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西幻短篇）》金作鼎

2、第 2 章

　　三天后，我们的马车有节奏地小跑在迪特里希郡阳光明媚的大路上。车轮辘轳声、马蹄声、铃铛声，组成了一段轻快的奏鸣曲，再加上不时飘来的各种田间作物和泥土的芳香，让人心中充满了宁静和安逸。
　　迪特里希郡是安德烈王国十二个郡中地域最广的一个。跟我们家族所定居的主要由几个商业繁华的城市组成的波利郡不同，这里的人们以庄园种植、农田耕作为主要的生活方式。全国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农产品需求都由这里来满足。所以在这里能拥有一份田产，往往比生活在波利郡的城市里的小康家庭要殷实得多。不过，那都是由朗格斯家治理后的事了。
　　三百年前，十二郡还是彼此独立的城邦。当时统治迪特里希的达克斯家族因为对魔法具有过人禀赋的特异血统和对超前的魔法技巧的掌握，成为当时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而且对周边城邦发起进攻，意图以武力吞并其他十一国。
　　迪特里希的全盛时期，曾经统治了五国的土地，而且采用恐怖的黑暗魔法对占领区的人民实施高压统治，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忍无可忍的各国群起反抗，战况异常惨烈，整整一个世纪，整个大陆都被战争的阴霾笼罩得不见天日。直到弗里多斯出现了一位才德过人的君主圣康博。
　　他以威信和个人魅力，将本来因为文化的藩篱而相互猜忌的各国和沦陷国的遗民联合起来，一起对抗迪特里希，最终将迪特里希打败，并且建立起现在的安德烈王国。
　　各国的君主都自愿献出自己的一部分权力，听命和效忠于圣康博国王，而退身为十二郡的领主。朗格斯家的祖先正是因为在战争中立了大功，取得了大家的信任而成为迪特里希的新领主的。
　　有一种说法认为，迪特里希战败后，达克斯家族中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后裔躲过了圣康博国王的制裁，在民间中隐姓埋名，伺机报复安德烈王国。十八年前发生的菲玛郡篡夺王位事件得到了多种极为先进的黑暗魔法的支持，成为了这一传说的最好证明。父亲当时也带领骑士团参与了那次保驾和镇压谋逆的行动。
　　而那卷传说记载着威力极大的攻击魔法的达克斯羊皮卷正是当时从菲玛郡领主宅邸处搜得。虽然没有人能读懂羊皮卷上的古老文字，但是国王因为担心里面所记载的黑暗魔法再次贻害人间而下令将其销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执行官发现那羊皮卷不知道受到什么魔法的保护而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损坏它分毫，而且，据说还因为参与研究的魔法师的阴谋争夺而发生过恐怖的魔法师之间相互残杀事件。因此，那卷羊皮卷才被秘密保管在皇城当中，直到魔法院宣称已经研究出摧毁那卷羊皮卷的方法，而需要将它监运至安德烈最北部荒芜的土地上的火山处。但是它却在被送去销毁的途中，从我哥哥所带领的监护团手上遗失了。
　　我们的马车接近朗格斯大人的治所坎提拉庄园的时候，我还在睡梦当中，直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伊南，我们到了吗？”我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掀开窗帘，边问驾驭着马车的小伙子道。只见窗外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几头耕牛和一些农民零星地散布在其中。
　　“没、没……”伊南似乎遇到了什么解释不清的情况。他话没说完，突然有一个人闪到我的面前，将脑袋贴近车窗。
　　我吓了一跳，连忙不自觉地挪到了车厢的另一边。这时，向导山姆已经来到那个人身边，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只见那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他头发蓬乱，衣着破旧而且不修边幅，满布皱纹的脸显得比一般人要苍白。
　　“你能看得见他们吗？你能看得见他们吗？”他满身酒气，吐字含糊，手里抓着一个半空的酒瓶子，身体因为在山姆的阻止下还努力地向马车靠近而不住地晃动着。
　　“米歇尔，回去，别惊扰到这位小姐。”山姆推搡着这个神经兮兮的醉汉。
　　米歇尔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眼神忽而犀利，忽而迷离，手舞足蹈地喊：“我看得见！我看得见！要是敢冒犯他们，他们就把你撕成碎片！”
　　“够了，米歇尔！”山姆费了大劲，连推带拉地将米歇尔往路旁他的住所——一栋石头房子里赶。
　　米歇尔一边挣扎，一边还不住回头用警告的语气对山姆嘟囔道：“再往前去……就要看到他们了……”
　　虽然烈日当空，我不至于被他的举止和警告吓到，但是不免产生些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米歇尔终于消失在那所石头屋里，而山姆则回到车厢里，嘘了口气才让伊南继续启程。
　　“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一点没变。”米歇尔——这个负责看守现在就在我面前的这一大片果园的守林人，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前那几次来朗格斯家作客的印象中都有他的身影——疯疯癫癫、不知所云。只是拦截马车这样的出格举动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
　　“是的，小姐。就跟‘鬼教堂’一样，都是这里附近的人长盛不衰的谈论话题呢。”山姆尴尬地笑了笑。
　　我心里打了个咯噔。他不提醒我几乎把‘鬼教堂’给忘记了——那栋传说中只要有人靠近就会莫名其妙地丧生、惨不忍睹的尸骨会被发现在荒郊野岭的可怕教堂。据说教堂的后面还有一大片古老而阴森的墓地。这种传说总能让我在炎炎夏日也感到阴风习习。此时出现在那片果园后隐隐约约的白色石壁和塔尖就是那栋教堂的所在。
　　“但是，米歇尔好像比以前更不靠谱了。”我装着嗅到了什么端倪一样试探着问道。
　　“也许……”山姆有点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是这样的。最近有传闻朗格斯家在闹鬼……”
　　闹鬼？！我听到了最令我无法冷静的字眼。
　　“凯瑞勒小姐，不必担心，你知道像米歇尔这样的疯汉不免将这些不确实的传闻成倍地放大；再加上跟别的传说的混淆……”山姆好像越说越解释不清了。
　　我正对他的闪烁其辞感到厌倦的时候，一扇巨大的铁门出现在大路的前方，朗格斯庄园里久违的田园、建筑依稀就在眼前。

　　管家灵顿先生和一众迎宾的仆从、侍卫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他抢先替我给伊南和山姆付过赏钱，将我请到一辆金色的双轮马车上向前驶去。
　　尽管已经久经世面，可见到我如此轻车简从地出现，灵顿先生还是没掩饰住令人尴尬的惊讶神情。那十几辆原本打算搭载重要随从和装载行李的马车都空荡荡地在后面跟着。
　　“这里的一切小姐您应该并不陌生。”灵顿先生毕恭毕敬地赔笑道。
　　“是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美丽，那么令人心驰神往。”我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听见您这么说，老爷一定会很高兴。”灵顿先生似乎为我并不在意刚才的事而松了口气。
　　我环顾左右，“怎么没看见维特卡西？”这个当年还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的侍卫队长，曾经陪伴我和哥哥在这里到处玩耍，留下了很多有趣的回忆。长大后，虽然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背着我满院子奔跑或是一起玩捉迷藏了，但是每次见到他总会感到格外亲近。
　　“他……听说家里有点事，回博郡老家了。”灵顿先生的眼神似乎有点闪烁。
　　“真可惜。”前面那栋恢弘的建筑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赛乐宫还是我总能在梦中见到的样子。”
　　赛乐宫是一座平顶式的三层建筑。底层大门旁盘曲着两排优雅的楼梯，拱廊里竖立着无数唯美的廊柱，每一根廊柱上、壁龛上都雕刻着各种生动的装饰，远远看过去，整栋楼的外墙都满布着精致华丽的雕刻图案。
　　“你们这帮人是不是都不长耳朵？！”从塞乐宫二层传来的一声叱喝，让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领班模样的女仆正在走廊栏杆前，双手叉腰地教训着几个在她面前耷拉着脑袋的年轻女仆：“这段栏杆被雷电劈坏了，经不起折腾；订做的石料又没到，只得先在这立一块警示牌。你们却图方便，时时拿开了又不放回去。万一发生意外，你们哪个人的性命可以赔？！”
　　她好像突然留意到我们这时已经停在大门前的马车，自知失礼，一瞪眼，连忙朝这边不住鞠躬。
　　“真抱歉，凯瑞勒小姐，让您看笑话了。”灵顿先生一边赔礼一边朝我伸出手来将我扶下马车。我在他的引领下，走进了中央会客厅。
　　刚进门，从红地毯中间快步走来一位高贵的夫人，热情地拥抱了我。
　　“亲爱的，见到你真令人愉快。”朗格斯夫人穿一身价值不菲的优雅长裙，金色的头发盘成精致的发髻，保养良好的面容看上去永远都只有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跟这时也来到我们身边的哈迪斯站在一起，更像是两姐弟而不是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