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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Chapter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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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看样子是工具房,楚衡从里面拿出一把镰刀,开始割院子里的草。
陈尽生上前帮他,想拿过镰刀,却被避开了。
“屋子里的电线估计都老化不能用了,你去找找有没有蜡烛,不然我们晚上只能生火堆了。”
陈尽生默了默,转身去了东屋。东屋就一个柜子能装东西,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陈尽生看了一眼就去了西屋。
西屋被隔成了两个房间,一个和东屋布置的差不多,是个卧房,另一个则是厨房,砌着灶头,一面墙上挂着各种农具。陈尽生本以为在这里能找到蜡烛,仔细翻了翻后却一无所获,只好再去到北边的主屋。
主屋的门虚掩着,甫一推开便扬起了不少灰尘,陈尽生后退一步,等灰尘都落到地上才进去。
相比其他两间屋子,主屋的内部空间要大很多,设施也齐全,衣柜镜子小桌应有尽有。陈尽生扫视一圈,没发现蜡烛,便拉开柜子找。
梳妆桌的抽屉里没有,衣柜里也没有,只剩下炕上的小柜。小柜半边被发霉的棉被盖住了,陈尽生掀开棉被,顿住了。
棉被下除了小柜,还有一个腕口大小的铁环,铁环焊着铁链,铁链另一端固定在墙上。
陈尽生扯出铁链,估摸了下长度。
六米左右,刚好能延伸到屋子另一边。
窗外楚衡仍在除草,一手抓住一把草的顶端,一手晃动镰刀割断根部,动作非常利落。他背对着主屋,气质完全不像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小柜上贴着红纸裁成的囍字,边缘已经破损泛黄,陈尽生放下铁链,将目光移到小柜上。
隔了半分钟,他拿着两支红蜡烛出了主屋。
院子里的草没有除尽,只清理出几条人能行走的小径,镰刀被放在石井旁,不见楚衡的身影。
陈尽生去到东屋,楚衡正拿了把扫帚清扫灰尘,瞥见两支蜡烛挑了挑眉:“没有白蜡烛?”
陈尽生觉得他语气不对:“怎么了吗?我只找到这两根。”
“没什么,我家就两根红蜡烛,我爸妈结婚时用剩的喜烛,应该就是这两根。”外边的天色已经擦黑了,楚衡将屋子里的灰尘扫出门外,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陈尽生,“你点一根,另一根留着明天用。”
这东西按理说有纪念意义,楚衡的态度让陈尽生感到疑惑,不过他什么都没问,依言将蜡烛点起来,用融化的蜡油固定在炕旁的脸盆架上。
“把我行李箱打开,铺一下床。”楚衡指挥他。
这次出行楚衡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是他自己收拾的,陈尽生拖到角落里打开,才知道楚衡都装了什么。除了两套换洗衣服,有好几盒内裤袜子,一次性洗漱品,很多速食,还有一个睡袋,一个压缩水桶和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黑色方包。
压缩水桶很快被楚衡拿走了。石井旁还有一个红锈色压水井,吊芯手柄上下活动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院子里,微弱的烛火从碎裂的玻璃窗透到院子里,将压水井旁的人勾勒出一个黑色轮廓。
陈尽生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将行李箱的双人睡袋拿出来铺到床炕上。
过了一会儿,楚衡提着一桶清澈的水进来,又去主屋搬了张小桌过来,拆了两盒自热米饭注上水,等了十来分钟对陈尽生说:“吃饭吧。”
“我刚刚试了一下,厨房里的柴草都是湿的,烧不了水,这几天将就一下用冷水洗。”
陈尽生嗯了声。
两个人吃完饭用冷水洗了个战斗澡,钻进睡袋前陈尽生从自己行李箱里拿出一瓶面霜,让楚衡擦了擦脸和手。
楚衡被冻得手脚冰凉,一天忙活下来又累得够呛,窝在陈尽生怀里很快闭上了眼睛,临睡前道:“明天要去山里扫坟,你记得换身衣服。”
正月里扫坟,天底下恐怕也没有几户人家。
第二天雨停了。
楚衡说是山里,还真是在半山腰,山上没修阶梯,只有人踩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小路,下过雨后变得非常湿滑。
陈尽生一开始没有认出楚衡要祭扫的坟墓。楚衡只是沿着山路攀爬到半山腰,在半道忽然停下,看了看小路旁的一棵针叶树,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对陈尽生道:“就是这里了。”
没有墓碑,没有凸起的坟包,甚至没有用作标记的石块,寻常得就像山上随便一块土地,楚衡却说:“我爸就埋在这底下。”
他往旁边指了指:“那边是我爷爷奶奶。我们这边都是这样,人死了拿草席一裹,在山上随便找块地方埋了。”
那个不知装了什么的黑色方包里装的是香、假花和苹果,楚衡用带来的镰刀将坟头的草都清理了,一一插上香和鲜花,摆上苹果,也没跪拜的打算,而是问陈尽生:
“你是不是好奇我妈去哪了?”
陈尽生点头。
楚衡却没了下文。
他来镇泉村后整个人异常安静,一声不吭地埋头干活,傲气和娇贵褪了个一干二净。这对陈尽生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楚衡。
从山上下来后路过一排红砖房,楚衡在门口停了一下,“这是我以前的小学。”
红砖房里早就没人了,只有墙面上的黑板和一张张双人桌椅透露出它曾是一所学校的历史。
楚衡短暂停留了一瞬,并没有进去看的打算。
等到了晚上,陈尽生从小耳房里洗完澡出来,发现楚衡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望着外边,身影和陈尽生白日看到的老人重合到一起。
陈尽生心下一紧,慌乱扣住他的肩膀。
楚衡看了看他,指了下远方:“我在看星星。”
陈尽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凝神盯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几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辰,他嘴唇微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下便是一空。
楚衡起身去洗澡了。
第三天一早,楚衡就打了电话叫司机来接。
离开镇泉村后,楚衡在镇上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小旅馆是个人住宅改造的,步梯房,一层四间,楚衡说了句没带身份证,前台也不管,收钱后就把房门钥匙拿给了他们。
房间被改造成了标间,放着两张一米二的床,中间隔了床头柜。床具倒是和酒店一样,通通用的白色布料,陈尽生总觉得不干净,庆幸自己带了四件套出来,检查了有无摄像头之后就换上了。
自带的四件套只有一套,陈尽生本想自己将就一下,楚衡却拍了拍自己的床:“两个人挤挤睡得下,那床单也不知道多久洗一次,别碰了。”
他脱了外衣外裤钻进被子里,“先睡一会儿吧,等醒了我们再去吃饭。”
一米二的床对于两个大男人而言还是有点小了,陈尽生上去后楚衡主动侧了侧身子,腾出一半的位置。陈尽生也侧躺下来,过了片刻,他伸手搂住了楚衡。
楚衡背对着他,陈尽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手下的身体僵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们之前也睡在同一张床上,只不过酒店和家里的床都很大,除了某些特殊的晚上,他们都是异枕而眠,各自躺在一边,有时候这会让陈尽生产生他们是寻常夫妻的错觉,更多时候,陈尽生会觉得他们从来没有靠近过彼此。
从陈宅回来后,陈尽生每晚入睡前都会抱住楚衡,楚衡也从来没有推开他。他们夜夜相拥而眠,直到现在,陈尽生隐隐有一种预感,楚衡似乎也在犹豫是否要跨出抉择性的一步。
陈尽生愿意把所有选择权都交给楚衡,所以不管楚衡带他去哪里,做什么,他都不问。
……
夜晚的小镇很热闹,有的居民楼就建在公路两旁,中间还夹着一家烧烤店,生意很火热。楚衡带陈尽生在小镇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家没什么人的面馆。
面馆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见摘了口罩后的楚衡愣了好一会儿,惊诧地叫道:“小衡?!”
“叔。”楚衡道,“你还认得我啊。”
“那当然认得,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嘛。”老板将盘子里的两碗面放下,“就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是要办事?”
“没,就是回来看看。”
“那你来早了,学校后天才开学。”老板道,“校长换了好几任,原先教六班的那几个老师倒是不知道还在不在。现在也没六班了,这些年留在镇里读书的学生越来越少,每个年级就设了五个班。”
“这样啊,是来的不巧。”楚衡道,“你呢,生意还行吗,我帮你宣传宣传?”
老板听了忙摆手:“不用,我这面馆的生意不好不差,赚的钱刚好够用。来的客人多了,我还不一定忙得过来。这位是你朋友?”
老板又将话题岔到楚衡身上,楚衡闻言点点头:“是,我朋友。”
老板就道:“那你们吃,我锅里还烧着呢。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回到厨房,不一会儿又端了鸡腿和卤蛋出来,笑呵呵道:“别客气,这些小菜就当我请你们的。味道比不上外边的大饭馆,但绝对卫生,你们放心吃。”
楚衡抿了抿唇,道:“谢谢叔。”
“跟我谢什么,多吃点,瞧你现在瘦的。”老板说着又去将面馆的门关了,将营业中的牌子翻过来,让写有休息中的一面对着外边,见楚衡看过来,道,“你现在是名人了嘛,要是被人认出来,一会儿铁定就不好走了。你安心吃饭,叔给你挡着。”
他说完就进了厨房,炒菜的刺啦声紧接着传了出来。
“这家面馆开了很多年了。”楚衡道,“我初中三年一直在这里帮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陈尽生吃了一口,味道很熟悉,“你是跟老板学的煮面?”
楚衡笑了下,似乎是惊讶于他味觉的敏锐:“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煮出来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
陈尽生摇摇头,安静地吃起面。
楚衡也不再说话。两人将桌上的东西扫荡一空,老板见了自然更加高兴,等楚衡要付钱的时候佯怒拒绝。
“你这孩子,怎么大了还跟我客气起来了。”老板拎出一份打包好的汤面,“你们待会儿要去学校吧,那门卫跟我熟,你们把这份面顺捎过去,再报我的名字,他就不会拦你们了。”
楚衡道了谢,陈尽生注意到他偷偷拍下了墙上的收款码,拿过汤面后也说了句谢。
面馆就开在学校旁边,因为是寒假,学校里漆黑一片,门卫果然如面馆老板所说没拦着他们,还给了他们两把手电筒,只是要他们在九点前出来。
学校门口进去没几步就是宣传栏,其中有一栏贴着往届学生的毕业合照,陈尽生正打着手电筒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却听楚衡道:“别找了,毕业照要五块钱一张,我没拍。”
十多年前的五块钱不便宜,可也不是什么巨款,陈尽生抿起唇。
“怎么这副表情,”楚衡又好笑又无奈,“好了,我带你去我以前的班级看看。”
这所中学扩建过,教学楼也翻了新,从一到三层分别是初一至初三的五个班级,楚衡从一层逛到三层,又逛回一层,才略有无奈地对陈尽生说道:“都改成教师办公室了,不过你可以看看旁边的班级,和我以前的也差不多。”
应该说国内所有普通中学的教室布置都差不多,前后黑板,讲台,课桌椅,前后门夹着一排锃亮的玻璃拉窗,陈尽生拿手电筒往里晃了几下,想象着楚衡坐在里面听课的样子。
楚衡的肤色是天生的,所以他应该从小就很白。初中正是蹿个的年纪,楚衡高挑的个子应该在那时就初具雏形,所以他应该坐在后排,目光越过前排同学高低不一的后脑勺专注地盯着黑板或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
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所以成绩应该很好。下了课,他会专心致志地整理课堂笔记,或者和旁边的同学说笑打闹,带着笑容迎来下一节的上课铃。
楚衡也在想陈尽生中学时的模样。他不需要想象,因为他见过陈尽生学生时期的照片,穿着干净的校服,剪了一个清爽的头发,抱着书走在校园里,表情淡淡地睨着镜头。
也有些照片里的陈尽生穿着西装白衬衫,打着黑色蝴蝶领结,拿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表情冷酷得活像不是在领奖而是在受刑。
陈尽生从小到大有很多照片,陈母离开陈家时统统带了出来,还有他所有的奖状奖杯。实话说,挺重的,楚衡那天搬得手都要断了。
说来那些东西还被他放在W市的别墅里,也不知道陈尽生有没有看见。
他回过神,“走吧。”
他带着陈尽生离开教学楼,绕过食堂来到操场,将手电筒的光打到操场尽头的一座筒子楼上,“那边是学生宿舍,我以前住四楼的一个寝室。”
他移动手电筒,将光照到宿舍楼不远处距离学校围墙几米的水泥地上,“围墙本来建在这个地方,很好爬。除了周末,学校不准住宿生随便出校,所以我以前经常绕到宿舍楼后面偷偷翻墙出去。”
包括但不限于大课间、午休和晚自习,那个时候他同时打好几份工,一逮着空就溜出去,被抓到了也屡教不改,成绩又吊车尾,是所有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
外边的老板顾忌他的年纪,也只让他做一些临时工,只有那家面馆,同意他做了三年。
初三那一年他只去了面馆帮工,勉力提高成绩,最后擦着线上了县里的普通高中。
逃课对于从小到大都是优秀学生的陈尽生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初中的时候,白吗?”
“是个黑炭。”楚衡说,“可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