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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打更人刚走,卯时宣德门内大街上,一个不足三尺的萝莉衣衫褴褛地独自前行,赤着脚,蓬头垢面,西北角仅一座隋唐便存在的角楼。

      十月的北京,黄沙漫天,冰风刺骨,说路有冻死骨已是客气,一个赤脚的孩子不足以引起路人的怜悯。

      悲惨得过于平平无奇。

      角楼内,一派素雅,一桌一椅都不曾添置,维持着千年前的样子。阳光从外投射进来,也换不来楼内一厘一毫的接纳。

      此刻,正眨巴着望眼欲穿的双眸,努力适应黑暗的萝莉,看到从楼梯上缓缓走来的女子,紧张地捏住衣角。

      该女子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交加。

      “阿瓛,来了个孩子。”

      开口的女子看似随意打量却暗含深意地在头脑风暴。

      “这里是吊堂吗?”

      “是吊堂,也是角楼,整个北京城独此一家,你确定找的是我们?”

      萝莉激动不已,都快哭了。

      王珡预测到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连忙先一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又招呼楼上的女子拿毯子、热茶、果脯蜜饯及点心。

      “会被下面的东西听到。”

      萝莉耳朵也被封住,索性未曾听见,却不妨碍她见到另一下楼女子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一双赤脚哆哆嗦嗦,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无怪她害怕,实则手里怀抱毛毯的女子不论身高、长相,穿着打扮,都和她身旁的王珡有九分相似。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没人告诉她,世上有双胞胎。

      王珡放开束缚。

      “鬼?!”她吓得动都不敢动。

      “什么类型,我们有许多种,你看到的是哪一种?”

      正当王瓛要斥责之际,门外闹哄哄地进来四个清兵,领头的着一身八旗甲胄,是个弁目,气宇轩昂外,并不壮硕,他带着佩刀,人未到呵斥声先来,“将尔的吊堂主人呼来,奉赵大人之命,调查她几日前窝藏叛党一事。”

      二人未答话,引弁目不满,见王瓛手持果脯点心竟不笑纳,脸直接黑了。

      “吊堂似乎不懂待客之道,需不需要本官教尔等?”

      “何以见得?”

      “你手里的茶给谁喝的?”

      “客人。”

      “你手里的其它吃食又是给谁准备?”

      “客人。”

      “那我们站在尔等面前,为何不上?”兀扎喇音量陡然拔高,差一点岔气,咳嗽半晌才停下,脸都白了一轮,“是看不上我镶红旗?”

      王珡想接腔,被王瓛一个眼神截胡,只见她踏着正步,朝小萝莉走去,替她裹好毛毯,递上热茶、果脯蜜饯及点心,并体贴地用手心余温抚摸她冰冷、坚硬的双脚。

      “你不是我吊堂的客人。”王瓛一字一顿地说话,连正眼都没看。

      兀扎喇有气,却不敢撒,对百姓,生杀予夺,又如何,刑部大牢跟回家一样,可这吊堂主人绝非等闲之辈,历朝历代都有人庇护,还都是最高层,具体有谁,无人知晓。

      西北角是整个宣德门内大街最阴暗之处,寻常巡逻都鲜有官兵经过,皆因为这里矗立着一个角楼。

      兀扎喇呼吸着这里逼厌的氛围,昏暗的灯光,吩咐下属去找把椅子,却发现,除了几个兵器架子外,没任何存放物品的地方。

      “桌椅板凳也没有?”

      王珡憋不住,嗤笑道,“咱客人素质高,从不咋呼,再说,换作你,愿意长久呆在这?”

      兀扎喇头脑一昏,热血上涌,刚想回复“老子就是乐意”,忽而听见从地下传来莫可名状的声音,像狼嗥,苍凉而令人发怵,又似困龙的吟唱。

      “地下囚禁了何人?!”

      “病人。”

      “忽悠谁,这是病人该有的?”

      “特殊病患,不信,官爷可自行下去查看,”王珡顿了顿,轻飘飘地说,“我劝你看到对方之前,要闭上眼睛,下面可是正黄旗。”

      王瓛见兀扎喇兀自领着四名手下席地而坐,不情愿又无奈何的模样,嘴里说着,“说的俱是实话,下次别说了。败坏吊堂的名声,咱从不以势压人。”

      兀扎喇心中对双胞胎有了最直观的评价,王珡口直心快,藏不住事,王瓛城府更深,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两姐妹气质亦迴异,王珡甜美,王瓛高冷,一唱一和,像戏台班子里的花旦和丑角。

      “是何叛党?”

      “谭嗣同。”

      “他是谁?”

      “前几日被老佛爷问斩的贼首。”

      “贼首接待的多了,详细点。”

      兀扎喇口干舌燥地询问道,“连贼首都接待?”

      “吊堂不看善恶,只论因果。”

      饶是兀扎喇也变得克恭克顺。

      “领教了。请问吊堂主人何时能得见?”

      便是瞅见兀扎喇及官兵们都大喇喇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也没圣母到給找个地儿坐、泡杯热饮。

      “随缘。”王瓛不痛不痒地甩出一句。

      王珡用毛毯将小萝莉整个裹起来,萝莉吃了东西、喝了热茶,不渴不饿,又被温暖包围,幸福得要睡着了,哪还会挣扎。

      “主人说,她会见你,叫你放心等待。”

      那兀扎喇和萝莉都纳了闷,吊堂主人从未现身,而二人亦从未离开,何时做的接洽,一听便是哄小孩的招数。

      “主人还告诉我,你娘的病,有救。”

      萝莉已呈潮汐状态,却硬生生被自个儿逼停,在心中告诫自己,“宝宝不能哭,姐姐不稀罕。”

      兀扎喇不觉讶异,莫非她说对了?

      “那我呢?”

      “刚不是说了,随缘。”

      “我问的是吊堂主人。”

      “我说了随缘,主人与我心意相通,难道她会不赞同,到底她是我的主人还是你的?”

      兀扎喇气得眉毛都凝成一条直线。

      而此刻,一道道深浅近似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传到大家都耳中—哒哒哒哒。

      有人在地下,正朝上走来。

      “《象》曰:九二“贞吉”,以中也。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

      人未到,声先至。

      兀扎喇且听且看,此声振聋发聩,阴阳协和,透着不争不抢,又所得颇丰,矛盾又和谐。

      他不自觉地站起身子,瞅着地板上发出声音的部位。

      众人恍然。

      吊堂主人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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