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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宣判 ...

  •   叶峻张嘴想问这是什么地方,却发现自己此刻跪在又冷又硬的石板地上。

      怎么回事?

      他刚才不是拿着《祭司和圣灯》在珊瑚塔楼的消防楼梯间里被冽青云吓得一脚踩空,脑袋撞墙了吗?

      他还记得自己天灵盖和颈骨骨折的声音:噼啪,咔嚓,嘎嘣脆。

      这两声脆响现在还在他脑袋里回荡呢。所以——

      他怎么会跑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地方?高台上这装鬼吓人的二百五又是谁?

      那蜥蜴脑袋真是白瞎了这个叶峻送他的完美绰号!

      碰到危急关头,蜥蜴不是0.003秒就会做出最有利于生存保命的反应吗?见他撞个半死,这混蛋不送他去医院,把他弄到这鬼地方来跪着算怎么回事?

      叶峻环顾四周,这地板、墙壁、天花板一律石造的屋子搞不好有五百平米大。

      大就算了,还空荡荡,冷飕飕的,除了坐在办公桌背后那家伙和跪在地上的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么大个又冷又空的屋子,也舍不得搞几盏两千瓦大灯泡,只有三五间隔着高挂在屋顶石梁上的油灯忽明忽灭,黑得跟城乡结合部半夜的小树林子一样。

      那些油灯的火苗真小!好像随时会被穿堂风吹灭,比《祭司和圣灯》上原行思画的烛焰可是差多了。

      “那是自然了,原行思画的是净业圣灯的光焰。”高台上装鬼吓人的红毛猩猩轰隆着公鸭嗓又开口了,“来这儿的人罪行累累,只配用这些点了跟没点一样的油灯。你们的罪业圣灯净化不了,得自己赎。”

      “你会读心术吗?”叶峻问着站了起来。

      “谁准你站起来?跪下!”

      “除了创世元神,我不觉得有必要向任何人下跪。”叶峻故意朝左右看了看才笑着说,“大神们好像不在这儿啊。”

      红毛猩猩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朝叶峻猛一挥手。

      叶峻的双膝顿时像叫棒球棍打了一下,疼得他头皮发麻。他站不住,跪下了。

      红毛猩猩哼哧一声,拿过放在办公桌右边那沓五六厘米厚的文件纸翻看着。

      “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干什么?”叶峻想站起来,膝盖却像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这里是邢都第七审判庭,我是庭长赦夜·望江犼!你再不老实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让你半年站不起来。”

      刑都?!叶峻一阵愕然,“我死了?”

      “你撞碎了脑壳,撞断了脖子,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望江犼笑得幸灾乐祸。

      叶峻摸摸自己的头和脖子,发现哪儿都不疼,摸到的皮肤上连个肿块都没有。

      “你的肉身已经在焚骨台上烧成灰了,这是你的灵体!灵体怎么可能有伤、会疼?”望江犼大叫。

      “你能不读我脑袋里的想法吗?”叶峻气不打一处来,“这招老子也会!信不信我也读你的?”

      “你说什么!?”

      “邢都了不起啊?就算进了审判庭我也有人权和隐私!”

      望江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叶峻说:“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到这儿了你还跟我讲人权?!”

      叶峻想跳起来指着这红毛怪怼回去,可膝盖死死粘在冷硬的石板地上,完全动弹不得。他只能挺直腰杆瞪着望江犼,“到了哪儿都得讲人权!”

      望江犼攥着拳头睖了叶峻足足一分钟,之后冷笑着站起来吼道:

      “来自兰遮伽罗琉璃净域的第110427号罪犯叶峻,鉴于你恶劣至极的品行和罄竹难书的罪孽,本庭懒得再跟你一桩桩核对你犯下的罪行,现在根据《时轮法典》的相关条例对你直接宣判——”

      “老子什么都没做过,你判你妈啊!”

      “本庭判你在浣孽滩服刑八万四千年!不得假释,不得减刑!”望江犼目眦欲裂,口沫横飞。

      “疯了吧你?!”叶峻脸都绿了,“我做什么了?凭什么判我这么多年?我要上诉!”

      望江犼抄起法槌砸在桌上,“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即刻执行!”

      “你们这什么法庭啊?一审、二审都在一个地方,还是同一个庭长!?老子活了二十三年,头回听说上诉不用调查就能当场驳回,维持原判的!你的程序合法吗?你人五人六披着这身黑皮,到底有没有读过《时轮法典》?你这家伙……”

      “法警!快把这小畜生给老子扔到浣孽滩上去!”

      ·

      黄昏,刑都一片晦暗,浣孽滩上空像往常一样下起火雨。

      散发着硫磺臭味的雨点打在冰冷的河泥上,砸出一个个黄豆大的焦坑。

      雨点落在囚服上悄无声息,瞬间就渗到皮肤上,那感觉就像叫烟头烫了一下。

      来这儿三个月了,叶峻不用看也知道,每滴火雨都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个钢镚儿大的漆黑焦痕,囚服却完好如初。

      火雨噼里啪啦,越下越大。

      叶峻觉得自己像是被几十个虐待狂围在中间,他们个个都拿着点燃的香烟,你一下我一下不停往他身上烙。

      这种持续不断的烙烫叫人心烦意乱。不过,还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弥漫在浣孽滩上的硫磺味里混进了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

      此刻有多少人跟他一样正在承受这场火雨的浇淋?没有十亿,也有八亿吧。

      放眼望去,泛着暗红荧光的止息川就像一条从时间夹缝里爬出的巨蟒,在幽暗的河道中蜿蜒穿行。

      止息川两岸,由淤泥堆积形成的河滩一眼望不到边,上面密密麻麻矗立着无数黑色的山丘。

      这些山丘高矮大小不一,有的直径一两尺,半米来高;有的一个成年人也难以合抱,像座小宝塔;有的绵延数里,气势磅礴,峰峦直插邢都晦暗的天空。

      根据《创世纪·刑都篇》里的记载,这些山丘的标准名称是“孽山”。

      孽山由人们生前所造的罪孽堆叠而成。

      你生前做的坏事越多,死后灵体进入邢都,分到你手上的孽山就越高越大。

      你必须蹲在浣孽滩上,用一块巴掌大的薄如蝉翼的丝帕不停擦拭自己的孽山。

      直到孽山完全被擦成河泥,你的罪孽才算洗清,你才可以登上转生莲台再世为人。

      叶峻的服刑地在止息川左岸,分到的孽山占地面积超过半个标准足球场。站在它脚下抬头往上看,脖子都快仰断了也看不到山顶。

      还有分给他的这块丝帕,这哪里是什么“薄如蝉翼”?简直如烟似云!它滑溜得像抹了油,往硬如金钢的孽山上一擦,别说泥沙石屑,连一丢丢灰尘都抹不下来。

      叶峻活着的时候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还是兰遮伽罗护界司涉魔罪案调查科的三级探员,是保一方平安的执法者。

      虽说从羯摩成就院毕业分配到涉魔罪案调查科那三个月,他每天只是窝在办公室里喝茶、打游戏,没干一件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事,可这能怪他吗?

      这是因为他们那位科长横竖看不上他,一件工作也不派给他!

      喝茶、打游戏而已,顶多判个……判个“上班摸鱼,不干正事罪”也就到头了。至于吗?竟然分给他这么大一坨孽山!

      肯定是望江犼那红毛猩猩故意阴他,把哪个背时鬼的孽山栽到他头上。肯定是!

      可惜在这个完全不讲道理,毫无人权可言的地方,就算怀疑望江犼黑他,他也无处申诉,只能咬着牙继续擦,继续洗。

      火雨下得更大了,蹲在他背后那个今天下午才来的老太太开始啜泣。

      他回头瞥了一眼,老太太哭唧唧一屁股坐倒在自己孽山前,两手把巴掌大的丝帕举在头上,指望这样能少淋到一些火雨。

      这怎么可能管用?望江犼判她来浣孽滩就是淋火雨的。

      只烙人不烧囚服的火雨,穿透丝帕滴落在她头上,该烫她的脑袋、肩膀照样烫,丝帕却完好无损。

      见自己的“自救”方式不管用,老太太的啜泣变成了呜咽。

      哭有什么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叶峻叹了口气,回过头继续洗望江犼栽赃给他的孽山。

      午夜之前火雨才会停息。雨停之后,还有三小时冰冷刺骨的刀风等着他们领受。

      那滋味,一阵风过来,脸上、身上就多道血口子,跟拿大刀片子不停往你脸上、身上撩一样。

      吃完“刀片风”,浣孽滩罪犯今天的折磨才算到头,可以蜷缩在自己的孽山下睡三个小时。

      赏他们这三小时睡眠不是开恩,是为了让他们身上的伤口全部长好。

      这样他们才能用完好无损的状态迎接刑都明天给他们准备的各种花活儿。

      明早六点起床后,狱卒会分发猪狗都懒得闻的食物给他们果腹。之后,他们会得到一杯泛着恶臭,混着泥沙,跟阴沟水差不多的液体润喉。

      吃完这全天唯一一餐饭,狱卒立马就会挥着鞭子和狼牙棒命令他们继续擦洗自己的孽山。

      有些人因为刑期太长,会破罐子破摔,每天只是坐在自己孽山下哭,根本不动手擦。这种时候,狱卒的鞭子和狼牙棒就有用武之地了。

      黎明前止息川会涨潮,恶臭的河水会变成具有腐蚀性的酸液。

      这些酸液将淹没整片河滩,大家得赤脚站在齐膝深的酸液里,忍着皮肤被腐蚀的剧痛,捧起河水往自己孽山上泼。

      酸液会烧灼皮肤,也能让孽山消融得更快。

      所以无论多么痛苦难当,哪怕手脚被泡得皮开肉绽,罪犯们也会一刻不停,玩命捧水泼洒自己的孽山。

      这么歹毒的整人办法,也不知道那位执掌邢都的地神天墒赦夜是怎么想出来的?

      如果在现任七柱神里搞个变态评比大会,以天墒赦夜的心理阴暗程度,肯定勇夺冠军!

      背后老太太的哭声越来越响,呜咽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哭嚎。

      刚来的时候谁都受不了邢都这些把戏,叶峻也一样。不过,那时候他没哭,也没骂,他第一时间跳起来跟狱卒抗议。

      他对这些抄皮鞭和狼牙棒的家伙说:不管他们生前做过多少坏事,这样的惩罚都已经完全背离了刑法的初衷,是彻头彻尾的虐待!

      他的抗议换来的是一顿胖揍,外加两天饿饭,之后他就学乖了。

      现在在这里待了三个月,叶峻已经像浣孽滩上其他“老前辈”一样,被迫接受了邢都不讲道理,罔顾人权的行事作风,对这些惨无人道的迫害也基本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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