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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Chapter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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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研究所出来后,霍常湗和白涂回到病房休息。
霍常湗一整晚都闭着眼睛,但白涂知道他没睡着,他自己也是。
到了后半夜,霍常湗忽然翻过身搂住白涂。白涂睁开眼,在黑暗中和霍常湗对视。
两个人都没说话,半晌白涂依偎进霍常湗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跟着你。”
霍常湗收紧臂膀,静默许久才道:“好。”
翌日收集物资的过程有惊无险,等他们回到基地将所有东西都整理装车,霍常湗才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决定。
“什么?老大你要留下来?!”
樊星禄正在车上调整新设备,闻言直接一个手滑按出一串乱码,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探头出车窗:“关建睿,你又瞎叫什么。”
关建睿压根没听见有人喊他,他紧盯着霍常湗,道:“老大,你开玩笑的吧?”
季松玥和项予伯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看向霍常湗。
霍常湗扫视几人,说道:“我们同行几月也算缘分,但聚散有时,我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总有分开的一天。而我想这一天已经到了。”
这话太过突然,四人毫无心理准备,懵在原地。
樊星禄率先反应过来,从车上下来,问道:“是不是任岩跟你说了什么。如果是他要你留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我们也承了他的情,不需要队长你独自承担。”
“和那没有关系。”霍常湗简言将研究所的事说了,最后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们没有必要因此留下来。”
项予伯道:“我留下来帮你。”
“那你妹妹呢。”
项予伯顿时语塞。
他只有妹妹一个亲人,在B市读大学,自然要早点找到她才能放心。
“我留在这里,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你们心中挂念的人都等不起。”
此言一出,四人齐齐沉默下来,他们本来就已经在路上波折了许久,现在离目的地只有不到八百公里,自然是归心似箭,哪里还等得起几个月。
几分钟过去,霍常湗率先打破沉默,“好了,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
其实距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霍常湗显然不擅长开玩笑,没人笑得出来。
白涂站在霍常湗身后,将四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们都是聪明人,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这末世中要做什么,不可能因为霍常湗向他人作出的承诺而逗留。
这场离别是注定的,只不过太过仓促,他们连告别辞都没想好,就要准备出发了。
良久,项予伯上前抱了霍常湗一下,“你永远是我的队长。”
霍常湗轻锤了一下他的背:“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队友。”
项予伯退后一步,挺直腰杆行了一个军礼,先后向霍常湗和白涂致意。霍常湗回以军礼,他便大步绕到车子另一边,坐上驾驶座将门关上。
如同某种告别仪式,樊星禄和季松玥也上前抱了下霍常湗。
樊星禄道:“队长,很高兴认识你,还有,这一路谢谢你。没有你,没有你们,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季松玥道:“保重,我们在B市等你和白涂。”
霍常湗道:“保重。”
两人坐上车,只留关建睿一个人在外面。他问道:“真要分开啊?”
霍常湗嗯了一声。
关建睿苦了下脸,猛地抱住霍常湗,“我舍不得你啊老大,分开了我再上哪找你这么好的老大啊呜呜。”
他不轻,霍常湗被他猛扑得后退一步,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肩:“又不是见不着了。”
关建睿又松开他去抱白涂:“白涂呜呜,我也舍不得你,没想到我们做队友的缘分竟然短暂到连一个月都不到,呜呜呜……”
白涂愣了愣,学着霍常湗去拍他的肩。
“呜呜呜……”
樊星禄看不下去,下来揪着关建睿的后领把他从白涂身上扒开,推着人上车:“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关建睿又抱着他嚎:“我才没哭,我就是心里难受。”
四个人坐在车里,项予伯摇下车窗,霍常湗道:“路上小心,祝你们一帆风顺。”
项予伯紧绷着脸,点了点头:“保重,队长。……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项予伯启动车子,踩下油门驶上北路。
茂密的草木和铁网夹着黑色的车辆延伸向远方,以一个加快的速度逐渐变小。
关建睿从车窗探头出来往回看,喊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和沙沙的林叶:“老大——白涂——再见——”
“再见。”霍常湗无声说。
他握住白涂的手,“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嗯。”
他们往回走,碰上等在一旁的任岩。任岩身后跟着小江,不知看到了多少,郑重说道:“霍队长,白小友,我代表基地全体谢过二位。”
他说着便要躬身,霍常湗单手拦住他:“您说过,人类面临危机,幸存者要互帮互助。”
任岩一怔,然后便笑了起来,“看来任某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我果然没看错人,小江已为二位准备了新的房间,东西也都移了过去,二位只管安心住下,此后便不再是客人了。”
白涂被霍常湗牵着走向新的住处,他回头看,北路平旷寥廓,仿若通往远方的坦途。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轨迹已与上辈子大不相同,那么,他们还能有更多改变吗。
……
……
“白涂,你又来给霍队送饭啊。”
白涂嗯了一声,提着手里的饭盒走进研究院大门。
研究院中间空地的砖块被掀了,底下的水泥砸了个干净,改成了一块试验田,田里还是光秃秃一片,不见绿意,反倒插了数十个白牌。四五个研究员正套着雨靴在田里铲半个月前种下的种子,装到离心管里带回去研究。
种子种下去半个月没出芽,这帮研究员每天都犯愁。
说话的研究员叫雷鸥,这个名字据说是他小时候钟爱看一部一百年前的老式儿童剧缠着父母改的,但又因为他父母是在海边喂海鸥时定的情,为了纪念最后改了个鸥字。
时值黄昏,雷鸥双手杵着锄头站在田里,脚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不负责回收种子,而是跟在其他人后面把清了种子的土地再翻一遍,顺便采集土样。
等翻完地,这里马上就要重新搭建大棚,试验新的农作物。
“今天又做了什么?”
“炒菜花和炒蛋。”
菜花是霍常湗去数十公里外带回的正常土壤经由研究所种出来的正常菜花,基地里的人按劳分配,蛋是霍常湗采集样本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鸟蛋。
白涂绕过田边停着的翻斗手推车,进了研究所大楼。
雷鸥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哎,你们说霍队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懂事的弟弟,我也好想每天有人给我送饭,陪我吃饭,回到家里时灯永远亮着。”
另一人道:“那也得霍队把这个弟弟当宝贝疼,人才愿意天天送饭送汤送关怀,换你你行吗。”
雷鸥想了想,觉得很难,他是见过这兄弟二人相处的,黏糊得不行,有次还撞见霍常湗给白涂抹护手霜,他代入了一下自己,顿时抖落身鸡皮疙瘩。
白涂到了八楼,霍常湗还在开会,会议室门关着,白涂便在门外等。
他等得无聊,倏忽想起自己久未查看过的债务面板,心念一动便调了出来。
面板还是老界面,中央数字鲜红,右边条条流水刷个不停,每天都有新的记录产生。白涂仔细看了眼,发现自己的功德居然增加了,以往都只有负债进账,但从某天开始就陆续有功德点产生,他算了下时间,正好是从到达这个基地开始。
为什么,因为他改变了关建睿原本死亡的结局吗,还是因为他和霍常湗留了下来。
白涂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的负债为什么会显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超级大坏蛋,他承认自己贪生怕死,怯懦无为,但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他不觉得贪生怕死是一种恶习。
地府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曾经讲过每个人的功德都系着因果,地府已经干涉了果,因需要他们自己去探寻,至于能不能改变果,改变之后是善果还是恶果则凭个人造化。
白涂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点开侧边的对话框。
大抵是因为债务有所改善,他的债主代言人近段时间不像之前那般频繁打搅,最近的一则消息也停留在一月前,叫他继续保持,不要消极怠工云云。
白涂没什么好回的,就点开另一个群聊,里头的消息不多。楚衡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烧了巨款下去,托薛寂到供养阁领,去泰媪那买新酒给牛头马面,指明要给马面多买点,并买些香烛分给一众鬼兄吏弟,剩下的则叫他们几个鬼分掉。
在历史消息中,客服乙拿楚衡给白涂做过正面例子,说楚衡还债积极,现在已经还完大半了。他的同僚甲从来没操过心。
薛寂回得很快,但文字冰冷:没空。
他大概还忙着研究。
楚衡就戳唐柳,结果唐柳老半天没回,最后还是薛寂出来解释。
[他快跳崖,现忙装瞎。]
楚衡扣了个问号。
薛寂没回,沈栖迟主动承担了扩句的担子。
[唐柳即将进还魂崖回去现世,他生前是个瞎子,怕自己适应不了再度眼盲的日子,所以现在一直闭目行事以提早适应。]
沈栖迟不会用拼音,发出来的字都是手写的繁体字,白涂看着费劲,好半天才看懂。
唐柳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不是指眼睛轮廓,而是眼珠的颜色,带着点深灰,但非常清亮,眸光流转如星,旁鬼盯久了就容易陷进去,说不出的妖冶味儿。
这样一双眼睛即将再度瞎掉,白涂不由惋惜。
楚衡估计有点无语,发了串省略号,有种“钱”花不出去的无力感。他不好意思麻烦看起来唯一有空的沈栖迟,后者是他们一群鬼中腿脚最不便的,连飘起来也颤颤巍巍的,好似一阵阴风就能把他从鬼门关刮到奈何桥。
但最后还是沈栖迟去了。
白涂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钱已经领了,酒已经送了,香烛也分了,沈栖迟跟楚衡反馈鬼吏们都很满意,说等他下次死了一定再好好招待他,愿意的话还可以带上家属。
楚衡回以两串省略号,然后又问白涂最近怎么样。
白涂看到这里赶紧回他,说自己挺好的。
虽然隔了大半个月,但楚衡几乎秒回。
[和你那独特帅哥一块?]
[嗯。]
楚衡有点好奇,想看他的帅哥帅得有多独特。
白涂打:[超级帅。]
楚衡:[有照片没?]
白涂:[这里发不了照片。]
楚衡:[能。薛寂最近开发了新功能,看到右下角那个照相机标志没,你点一下,然后朝你想照的地方眨下眼,看到多少截多少。他还在研究意识裁图的功能,现在只能发全景,就像这样。]
然后刷刷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白涂照做,看着会议室的门截了张图,因为视野较广,截出来后门只占其中五分之一。
然后他问:[薛寂还不跳崖吗。]
等回复的间隙,他点开楚衡发来的图片看了下,楚衡发了三张,一张是海边落霞,一张是灯光明亮的办公室,还有一张是在车里,图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男人,有的是背影,有的是侧影,看着很有魅力,在后面一张占据了大部分画面,应该是楚衡在距离男人很近的情况下拍的。
白涂想了想,又打:[我想看你的照片。]
楚衡这时才刚回复他前一条:[沉迷研究,热爱学习,最近报了新课程学习人体解剖和生理,据说还要进一步研习医学,主动延长进修年限。]
白涂纳闷:[他不是造宇宙飞船的吗。]
楚衡发了张图片过来,然后回:[地府不让造,造了也飞不了。]
楚衡发的图片是一张照片,字面意思上的照片,打印出来的相纸。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的男人,另一个白涂看着头型很熟悉,想必就是楚衡。
楚衡脑袋被碾坏真是可惜了,明明长的那么好看。
照片上的楚衡和男人并肩而立,望着镜头微笑,两人神情柔和,站在一块看起来很和谐。
白涂夸两个人好看,楚衡没再回,估计去忙了。
会议室的门在这时打开,白涂听到声响抬头看过去。
霍常湗从里面出来也一眼看到了他,朝他走过来。
在今天之前,白涂已经三天没见过霍常湗了。霍常湗去了一个稍远的地方采样,来回花了三天,回来后先匆匆回家见了他一面报平安,放下东西后又马不停蹄地到研究所开会。
霍常湗虽然奔波三天,整个人却不狼狈,脸上一点胡茬也没有,浑身神清气爽。他朝白涂走近,眼中肃然化开为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意。
白涂手指微动,点了下相机图标,朝他眨了下眼。
霍常湗脚步一顿,直直盯了白涂一秒然后撇开眼,目光游移一瞬后又挪回白涂身上,走到他近前微微俯首。
他离得过近,白涂却并无不适应,顺着两人距离的拉近而仰头,关掉了面板,心里却仍想着楚衡发来的那张照片,便说:“霍常湗,我想要一个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