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心狩》暮左

68、68. 可能性

　　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一点没有谁能够夺去。

　　她怀抱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脚步浮泛地走近那一点。

　　随着她的移动，那个人高大的身形从树影的黑暗中显现了出来，他头戴宽大的影帽，遮住了脸。身上穿着的白色斗篷，乍一看和她的衣服有几分相似。

　　但是含义却全不相同。

　　她所穿的衣服，标注她的危险，将她与人间烟火隔绝。而他这一身，却是荣耀与权位的象征。

　　森野回身想走，最近被各种利益斗争恶心坏了。看到它们就烦闷。

　　那人却在这时将头上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头蓬乱的银发。从树梢的缝隙里透射进来的一两束月光，照亮了他温和的笑脸。

　　失去了写轮眼后，那只受过伤的眼睛，终于也可以这样，出来晒晒月光。

　　“晚上好呀。”

　　他对她说。

　　坐在树上。树在山腰上，以及森林的边缘处。因此可以将沉睡中的木叶一览无余。

　　“您不早点回去休息吗？我就是随便逛逛，不会逃走的。”

　　“嘛，我在办公室从早到晚坐着，也该出来透透气。”

　　是不是应该对他辛劳的工作表示一下慰问，但是籁惫懒得什么也不想说。

　　“刚才鹿丸去火影办公室取回了自己的转任申请。”

　　这句话犹如一把锥子扎在了她的胸口上，大脑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被迫恢复了活跃。

　　她语塞半晌，才张嘴问道：

　　“……如果，如果他没有撤销申请的话，您会核准吗？”

　　“在这之前，其实已经驳回过两次了。从战争结束后，他就一直参与森守相关的工作，这期间也曾经提交过转任申请。”

　　“以他的能力，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会做得相当出色。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价值与价值之间，在不可替代性上存在区别。”

　　与感情毫不相干的话，却让她好受了一些。

　　站在更宏观的层次上发挥他的才干，由此产生的影响，对于木叶，对于奈良家，对于他本身来说，是无法取代的。

　　“……但是上一次看他这样失魂落魄，还是阿斯玛死去的时候吧。”

　　“……我不想听。”

　　让他走的时候不允许他回头。现在，自然也不想知道他有多难过。籁阻止卡卡西继续往下说。

　　“卡卡西老师，我好像，越来越讨厌你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你就觉得很沉重，从你嘴里听到的，都是让人觉得痛苦的事情。”

　　“您知道的吧……在更混乱的古代，带来坏消息的信使会被国王杀掉。”

　　她明知道，正是因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自己才拥有了更多呼吸的空间。但是愈发往深渊里坠落的感触，让无助转变为了无理的愤怒。

　　“……你还真是说出了可怕的话。”

　　卡卡西的声音里听不出除了平和之外的情绪。

　　他正在倾听。倾听着这个隐没在阴影中的少女的心。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暴走了，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现在各地都在修建森守的次级中枢，它的触角延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就没有人想过其间的风险吗？”

　　“欲望的膨胀，让你们高估了对我的控制力，”她语调冰冷，像是空玻璃杯被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当然，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活到现在。”

　　“你终于说出口了呢。”

　　“什么？”

　　“仇恨，承认自己对这世界的敌意，”卡卡西解释道，“一开始，当重要的人从身边被夺走的时候，将攻击的矛头朝向自己。”

　　“让自己承担所有的罪责，仿佛它可以完成任何使命。”

　　“然后不断失去，直到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才意识到，这种自我牺牲，不过是换一种姿态向命运的乞求罢了。”

　　“一直以来，你不都是这样活着的吗。”

　　“以抗争的方式向世界献上了所有，也无法掩饰被剥夺的本质。”

　　这句话，是在对她说吗？也或许是对他自己。

　　“所以，我可以不挣扎了？”

　　就这么松开手，往下坠落，像梦里的那些人一样，化作一片枯叶，让这具日益冰冷的身体，被滚烫的熔岩吞没。

　　但她明明是靠着“我会努力回到你们中间”这样的承诺，将他劝返的。但实际上，不知道有多久了，她没有一刻从自我毁灭的念头中挣脱出来。

　　但绝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绝望，她不想拉着他一起堕入深渊。

　　“不努力活下去也没有关系吧，你们总归会忘记我的，忘记我的诺言，忘记对我的诺言。”

　　籁忽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说：

　　“卡卡西老师，我问您一件事。”

　　“在您监视我之前，是谁承担着监视我的工作的。”

　　她是六岁回到木叶的，对卡卡西的记忆从八岁开始。

　　那个时候她和鸣人刚进入忍校没多久，为了帮鸣人教训那些总是欺负他的小孩，差点没收住手。

　　就在她差点成为杀人犯时，卡卡西仿若神兵天降，自此之后进入了她的生活，像是一块缺失的拼图。为她那无处安放的亲近感提供了容身之所。

　　那是原本，指向另一个人的感情。

　　“哦？你记起来了吗。”

　　“不，我什么也没有记起来，关于他，我遗忘得很彻底。”

　　但正是这份遗忘，验证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去过森之国吧？在那场动乱发生的时候，我在神殿里看到了爸爸最后的记忆，那个夺去他性命的暗部，是不是鼬呢？”

　　卡卡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去过那里，执行过这样的任务，对神殿的意义一定有所了解。”

　　“大概，在回到木叶的最初那两年内，都是他在照看和监视我，应该是那个时候，我将从神殿里带出来的神音石碎片赠与了他。”

　　“我问过了谕，鼬确实曾经对神音石许下过愿望，让一个人忘记所有关于他的事情。”

　　“他交换了什么？”

　　“‘赦免与拯救’。”

　　他不会被拯救，无论她救他多少次，他都会死去。因为这就是他交付的代价。

　　他将背负着无法消除的罪孽，奔赴永久的灭亡。

　　“鼬离开村子的第二天，我们在森林里发现了昏迷的你，醒来之后，发现你的记忆不仅空缺了一天，关于鼬的所有，也全然没有印象。当时猜测，应该是他潜逃出村的时候，被你撞上了，所以他才用未知的手段修改了你的记忆。”

　　“可能你，看见听见了一些东西，让他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是啊……或许无关紧要，但我确实遗忘了很多事情。我想，我从小就会用各种奇怪的方法使用查克拉，也或许与他有关系，记忆中，模模糊糊地总觉得有什么人这样教过我。”

　　她所谓的天才，或许只是源于对真正的天才的模仿。

　　还有那座凉亭。和那座凉亭总是联系在一起的肉酱佛卡夏。和它们相关的真相也被掩埋在了遗忘中。

　　一路走来，抖落了不少记忆的粉末。

　　“但我并不觉得可惜，就算察觉到了这样的过去，也不曾感到空缺与混乱。”

　　“因为，在他退出了我的生活之后，您出现了，刚巧提供了将缺损修补起来的契机。”

　　“……所以，情感可以被转移，痕迹能够重新被诠释，完全的遗忘是有可能实现的，等到那一天降临，我一直以来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妈妈对她的疼爱，可以分给鸣人与小樱，鹿丸也终有一天，会认为自己喜欢的是手鞠。井野与小樱，只记得有雏田这样一个好友与同学就已经足够。

　　去看红老师的人里，并没有一个姓森野的女孩。

　　她的相片，她与家人的相片，她送出去的礼物……谶言将追随着她留下的余迹，将她这些触碰过的东西一寸寸吞噬。

　　人与人，事物与事物之间相互补完，最后变得与她毫不相干。那样的未来，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如果仅仅是为了将要忘记自己的人努力，那确实，没有意义。”

　　“不承认自己失去了，不承认自己受到伤害了，仅仅是觉得为了那些在意你的人也要坚持下去，那么你此刻放弃，甚至要毁灭这个世界，也没有谁能指责你。”

　　“……够了，我不要听这些道理！”

　　“这些话，我自己也能对自己说……”

　　“我明明、我明明没有想要太多的……我不想给的，明明都是我应得的……”

　　“为什么要全部都拿走呢，为什么呢？”

　　“难道是我还剩下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吗？”

　　少女的面庞从晦暗中凸显了出来，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男人，眼里滚动着热泪，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她的牙关因为情绪的海潮而“咯咯”地打着战。突然满溢出眼眶的泪水，消融了她眼中人的轮廓。

　　因而她没能看清那人满眼的心疼。

　　怒火消退后，是更深刻的寒冷。森野不自主地瑟缩起身体，垂下了脑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不知在向谁祈祷：“我只是，希望爱我的人都记得我。”

　　“不要什么都从我这里拿走好不好？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哭泣带来的耳鸣声在回应少女的祈求。

　　忽而，月夜不见了，一阵暖意包裹了她。这温暖均匀而厚重，谨慎而宽容。她好像从酷烈风雪中被人带到了燃烧着壁炉的屋子里。

　　“……我记得你，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一点没有谁能够夺去。”

　　“不，我不要你，我不要你……”

　　不，这不够，远远不够。她抓住他的衣襟，只是摇头，说不出话。

　　熟睡的鸟儿们被悲切的哀泣声惊醒，扑扇着翅膀飞向了空中的月亮。

　　他抱着她，已经无话可说。

　　少女就围困在他的双臂中，小小的一团，不住地战栗着。

　　并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原来被世人所利用与惧怕的神女，在天地间，也不过是一只渺小又脆弱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