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主角死敌》波波目

22、悖论

　　时间，一点五十分。

　　岛屿的北面是高山，外围是陡峭的山地。山间溪流潺潺，绿意盎然，走在其中容易迷失方向感。

　　因为它们看起来真的差不多。

　　而现在正在靠近的两人就是从北面来的。

　　他们一直沿着更平缓的道路前进，误打误撞进入了夏云尹所在的树林。

　　半晌后，夏云尹结束观察。

　　他的眼睛眯起，眉梢都带着喜意，正在捂脸偷笑。

　　心想事成。

　　谢谢姜义，他今天的运气真的好到离谱。

　　……

　　时间，两点整。

　　在林间，茂密的树冠是最佳的伏击点。

　　夏云尹侧靠着树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

　　两个模糊的身影差不多高，他们的步速并不慢，正在不断靠近。

　　夏云尹思考片刻，干脆调整姿势。

　　他的左肩依旧靠着树干，但右肩则有些朝前。他蹲在树上，控制着自己的四肢，尽量使自己变得不显眼。

　　他的头上便是茂密的树叶。

　　行动间，发间倏地传来拉扯感，原来是一些黑发不慎被蹭到，朝上稍显打卷，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添几分散漫。

　　现在的他很安静，可是静待猎物的凶兽往往是有耐心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尖牙和利爪是摆设。

　　乔葆石也蹲在一角，静静地关注着自己的雇主。

　　夏云尹的一举一动都表露出一种不算隐秘的战意，其中最明显的是期待的情绪，甚至使旁观者都感到振奋。

　　乔葆石便是那个旁观者。

　　黄发青年的拳头虚握，他在不自觉地感到紧张，目光慢慢下移，看向夏云尹手中的深黑色短弓。

　　那是一把反曲弓。

　　弓臂通体漆黑发亮，弓弦有刻意加固，呈银白色。

　　黑发青年正握着它，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因用力而皮肤泛白，但依旧能看到一些青色的脉络。

　　见状，乔葆石的目光一亮，暗道：

　　持弓的姿势很标准。

　　【弓】只能制造一把弓，无法同时存在两把造物。

　　因此，乔葆石可以说是把异能交给了夏云尹。

　　可实际上，他之前一直在感到不安。

　　他当然相信夏云尹的体术出色，可这并不代表着后者在射箭方面的表现也能同样出色。

　　近战和远攻可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不管再怎么有天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战斗方面做到各项全能吧？

　　对吧？

　　乔葆石：“……”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长见识了。

　　外面的世界真有趣，乔葆石心想。

　　现在他想看看，夏云尹是否真的连弓箭都擅长。

　　在乔葆石的暗中期盼下，阳光洒在夏云尹的侧脸，那对黑目盯着目标，但因为其中幽深黑暗而分辨不出他究竟选择了谁。

　　先攻击谁？

　　他已有定夺。

　　夏云尹平静的移开视线，手指勾住弓弦，指间夹着的木箭因还未受力而箭头朝下，虚虚地搭在弓弦上，未见半分锋芒。

　　木箭一共有两只，由乔葆石加急制造。

　　数量虽少，但是夏云尹觉得够用了。

　　他并不打算用木箭直接解决掉对手，因为除非直接攻击要害，否则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

　　他只需要打乱目标的节奏，寻找机会进行偷袭。

　　要快，要速战速决。

　　耍阴招他不擅长，可他学得快。

　　瞬息间，夏云尹的气势一变，他的神情专注同时静心屏气，然后手指用力拉动弓弦，原本显得无力的弓箭顿时起立，箭头直指目标。

　　在呼吸时，他胸前的起伏节奏清晰可见，如同和缓的音律。而肺中似有泡泡在不断生长，让他的喉间微微发痒。

　　可就在这样平静的外表下，敌意全都注入箭中。

　　下一秒，右手一松，箭矢离弦。

　　木箭带着一阵呼啸声划开空气，箭身无需多虑直接找到自己的目标，如雷电般迅捷直冲而去：

　　“咻——”

　　听到声音，乔葆石感到惊讶。

　　短促而清脆的声音，这表明射手的本事不差。

　　可是这个音频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是他的声音。

　　黄发青年下意识侧目，他看向夏云尹，双目圆睁，瞳孔颤抖，一脸的讶然与不敢相信。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询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每个人射箭的习惯都是不同的，正如林间的叶片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的力度、肌肉密度、视力等等，一些细微的变化都会影响到弓箭离弦时的声音。

　　甚至就连乔葆石都做不到每一次射箭都完美无缺，自然他的音频也不稳定，可能会产生变化。

　　哪怕是训练他的教官，在自幼时起的多年教导下，乔葆石也没有染上对方射箭时的习惯，故而他们的音频也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

　　你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夏云尹射出的那一箭，和乔葆石平日里射箭时的音频大差不差。

　　可是陌生人之间的习惯怎么可能会相似。

　　于是，乔葆石产生了一个不妙的猜想：

　　难道夏云尹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果他们出自同一个训练场，甚至是同一个教官，倒是可能养成相似的习惯。

　　概率虽然低，但绝不是零。

　　乔葆石忽而全身一抖，他的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一声轻笑从嘴角溢出，又很快被他咬唇制止。

　　闻声，夏云尹的动作一顿，他看向乔葆石。

　　这么一看，反而让乔葆石脑中的思绪变得愈发混乱。

　　黑发青年因后坐力而身体后仰，下颚的线条有力且清晰，沉默的与面前的人进行对视。

　　他的眉眼俊逸且帅气，情绪平静无波，而且他并未因为同伴的异样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的动作甚至变得更加熟练，拉弓搭箭，刹那间再次松手：

　　“咻——”

　　乔葆石愣在原地，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困于深渊中，恍惚间，他看到眼前的人露出戏谑的笑容。

　　黑发青年的笑容灿烂，出众的五官本就是他的一大优点，可他人在他的眼中寻觅不到任何笑意。

　　几秒后，两道间隔很短的惊呼声一前一后的响起。

　　伴随着一道闷响，乔葆石感知怀中传来的一股重量，他的目光下意识追随而去，看向那只放在弓臂上的手。

　　那只手有些用力的将弓箭塞在他怀中，随后按压了一下，似在安抚，但又在转瞬间离开。

　　乔葆石的动作僵硬，颤抖的手指触摸着熟悉的弓箭，但他的目光驻留在夏云尹的身上。

　　他抱着反曲弓与黑发青年对视。

　　黑目如同漩涡般，似在幽幽旋转，又如同钮一般让情绪有些失控的异能者感到安心，仿佛找到了自己最中枢的要塞。

　　难道这是另类的领导魅力？

　　黑发青年只在树上停留了一会儿，在交回弓箭后，便重新转身纵身一跃，并且在此之前握住了长刀。

　　还是刀顺手，夏云尹想着。

　　他的动作迅疾且利落，离开的没有任何征兆。

　　树上的弓箭手目前精神状态不佳，暂时不能算作战力。

　　下落时，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夏云尹在心中嘀咕：

　　忘记这个人会犯病了。

　　作为六边形战士，乔葆石的情绪在特定情况下容易崩溃，这是他唯一的明显弱点。

　　可是他为什么会犯病？

　　夏云尹不能理解。

　　上空传来叶片的簌簌声，同时阴影扑面而来。

　　黑发青年自高处出现，他俯身下冲时的身姿轻盈，随后如同飞燕般轻巧落地，随即脚步一转，手中的刀刃当即挥向眼前的目标。

　　每个步骤都环环相扣，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动作优美流畅，其中蕴含的危险反而变得可有可无。

　　结伴同行的两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只看到一个人从高处跳下，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么快！

　　刀光一闪，被选中的目标是戴着眼镜的男同学。

　　眼镜男条件反射的想抬起左手，试图阻止眼前的攻击，可刚一动便立马痛呼出声，声音尖利而愤怒：

　　“啊！是谁？”

　　他的左手被木箭射中，甚至木箭还卡在肉里。

　　鲜血滴答落下，可见弓箭手一点都没有留情，而眼镜男现在动一下就会拉扯到伤口。

　　夏云尹的目的很明确：阻止对手的行动。

　　他们的行动越不便，对他越有利。

　　同时，眼镜男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他是左撇子？

　　眼镜男的脚步后移，强压下面上的惶恐，动作则有些踉跄。

　　可是刀光已经直逼到面前，他根本不能避开。

　　时间太短，变故来得突然，他甚至忘记了使用异能力。

　　夏云尹的目光冰冷，只听嘎达一声，刀身侧转，他一脚踢向面前的眼镜男，正中对方的左小腿，使后者霎时间泄力跪地。

　　而夏云尹并未就此停手，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刀柄精准的敲向对手的脑袋，一触即离。

　　“砰。”

　　刹那间，眼镜男脸上的错愕停滞，他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而始作俑者却一改刚才的步步紧逼，他伸手接住了昏迷的对手，甚至虚抱着对方，显得温柔而体贴。

　　可他的手中还握着锋利的长刀，因拥抱刀刃正贴着对手的后背，可能还因此染上了人类的温度。

　　而在第二个人的注视下，黑头发的袭击者头颅一动，原本被挡住的脸露出一半，那只眼睛正在目光阴森的盯着他看。

　　第二个人也不感到害怕，而是平静的回望。

　　他的右耳戴着银色的耳环，款式简单，没有多余的雕饰。他同样中了箭，但只是擦中肩膀。

　　第一个目标是现在昏迷不醒的眼镜男，与第二个目标之间的间隔虽短，但依旧给了后者躲开木箭的机会。

　　薛又抬手摸向右肩，手指一碰，便摸到了潮湿的血。

　　他之所以能够顺利躲开，其实是因为在第二只木箭袭来前，他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声音。

　　这使薛又提前判断出了袭击者的方位，从而避开了攻击。

　　那正是乔葆石说话的声音。

　　夏云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眼睫下垂，稍稍盖住了眼睛，然后他有些懒散的举起刀。

　　刀身干净，一看就材质很特别。

　　夏云尹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盯着对手，这幅姿态反而加重了他带给其他人的压迫感。

　　须臾后，他忽然收回手，任由怀里的眼镜男摔倒在地，草地被后者压开一片，小草东倒西歪。

　　见状，薛又一开始表情不变，可忽然眉头一皱，在终于看清楚异样感的来源后，他的瞳孔迅速紧缩。

　　他发现对方的手中多出了一只染血的木箭。

　　来历根本不用明说。

　　目光一扫，果然发现躺在地上的眼镜男的左手此时已经空无一物。

　　……这人刚才把木箭拔出来了。

　　薛又的声音温柔，他展露出笑容，调侃道：

　　“你要去看医生吗？”

　　下一秒，他状似思考，再次开口：

　　“我记得学校里是有心理医生的。”

　　薛又的眼中带着恶意，可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听到这话的黑发青年点点头，似在赞同。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被风送入薛又的耳中：

　　“我会考虑的。”

　　但是需要就医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树上的乔葆石。

　　呆在原地未动的乔葆石正弓着身，双手用力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用最大的力道强迫自己回神。

　　他听到下面传来的响动，可金色的瞳孔迅速地扫视左右，却始终找不到落点，显得很神经质。

　　乔葆石克制着呼吸，忽然听到底下响起那道清朗的声音：

　　“但是……没准有问题的人不是我呢？”

　　闻言，身躯的战栗陡然停止。

　　乔葆石向前凑去，十指不自觉间抠着树干，指甲有些泛白，隐隐能看见血丝，但他完全没有察觉。

　　阳光穿过刚才因夏云尹的行动而变得凌乱的树冠，直直照射下来，刚好落在那双金色的眼睛中。

　　夏云尹继续说道：

　　“在有问题的你们眼中，没有问题的我当然哪里都显得不正常吧。”

　　异能者们眼中的他，当然哪里都透露着诡异吧。

　　异能是主观性强的【自愈】，打斗时总是使用刀具、体术，他带给异能者们的感觉估计和与普通人打架是一样的。

　　普通且无趣。

　　异能界因为界的存在而推崇强大的异能力，同时又对精神崩溃的异能者们冷眼相待，可事实上：

　　强大的异能者们往往更容易陷入精神崩溃。

　　强大意味着不稳定，不稳定意味着脆弱，脆弱意味着死亡，而避免死亡需要变得强大。

　　这是一个悖论。

　　在薛又的眼中，表情愈发冰冷的黑发男人突然莞尔一笑，对方抬手用带血的木箭在耳旁画圈，语气随意：

　　“你看我有病，难道你就没事嘛？”

　　说话间，黑发男人打量着对手，后者现在依旧没有表露出要避战的意思。

　　薛又的笑意微微收敛，他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不起，嗯……等会儿你下手能轻点嘛？”

　　他好像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话虽如此，但薛又并没有退让，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他的肩头晕开血迹，与他的银色耳环颜色特别相称。

　　他们彼此对视，在短暂的沉默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

　　鞋底踩着草地前进，响起刺耳的刺溜声。

　　夏云尹看到一只手冲着自己的衣领袭来，下一秒，颈间便传来一股拉力，使他不自主的身体前倾。

　　他的表情一怔，黑目空洞，然后看向主动拉住他的对手。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下一瞬间，黑发青年伸出手臂，五指一张，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只是力度明显要大的多。

　　看薛又的脸色便能看出，因为衣领被大力拉扯，喉间的压迫感使他感到不舒服，模样略显狼狈。

　　可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笑容不断扩大，脸颊微微泛红，同一时间，他的左手再次用力，攥紧了夏云尹的领口。

　　布料因拉扯而变得皱巴，可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都死死的盯着彼此，拽着面前之人的衣领，明明都面带笑意，可杀意在他们之间慢慢浮现，如同击打海岸的浪潮般汹涌。

　　呼吸间，薛又忽然向后挥手，右手掌心发出光亮，可肌肉带动了肩上的伤口，传来的刺痛与灼热让他感到兴奋。

　　异能力【复制】，发动。

　　掌中冒出一个外观精美的小刀，它在手指的调动下转了个方向，随即薛又挥动右臂，用力刺出小刀直冲夏云尹的面门。

　　夏云尹：“……”

　　黑发青年的力度再一次加大，这一次薛又感到了一种窒息感，后者的面色变得铁青，但依旧没有停止攻势。

　　深紫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淡青色的眼睛色泽纯净，而他的耳环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泽。

　　薛又闻着血味，一脸期待的看着夏云尹。

　　血……

　　血！

　　可就在这时，薛又看到夏云尹忽然耸肩，瞬息间，一道清脆的破空声响起：

　　“咻！”

　　数秒后，手腕传来连绵不绝的痛感。

　　薛又的额前顿时冒出一片冷汗，他斜眼看向右手手腕，那里多出了一个血洞，正在疯狂流血。

　　正因此，薛又的左手的力度也跟着减弱，原本游刃有余的样子都难以维持。

　　可是夏云尹并未松手，他依旧扯着对方的衣领，逼迫对方只能踮着脚去缓减喉间的不适感，并且不能轻易移动位置。

　　“嗒。”

　　右手彻底失去力气，小刀掉在草地上，垂下的右手鲜血如注，很快便浸染整个刀刃。

　　薛又：“啧。”

　　战局的情况瞬息而变。

　　夏云尹回头看了一眼高处的乔葆石，虽然有树冠遮挡，可他现在不想去看手中的这个人，自然不愿意转回头去。

　　薛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不是万异大学的学生啊？

　　夏云尹的声音带笑，仔细一听，与先前薛又故意显露出来的姿态相似。

　　阴阳怪气，并且语调带着嘲讽：

　　“看样子你推荐的医生并不可靠，很显然没什么用。”

　　黑发青年微微扭头，如同逐帧动画一般，他看着角度瞥向薛又，嘴角上扬，状似询问道：

　　“果然耍阴招要看行家才行，你说呢？”

　　他一边问一边丢开手中的长刀，随即便旋身一拳锤向面前的这张脸。

　　“砰！”

　　剧痛。

　　热意与酸痛在皮肤上扩散，薛又感到头晕目眩 ，可他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然而在下一秒，他感到自己似乎有些悬空，双脚离地，面庞传来一阵陌生的吐息。

　　鼻尖传来热意，血味在空气中弥漫，薛又没有吭声，然后他听到了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

　　“把施加在我身上的异能解除。”

　　伴随着话语，杀意在霎时间迸发。

　　薛又眯着眼睛，口中的血沫被他吞下，他含糊着答到：

　　“你是暴君吗？”

　　好玩。

　　……他忽然不想转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