有资格出现在冥币上。”

      “要不你死后也榜上阎王,出出风头,”我讥讽地说,“只要他不嫌你管家婆,事儿妈。”

      “他要是长得跟谢霆锋一样,我愿意啊,”大表姐要求还真不低,可这年头才貌双全的哪个不是左拥右抱,谁跟你这玩一生一世的过家家游戏,可我懒得跟大表姐拉家常,恶心吧啦,大表姐走向瘦高个男子,将钱递给他,对方数了数,也递过来一张五十元的优惠劵和发票,我看到发票时笑了,上哪报销?

      “大表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真出得去吗,”大表姐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们能不能回到阳间,还是未知数,“这里是阴阳交汇之处,随便走很容易迷路。”

      “不走走哪知道,”大表姐领着我大跨步往门口走,外面正是刚才我坐过的牌坊,我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仿佛这是世界末日后最后一点,大表姐面无表情走在我前面,头都不回。

      目送她离开,阳光从我左侧印入我的瞳孔,我察觉出异样,不自觉地朝四周看。城管没有大骂小贩,年轻人在扶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每个走过我身旁的都是俊男靓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我吓出一身冷汗,大喊一声在牌坊旁醒过来,傣妹就在左侧边。

      “大表弟,我饿了撒,去吃傣妹吧,”大表姐捂着干瘪的肚子说。

      “不吃,太贵了,”我说完又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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