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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猝不及防 ...

  •   辜意是被猫踩醒的。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1】”

      眼还没睁,音先入耳,宿醉前忘了定时,一首歌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怕唱片机闹到劳动局去,辜意盲摸手机关了蓝牙,女声戛然而止。

      猫踩着地毯溜达,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趴成一滩灰墨。

      “意,该起了!”舒城端着水进来,地毯上两条烂泥,肥瘦相衬,“七点了,晚上辛导的局还去不去?”

      辜意伸个懒腰,脚腕从薄毯下伸出来,纤瘦的,蹭过地毯,把空酒瓶推倒了。他很爱赖床,试图翻身逃避,薄毯滑下,露出半截腰身,一段深绿枝叶,三两凝红石榴花,猫凑过去,用脸把纹身遮住了。

      “拿开你的大脸盘子,别挡道。”舒城俯身把肥猫薅开,然后拎起辜意,这人被迫坐起来,还很迷瞪,“好晕啊。”

      “人菜就少喝,别大半夜的瞎几把搞网抑云。”舒城把水杯塞进辜意的手里,瞥一眼地毯,一张张的画,柳叶石榴,琵琶夕阳,寥寥几笔,随意潦草,画画的人仿佛没走心。

      “总画这些,能不能有点别的?”他说。

      辜意抿几口水下去,嗓子舒服些了,“能,下回给您画张裸|照裱起来,挂电梯口去。”

      舒城拍拍腹肌表示并不介意,捡起画叠好了放进书桌上的香樟木盒里。小十寸高的盒子又快要叠满了,他看了几秒,忍不住找茬,“摞这儿占地方,哪天联系卖废品的上门收走,我拿钱买泡泡糖去。”

      “那我就吊死在你床头,以后你俩就当着我的面拍gv吧——”狠话没放完,辜意已经被提溜起来,摁进浴室。

      舒城啪嗒拉上玻璃门,转头回去用拖鞋摁一下猫屁股,“盯着你干爹,他要是死了,你就吱一声。”

      又不是老鼠,能吱啥啊,猫脸盘子一扭,不搭理。

      “嘿,俩畜生都要造反!”舒城骂咧咧地走了。

      耳根子清净了,猫趴在门口思考猫生,辜意出来时它还没走,背影敦实,是猫还是猪?他俯身薅一把那肥屁股,黄花大闺猫瞬间乍起,一路火花带闪电,蹿出去找亲爹告状了。

      辜意笑了笑,转身去衣柜前换了套衣服,拿着手机出了房间。他给司机老汤发了条消息,退出微信后习惯性地删除屏幕上方的各种通知消息,却在瞥到其中一则时顿住。

      片晌,辜意转手点开微博。

      晚八点,“阮蓄之”这一词条登顶实时热搜榜,狗仔配文“意外惊喜”,附一张侧面照。

      乌云密布,照片像随手从老电影中截取的一帧,主角一身黑色镂花短袖衬衫配拖地裤,姿态随意地倚着车身,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渔夫帽遮了他半张脸,神情难窥,但不掩他窄腰长腿,皮囊冷白。

      辜意盯着照片,被蹿过脚边的肥猫炸弹撞回了神,他点击保存,退出大图时看见下边的两条热评。

      【昨天才到斯洛文尼亚,今天就回国,阮老板是去京郊游了咩?】
      【好靓一哥,浪完早点回家,八点左右燕城要下暴雨!】

      第二条堪比天气预报,很准的一次——窗外闷响,辜意抬眼,见雨珠滚豆子似的“唰”下来,那凶猛劲儿,倒着能泼天。

      雨幕后头,商业大厦栉比鳞次,苦逼加班人都困在一寸寸格子里,从外头只能看见灯光霓虹,流光溢彩。大楼上的LED屏尚在工作,荧光浅缀,倒显得孤独了。

      “嘿,这阵势,后几天要凉快点了。”

      一道懒洋洋的男声,辜意回神,撇眼向右,客厅沙发上翘着一双细长的腿,痕迹暧昧。腿的主人正在涂指甲油,突然,“哎呀,”他看过来,红润的嘴抿了抿,“左手要打飘,总是涂不好。”

      辜意扫了一圈,昨天他带过来、放在茶几上的那盒梅子玫瑰散落在地,凄凄惨惨戚戚,其间还夹着两个拆过的安全套袋子,足以反衬昨晚在这儿干活的两位有多卖力。

      “平时给艺人化妆的时候也打飘?”他走过去,把水杯搁在茶几上。

      “哪能啊,我对着他们又不会心动,所以手也很稳。”调情的话先出口,许临夏抬脚踩住辜意的腿,脚腕一转,把人勾到身边坐下,手脚并用地缠上去,趁机往他头发尾巴上一嗅,一股幽幽的,淡淡的桃花香。

      辜意钟爱这款洗发水,不论春夏秋冬。

      许临夏吸一口香气,笑眯眯的,“你帮我涂吧。”

      他脸小,细眉狐狸眼,瞧着就勾人,撒娇示弱更是得心应手。辜意却只是用温温凉凉的眼把他看了看,然后说:“给我吧。”

      还真答应啊,许临夏眉梢一挑,把指甲油连带着手一起递给他,“你是不是要整我?”

      辜意懒得搭腔,调整坐姿后把刷子往瓶里一放,一刮,然后勾起那一截嫩葱似的手指,刷下一抹白色。

      这熟练的,许临夏惊讶,“你还真会?为什么?”

      “时松风会。”

      时松风是《尘萝》的男主,《尘萝》是辜意创作的漫画,口碑热度双丰收,如今正要拍电影。可为什么时松风会,辜意就得会?

      许临夏试图捋清这之间的逻辑关系,无果,转而问:“你怎么练的?我没见你涂过啊。”

      “甲片。”辜意利落细致地上完一层,想起这双手先前的美甲款式,叫什么法式猫眼腮红,许临夏很喜欢,做了还不到三天,没道理折腾半天转头就卸了。他拿过小烤灯,“最近工作顺利吗?”

      许临夏撇撇嘴,“就那样吧,昨天遇见一傻逼,十八线的命一线的病,人影后姐姐比她可爱多了。”

      “嗯。”辜意说,“她的手估计没你好看。”

      许临夏一愣,随即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那要不要去做回先前的款式?”

      “不要。”许临夏抱住他,脑袋蹭着脑袋,“我就要你涂的。”

      辜意被发尾蹭得脸痒,便抬手摁一下许临夏的眉心,“怎么不跟舒城说,以前不是一受委屈就回来嚷嚷吗?”

      许临夏退开些,耸耸肩,“本来想说的,但忙了一晚上的正事儿,忘了。”

      正事儿?辜意不置可否,等时间到了,又帮他涂了第二层,封层,然后拧瓶盖搁茶几,“下回你来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

      “怎么着?”许临夏暧昧地眨眨眼,“终于想约我了?”

      “没那福气,我是想避着您。”辜意说,“这房子不隔音。”

      “这么贵的房子还不隔音啊,我看是你单身久了,燥得慌。”许临夏瞧着辜意的侧脸,越瞧越近,几乎要贴上他右腮的那颗小红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对象?或者不用这么麻烦,你要是愿意,我立马踹了姓舒的。”

      “我说外面怎么发大水,敢情是你在这儿发骚。”舒城端着咖啡走近,伸手把许临夏从辜意身上扯开,拧眉瞪眼的,“姓许的,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他妈是你金主不是你炮|友,轮得着你踹我吗!”

      “抱歉啊舒大少爷,”许临夏挨着沙发靠背,伸手摸一把舒城的腹肌,笑盈盈的,“每天都吃一样菜,是个人都会腻的 。”

      舒城冷嗤,“那也别觊觎我意,他是正经人,受不了你。”

      “我就不信他上了床还正经。”许临夏不以为意,抬手示意舒城滚远点儿,继续勾勾搭搭,“天天跟明星艺人混,我这耳濡目染的,也学了点演技,所以你要是不喜欢浪的,我也可以装纯。”

      “您还用装?”舒城在另一头落座,“您要是入圈,捧个250座奖杯回来不成问题。”

      “没你插嘴的份。”许临夏白一眼,“我跟小意说话呢。”

      舒城俊眉一挑,蔫坏,“别的不好说,但插嘴只有我的份。”

      许临夏竖起左手中指,“滚,下回就让你当太监!”

      这俩一句就能呛起来,黄油拌蛋黄,全是带颜色的,辜意都听习惯了,兴致缺缺地说:“谢了,但你不是我的菜,吃一口,剌嗓子。”

      “那我哪缺了哪多了?”许临夏不甘心,“或者你直接说喜欢哪款,我看能不能对着调调味,说嘛说嘛。”

      辜意被“嘛”得耳朵嗡嗡,突然很莫名地笑了一下,随即偏头,目光掠过许临夏纳闷的脸,停在窗外某处,“喏。”他说,“那款。”

      许临夏顺着望过去,瞧见那张LED屏,上头正在播放一则高奢珠宝代言,珍珠颈饰优雅温润,代言人却目光冷淡,不屑一顾,他长着那么张脸,一种锋利的,惊心动魄的漂亮几乎瞬间冲击而来。

      阮蓄之——侧边落着签名。

      许临夏嘴唇微张,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哇”了一声,震惊,佩服,“人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胃口大得能吞天,他也敢肖想……我说你怎么一直不开荤,敢情是被这位吊着胃呢。”

      阮蓄之落落穆穆,阮蓄之骄矜狂妄,阮蓄之……外界习惯了阮蓄之与“温柔”不相干的那一面,辜意也属于外界,但那眼神对他来说还是太冷了,到了尖锐刻薄的程度。

      他挪开目光,“嗯,我就好这一口。”又打趣,“怎么样,还能调吗?”

      调不了,米其林三星大厨来了都调不了,那可是阮蓄之。

      “这要是其他人,我还能帮你想个办法,但阮蓄之不大行,他本来就不好搞,又有定泽集团撑着,很难睡的。”许临夏为难,“之前有个艺人使了点手段想送屁股,结果失败不说,圈里直接查无此人了。”

      很难睡,辜意琢磨字眼,说:“那有人成功过吗?”

      舒城正搅弄咖啡勺,闻言瞥了眼辜意,对方感觉到了,也看过来,目光,神情都舒展,温和平静的,好似不过随口一问。

      “没听说过。”许临夏没有察觉两人短暂的对视,挑了下眉,“真这么感兴趣啊?那我下回去给他做妆造的时候就带上你。”

      “算了。”辜意说,“看得着吃不着,有什么趣儿?”

      “是这么个理,但是……”许临夏伸手摸上他的下巴,指腹滑动,“阮蓄之这些年没什么绯闻,连性向都没透露过,说不定他就喜欢男的,你又长这么好看,再一个说不准,他就看上了呢。”

      辜意下巴微抬,任他流/氓个够,“我看够呛。”

      “凡事都说不准……等会儿。”许临夏说,“你不是和辛导很熟吗?他算阮蓄之半个老师了吧,你找他凑个局不就行了?”

      舒城差点喷咖啡,立马飞一记眼刀过去,对方拒绝接收。他妈的,他只好选择暗示:“他不爱凑局,你又不是不知道!”

      暗示也失败,许临夏说:“其实我有一点好奇啊,《尘萝》都快俩月了还没选好男主,辛导那么挑,为什么不直接去邀请阮蓄之?不论外形演技,他都挺合适的啊,而且只要能达成合作关系,你的机会不就来了?这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你要不要跟辛导商量商量?”

      舒城:“……”

      “很遗憾。”辜意低头看着溜达过来的猫,“辛导昨晚约我,就是因为他已经选好男主了,想让我们今天先见个面。”

      “那会不会就是阮蓄之?”许临夏显然也看过热搜,略显激动,“他先前明明说好了要休息一年,结果刚出国就折回来,恰好辛导这边又选好了男主,刚好能对上!”

      辜意伸腿拦路,被猫扒拉了一爪子,附赠一记大白眼,他顺势笑一下,让语气变得更随意,“辛导早些时候就给阮蓄之的工作室递过本子,那边给拒了,不会是他。”

      阮蓄之是工作室的老板,接戏与否全看他,没人敢越俎代庖。他这个人在接戏上是有说法的,喜欢的本子可以零片酬甚至倒贴钱出演,拒了《尘萝》,说明他不喜欢,更不可能顾着谁的面子回心转意。

      “啊……”许临夏失望两秒,又立马宽慰,“哎呀,不是他也没事,日子还长嘛,说不准你下一个男主就是他。”

      辜意失笑,“我又不是牛变的,还能部部作品都改编?”

      许临夏瞪了瞪眼,“如今的电影圈,管你说是南北争霸还是三足鼎立,辛正严和傅槿都能占一份吧?你把这俩老宝贝都收集齐了,这还不牛?何况不能改也没关系,之前傅导不是找你写本子吗,赶紧拿起笔干啊!傅导是MQ娱乐傅总的爹,傅总和阮蓄之是好朋友……我去,你和阮蓄之中间这么多人脉线,你倒是用起来啊!”

      手机震动,是老汤发来的消息,他已经到了。

      “行啦。”辜意抬手在许临夏脑袋上摸一把,“我心里有数,别操心。”

      许临夏不信,“你心里只有我,哪有数?”

      辜意被土了一脸,收回手,起身就走。

      “想我随时找我哦。”许临夏的脸皮都被狗吃了,扭腰对着那背影喊,“一个电话,我立马上|门服务!”

      辜意敷衍地挥挥手,换鞋出门,身后跟着猫,等他进了电梯才溜达回去。

      舒城过去关了门,转回许临夏身边,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祖宗,以后别在他面前提阮蓄之,OK?”

      许临夏不以为意,“你住太平洋边吗?小意都没说什么,而且为什么不能提?”

      “我他妈……”舒城吸一口气,微笑,“他俩谈过他俩谈过他俩谈过——非要我给你说这么明白吗?”

      空气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我日。”许临夏跳起来,疯了,“我都不敢想象他俩曾经过的是什么好日子,阮蓄之一看就很会做!”

      舒城:“……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的脑子铲飞了,迸出来的脑花一定是黄色的。”

      “但是他俩怎么会有一腿呢,从来没听说过。”许临夏在沙发上当起陀螺,想辜意,想阮蓄之,还想一个重点,“所以,小意现在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没法再吃粗茶淡饭,还是他真的还惦记那一口?”

      青葱时的遗憾戳不烂心肝,但后劲绵长,舒城搁了勺子,心烦地说:“别他妈想了,反正现在是形如陌路。”

      *

      雨幕如瀑,司机坐在曼青私房菜馆的门槛上嚼泡泡糖,先前的司机辞职了,他是李苑给辛正严新找的。

      “啪。”

      泡泡破了,司机抿掉,说:“头一回见辜编,我有点紧张,听说他冷冷清清的。”

      “好相处,不好亲近,一副疏离相——话是这么传的。”李苑从大堂出来,把司机递来的口香糖挡了回去,也跟着坐下。

      “这话怎么说的?”司机纳闷,“李助你也没见过辜编啊,他和辛导不是很熟吗?”

      “他俩是私下熟,我是辛导的工作助理,懂吗?”李苑叮嘱,“辜编话不多,你以后见了他,也别太多话,不过你见他的机会应该不多。”

      “等剧组开机,不得天天见?”司机说。

      李苑说:“辜编不一定跟组,就算去了,也是天天窝酒店。”

      “可是那个谁……”司机降低音量,“随雨寄不是也要进组吗,辜编连他的戏都不盯?”

      李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头突然打来一束光,随后灰色宾利在门前熄火,溅开一地噼啪水声。

      司机一边起身一边用纸巾抿掉泡泡糖,扔进最近的垃圾桶里,和李苑一起迎上去。

      熟人组局,不必搞得太正式,辜意穿一身沉香色短袖衬衫,衣摆被复古牛皮铜扣腰带系在同色系裤腰下,一具细腰窄背。他关了车门,侧身露出一张白净薄面,眉如青山目若漆润,蘸了墨就能入画,挑不出一处不漂亮的地方。

      李苑不是不知道辜意长什么样,但头回面对面地看这么一眼,没由来地就想起辛正严以前说过一句话——“不能让小意的脸在银幕上出现,我不可惜,但实在遗憾”。当时他觉得辛正严不过是求而不得,圈里从不缺好脸蛋,这会儿却是理解一点了。

      “辜编。”李苑喊一声,对上辜意递来的目光,心想或许辛正严最喜欢的是这一双眉眼,温温淡淡装不下七情六欲,这样式儿的但凡动情,必定是酥骨断魂。

      “久等。”辜意回握,“我就一画画的,这次进组算实习,李助这么叫,是折煞我了。”

      “咱们辛导哪走过眼啊?”李苑笑道,“您这么谦虚,辛导听了怕是要不高兴。”

      辜意抿唇一笑,牵动了那颗小痣,让这张总是平静温润的脸庞鲜活一瞬。他眼神一晃,落到李苑身后,“这位是?”

      “辛导的新司机,老孟。”李苑说。

      辜意伸手,“你好。”

      “辜编好。”老孟大方地握了手,等辜意跟着李苑走进大堂,忍不住啧了一声。

      难怪绯闻缠身,这辜编虽然眉眼疏冷,但若是光看皮囊,活生生就是一桃花相啊。

      菜馆今晚包场,一楼大厅不设餐桌,装潢雅致,只亮两盏灯照明。柜台后倚着个穿菡萏色旗袍的女人,容貌娇艳,是曼青的老板,她不爱用计算器,正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听见脚步声,老板抬头,朝进门的辜意点头打招呼。

      辜意是这儿的熟客,和老板认识已久。他目光一晃,落在老板发间,“这支茶花簪子衬你。”

      “还得感谢咱外婆的手艺,得,上去吧。”老板突然笑了笑,“包间里的那位可等着你呢。”

      这笑意味深长,但辜意没多问,往楼上去了。

      包间在三楼右侧道,门侧墙上悬挂一方红木牌,金泥小篆,“缘来”。李苑率先在门前站定,正要推门,一个穿着墨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从廊道中间折出来,朝这边喊了一声。

      李苑收手,唤一声“辛导。”

      辛正严走近了,让李苑先去休息,然后伸手揽住辜意的肩膀,往旁边走了两步。

      站定,辜意说:“让您久等。”

      “没,我刚来,上了趟洗手间,还接了通你白阿姨的电话,都还没来得及进门。”辛正严给他透露消息,“家里小少爷回来了,你阿姨准备撺掇着你俩相亲,正在看餐厅,过了今晚,你该跑就跑吧。”

      辜意说:“阿姨要是知道家有内鬼?”

      “那你肯定跟着我一起玩完。”辛正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得共进退的表情。

      “得,劳您提醒。”辜意想了想,“我明儿就飞巴黎买面包去。”

      辛正严表示可行,“不瞎扯了,说点正事儿。”他伸手指一下包间门,“这位可是大惊喜,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差了点……也不是差,好的时候特招人爱,坏起来就折腾人,谁的面子也不给,难搞。不过你宽心,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人,你也就当是出来吃个夜宵,聊聊天,凡事有我。”

      说好听点是随心所欲,难听点就是阴晴不定,辜意心想。但辛正严这样的大腕,多少人想进他的组都求路无门,如今圈内得他青睐的年轻演员寥寥,能让他赞一声“大惊喜”的,那不是沧海遗珠就是千金之宝。

      辜意眼皮一跳,心中陡然冒出个名字……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抿唇定神,说:“您放心,我有数。”

      辛正严拍拍他的肩,“进去吧。”

      辜意跟着进入包间,入目一扇巨大的睡莲画屏,两侧各摆一盆粉色彩叶芋,浅淡素雅。绢上留白处静坐一抹身影,朦胧轮廓,但姿态端雅,提壶倒水颇有韵味。

      就这一眼,辜意猛地顿足,不料辛正严转身见他不动弹,就那么伸手一拽。

      窗外风雨大作,坏心眼,震得人双耳嗡鸣。

      猝不及防,辜意才明白这个词的威力,否则为什么明明才见过这张脸,他仍是跼蹐不前?

      “这位是阮蓄之,多少名导捧在心尖上的角儿。蓄之,这位就是《尘萝》的原作者兼编剧,辜意。”辛正严说完没听着声儿,“小意?”

      不疼,只是被木地板下伸出的藤蔓缠紧了脚腕,呼吸越急它就越缠越紧越爬越上,逐渐的,辜意心脏瑟缩,脏腑绷紧,在缓慢细密的窒息感中白了脸,哑了声,说不出半句寒暄。

      是阮蓄之啊。

      气氛怪异,辛正严屏气凝神,目光在两点之间做往返运动。

      手里的水杯像是故意和人作对,突然不隔热了,烫得指腹疼,缓了几秒又只剩下麻和痒,仿佛不是什么大事。阮蓄之没有松手,看着辜意,寻常神色。

      相比之下,辜意好辨一些,那脸煞白,像是借钱不还的被债主找上门,偷情的被捉奸在床,还有那日夜不忘的人遇见朱砂痣,白月光。

      惊慌,无措,迷茫……调色盘里的颜料打乱了搅和在一起,摘分不清。

      有故事,还是有事故?

      辛正严琢磨不透,但这么杵下去北极熊来了都要喊一声冷,他欲要开口暖场,却被一声轻响抢先。

      阮蓄之蓦地搁杯,淡淡道:“请教,哪个辜,哪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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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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