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全文存稿中）》云落归卿

15、非我良缘前世连（1）

　　出了石室，众人在如目的府邸前分别之后，晏川拉住雨轻尘，非要回野坡村中那个卖小吃的铺子，要他再买些糖糕带着路上吃。雨轻尘哭丧着脸，道：“尊下，我本就不常来人间，上次买糖糕已经花光了钱，现在真的没有了！”

　　晏川却执意要吃：“你不会那种变出人间钱币的法术嘛？要是你们鬼王来人间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总不能没钱吧？”雨轻尘瞥了眼小吃铺子老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立刻抛下摊子跑路的神情，立刻小声附到晏川耳边说：“尊下你小点声！凡人不知鬼神之事是真，你刚刚又说鬼王、又说法术的，要是把人家吓到怎么办？”

　　包好的糖糕下一秒就塞了过来，老板慌张地摆摆手：“不...不要钱了！你们快走吧！我什么都没听到！”

　　晏川尴尬地笑笑：“多谢...”

　　嚼着糖糕时，晏川想到桀允刚刚在石室那反常的神色，好像对这些事情都知晓一般，便想偷偷跟上他，问道：“雨轻尘，你知道桀允鬼王的鬼府在哪吗？”雨轻尘本想着晏川该回地府去，或者找个地方游山玩水一阵，却没曾想又听到这个问题。他瞬间警觉起来，瞪着晏川：“尊下！你又要去干什么！？”

　　晏川耸耸肩，道：“我觉得桀允鬼王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也瞒了如目鬼王，而且刚刚他走的很急，也没有说因为什么。”他递给雨轻尘一块糖糕，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不如我们偷偷跟着他回去，看看他瞒了什么？”

　　雨轻尘石化在原地，哭丧着脸，却也不能拒绝他。眼下这个祖宗又兴致勃勃地要去另一个鬼王老巢探险，自己只能在离开之前悄悄地留下了鬼将印记，虽然不知道聂玄卿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们，但没准这个印记就能让他早点找到他们。

　　聂玄卿此刻正拖着一身伤回地府交差，阎罗主见他成功带回了几头凶兽的兽元，满身血污，也不再计较他之前的逾矩，只淡淡地扔下一瓶丹药，道：“做的很好，这些凶兽都为祸已久，你且休养一阵吧，不用劳心公务。”聂玄卿没有继续追问关于晏川的事，只是把丹药塞进衣袖，从地府离开后便迫不及待地前往人间。

　　也不知道雨轻尘那小子有没有保护好他。聂玄卿每每想起探知魂魄位点时，晏川那双明亮的眼眸，充斥着信任、崇拜，还有其他未名的情绪，他的心就抽痛起来。回到人间清源山下时，聂玄卿看到了周孟合村的人正搬着行李下山，他随手控制了一人的神智，招他来道：“是山上村子的人？把你们村长带来。”

　　那村民目光呆滞，木讷地点头，很快将孟步引来。孟步正往牛车上搬着东西，就听说有一个人要找自己。走过来发现竟是一个浑身血污的黑衣男子，吓得转身就想跑，脚下却动也动不了一分。

　　“道...道长，我只是一介村民，饶了我吧！！！”

　　聂玄卿没理会，只问道：“你是村长？那个白衣公子呢？”

　　孟步才反应过来，他不敢抬头看聂玄卿的脸，说道：“你是来找那位小道长的吗？他...他走了啊！”聂玄卿有些不耐烦：“去哪了？”

　　“去...去哪了...”孟步刚还好好的，提到这个问题却像被夺了神智一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眼神也木然起来。聂玄卿眼见不对，一动手指，将孟步整个人拉近了些，扬起头颅与自己对视，看到他眼底氤氲着一层青色的鬼气。

　　很明显，他被鬼控制过。

　　聂玄卿皱起眉，将人放开，点了他额上的穴位，解了标记在孟步身上的鬼气，冷冷道：“你还见过谁？”孟步如大梦初醒，皱着眉使劲搓了搓脑袋，眯起眼睛确认半天，这才认出来聂玄卿：“你...你是当初来我们村子的那个...鬼吗？！”他惶恐地道。

　　“回答我的问题，他们走了以后你还见过谁？”聂玄卿大致猜到了答案，却纳闷那群道士竟然没有清除干净村民的记忆。孟步看着他一身血污，不敢欺瞒，但有些为难地道：“事情结束了以后，的确有位公子来找过我，说是也听闻了我们村的事情，想要给我们一些捐助，帮助我们重建村落。”

　　“但是他说，要我们挑几个壮汉，先随他去码头帮他搬一些东西。”孟步歪头认真回忆着，“村民们都觉得，既然有好心人愿意捐助我们，那先帮人家干点活也是应该的，所以我就和几个年轻人去了。”聂玄卿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他是不是身着青色衣衫？”

　　孟步连连点头，惊奇道：“您怎么知道？！”

　　聂玄卿没有解释，只对孟步说了声：“失礼。”随即便伸手紧紧扣住孟步的头，孟步瞪大了双眼，却嘶哑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鬼气从两侧太阳穴渗入，聂玄卿将阑泽鬼王的鬼气从他神识中清除，才搞明白他究竟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孟步的记忆里，青衣男子露出奸诈的笑容，将众人引到码头一处隐蔽处后，释放了浓郁的鬼气，直笼罩着几人意识全无。他凑近每个人的耳处念道：“你们去找那位白衣公子阿川，告诉他野坡村正在闹鬼，引他们前去。但你们从未见过我，有关于我的事也一概不知。哦对了，你们还是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比较好。”

　　原来恢复村民记忆也是他干的好事！阑泽鬼王明明知晓那是他代管的领地，却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聂玄卿知晓他的脾气，不过是在报自己烧了他宝座的仇。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算盘打到了晏川身上。

　　聂玄卿手下鬼气翻腾更甚，直接把青色的鬼气从孟步神识中拽出来，无数黑气像有意识的触手，疯狂撕扯着包裹住的青色鬼气，直至将其搅碎吞噬。

　　放过孟步和那几个村民后，聂玄卿没再耽搁，直奔野坡村的方向。因为他知道那是如目鬼王的领地，阑泽将人引去他死对头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事。到了野坡村，聂玄卿开了鬼眼，一眼就看到门口来回游荡的几个村民身上也有阑泽鬼王那青色的鬼气。“好大的胆子，趁我不在也敢做小动作了。”聂玄卿握紧了手里的肃髅鞭，顺着鬼气的方向，大踏步向如目府邸走去。

　　如目在回地府休养前，到府邸林园处的通天栾树前，想将自己的尸骨亲手挖出来，迁移到石室之中。途中他发现栾树树根处竟然也沉着一魂，纯度比之晏川石钗中的两魄更浓！他不敢耽搁，猜想到这一魂肯定也与晏川有关，忙想吩咐手下鬼将去找桀允鬼王，若他们还未走远，便可将这一魂赠予他。

　　谁知刚打开府门，如目就看到聂玄卿一张阴沉的脸出现在眼前。自己的鬼将们瑟缩着不敢出声，远远地站在后面。如目立刻将那一魂伸手覆盖，警惕地问：“离祭，你来我府上做什么？”聂玄卿自然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与自己猜想不同，此刻如目的鬼气十分虚弱，府内也并没有任何血气和杀气，他收敛了怒意，问：“阿川来过你这里吗？”

　　如目没想到他是为了阿川而来，道：“你找一花妖有什么事？”聂玄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提起晏川并没有敌意，暂且松口气，面上却依然冷若冰霜：“这不是你该问的。”

　　如目叹了口气，认命道：“阿川刚刚九死一生帮我找回记忆，是我如目的朋友。但具体事情太过复杂，一时说不清。之前他们误闯我族祖坟受伤，我与桀允赶到后意外发现了与这生魂相似的两魄，我们还有你手下那个鬼将，一起将两魄给他打了进去，他便好转过来。”如目将那一魂捧出来，交于聂玄卿：“我刚刚在埋骨之处的栾树下发现一生魂，与那两魄似为一体之物。我想这一魂也与阿川有些许关联，你若是去找他们的，就顺带帮我转交给阿川，也算是我的谢礼。”

　　聂玄卿向来不纠结细节如何，只听了个大概就算了解了事情经过，便点点头，伸手将那一魂小心地接过来，暂时放入自己灵脉中：“多谢。”如目见他干净利索地转身离开，还破天荒地感谢了自己，惊异之余不由觉得这个花妖阿川的确不凡，能让大名鼎鼎、嗜杀成性的离祭鬼王如此做派，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抱上了什么金大腿。

　　正走另一条路出野坡村时，聂玄卿立即感应到了雨轻尘的气息，果然发现不远处树桩上留下的他教给雨轻尘的鬼将印记。有了鬼将印记，聂玄卿追踪他们几乎毫不费力。走过去把印记抹了干净后，聂玄卿刚刚凝气查看他们的去向，神色瞬间一紧，几乎失态般唤出传送法阵，想要立刻赶到。“滋滋——！”可聂玄卿的脚还没踏进去，传送法阵就闪烁起来，没几秒就灭了。

　　聂玄卿猛地捶向树干，因自己刚刚与那些上古凶兽战斗完，还未恢复半分，又耗费自己的鬼气消除了阑泽的鬼气，此刻却是连最基本的传送法阵都撑不住了。他眼底有些血色，恨自己的能力上限为什么不能再多一些，为什么做不了最厉害的那一位。

　　这样，他也不会保护不了当年的他。

　　来不及再停留，晏川和雨轻尘前往的方向是人间秘术汇聚之处，也是桀允鬼王生前所在之处——南阁。而在南阁，有太多晏川不能触及的秘密和危险。聂玄卿只能徒步向南阁的方向赶去。

　　他心中情绪翻滚，因阑泽而生的愠怒和对晏川的担忧交织在一起，使得踏下的每一步都极其用力，浑身的伤口也撕裂得愈发疼，聂玄卿却一声不吭。

　　再等一等，你千万不要看到那些事情。

　　这次，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跟着桀允鬼王到一处人间闹市时，晏川狐疑地看着桀允的背影闪入了一处小巷子内，对雨轻尘道：“桀允鬼王不回地府或者自己的府邸，却来了人间的这处闹市，他果然有问题！”说罢便要跟上去小巷子里一探究竟，雨轻尘连忙拦下他：“尊下，先别轻举妄动，这种巷子里既幽闭且不易被人察觉，若他发现了我们在跟着他，故意引我们进去想伤害您，以我的能力无法阻拦。”

　　晏川听了一番也觉得有道理，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是我莽撞了，你跟着你家鬼王学了不少嘛！要是你家鬼王来了，我肯定会好好夸你的！”雨轻尘擦了一把冷汗，心想夸就不必了，省的以后还要继续跟着你。

　　见桀允进去半晌也没动静，雨轻尘先去附近街上假装散步，看清楚那巷子周围的确没有埋伏，才示意晏川可以过来。“奇怪，这巷子是死胡同，两侧的石壁上又没有门，桀允去哪了呢？”晏川走到巷子里，四下无人，只看到一条在墙角正撒尿的黄狗。那黄狗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惊到，连忙吠了几声，一溜小跑出了巷子。

　　雨轻尘在墙壁上摸索着，也没发现什么门道。只能摇摇头：“可能桀允鬼王开了什么传送阵法，此处是阵眼之一。”晏川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跟丢了，仍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仔细看着每一处石壁，希望能发现什么异样。视线随意一瞟，刚刚那黄狗撒尿的地方，地面竟然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而此处巷子的石板路都铺得十分平整，另一处墙角也是板板正正的，此处便显得格格不入。

　　“雨轻尘，你看！”虽然味道刺鼻难闻，但晏川还是高兴地指着那摊狗尿处，叫他过来看。雨轻尘皱起眉，不知为何晏川会让他看污秽之物，刚要发问，晏川便又指了另一处墙角给他看，雨轻尘微微思索便发现了不对。

　　晏川道：“这个巷子肯定有暗门或者法阵，我们不如绕着这附近试试？”

　　雨轻尘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开始对着墙角念起寻阵法诀。不出片刻，一幅足有整块巷壁大的锁状法阵就出现在二人面前。雨轻尘寻到这处法阵不易，此刻正站在后面缓缓恢复着鬼气。晏川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尊下，你真的要进去吗？这法阵不知通向哪里，太危险了！”雨轻尘担忧道。

　　晏川看着雨轻尘青涩的面庞，想起之前这么多次出生入死，他竟都没有问过雨轻尘的意见就莽撞入局，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个鬼将，受命才来保护自己。晏川歉意地笑笑：“雨轻尘，这个法阵我想进去，但是你若不想，就在这里等我，我不会让你们鬼王惩罚你的。之前你为了保护我，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和努力，我也没有问过你到底愿不愿意，这一次还来得及。”

　　雨轻尘愣住，没想到晏川这样地位的人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从未想到的尊重和关怀让他一时不知是感动还是无奈。雨轻尘抬头，眼神亮晶晶的：“尊下，我陪你去！虽然我还是怕保护不好尊下，会吃我家鬼王的鞭子，但是我很喜欢和尊下在一起，尊下是第一个会分我糖糕吃的人！”

　　晏川眉眼也弯起来，伸出拳头和他一抵：“我就知道我们是一路人！”

　　过往的路人已经有注意到巷子里的亮光，想往这边走来。晏川怕被人发现，连忙拉上雨轻尘就跳进了法阵。锁状法阵立刻偃旗息鼓，当有人探头在巷口时就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